《渎神上瘾》叶宫

2、狙击

　　“传播美与热爱，艺术点亮生活，带您走进艺术家们不为人知的背后故事。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我是主持人姜岚。本期《艺术人生》的嘉宾有着十分传奇的经历：她是8·14大地震幸存者，也是6·22特大火灾亲历者，12岁荣获全国少儿艺术体操金奖，于华影古典舞系毕业后一手创立的‘吻风’舞团更是誉满海外、获奖无数——让我们用掌声欢迎Amanda（艾绮娜）远道而来！”

　　首都电视台8号摄影棚内的镁光灯下，艾绮娜身着绣有金线暗纹的绯色旗袍，从容走到面向观众的LED大屏前仪态端方一礼，霎时掌声雷动。

　　与主持人姜岚亲切握手，藏青色的套装衬得姜岚更加温婉得体。她双眼一如上个月福利院初见时那样满是钦慕，可惜所有人的兴奋与激动都无法掀起艾绮娜内心的丝毫波澜。

　　姜岚用于采访的语调听来十分亲切和煦：

　　“之前有幸在江城听过您演讲，当时我便决意一定得邀请您上我们节目。我看过您很多舞蹈视频，有您在华影的毕业大戏，有您早年参赛的独舞，还有您近期获奖的那部全球巡演的古典舞剧，有一个共同点是我都在其中感受到了磅礴澎湃的生命张力，这也许和您的一些特殊经历有关？”

　　望着她隐藏在诚挚之下的忐忑，艾绮娜优雅靠坐在皮质沙发上慵懒轻笑：

　　“不必这么小心翼翼，很多事情早已过去。童年时的惨痛经历是我如今艺术创作的养分，古话说祸兮福所倚，这些都成就了如今的Amanda——不是院长所命名的艾绮娜，而是我亲手创造的Amanda。”

　　在聚光灯下将得体地应对脱口而出，是艾绮娜早已养成的条件反射。

　　大屏上播放着上个月周五福利院年庆她上台演讲时被姜岚团队录下的VCR。

　　支撑福利院运转这么多年的基金会到底撑不住越来越大的资金缺口，不得不向外界释放吸纳捐款的信号，这才有她演讲那天，台下全是各家媒体竞相摄录的盛况，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流量明星在开发布会。

　　是的，院长利用了她。

　　她刚好是个完美的噱头：一副精美的皮囊，多段传奇的经历，满眼积极向上的正能量，美好的像是一朵怒放的人间富贵花。

　　这是她修炼了近三十年的假面，几可乱真。

　　院长也在真心为她考虑，古典舞这个过分小众的圈子一旦获得额外曝光和知名度，她作为行业内领军人物自然受益更多，还能给福利院留下稳定反哺的资金来源，这是三赢。

　　尽管院长不打一声招呼就送一向低调、并且在她看来大概率存在心理或精神问题的自己站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按道理来说，她该有情绪的。

　　什么情绪比较恰当？

　　愤怒？失望？难受？纠结？

　　到底被姜岚拉去私聊的时候没留下和院长打个招呼的机会双方团队就开始对接上访谈节目的流程，不然也许真会被院长洞悉她的异常。

　　情感冷漠症，心理学术语也叫情绪淡漠，这是比她的先天无痛症还藏得更深的隐秘。

　　出于生理性的冷漠，她一出生，体温就比常人来的低、心跳速度慢。

　　如果当初父母选择抛弃她各自活下去，她临死前的情绪波动也许比他们的都要来得浅。

　　但到底是她在遭遇这一切，如今可以窥见院长人性上的阴暗面，像是亵渎了某种神圣感，让艾绮娜打从灵魂深处的兴奋、欣悦。

　　和她在梦境异世界里被陌生人一眼看透时一样刺激。

　　………………

　　“Amanda老师辛苦了，多亏您这么配合，节目效果非常好！导演组备好了专车正打算送您回酒店，我还特地为您做了惊喜安排，您要好好享受哦~放心，”端庄了一整天的姜岚这时却俏皮地冲着艾绮娜眨了眨眼：“您来首都的所有花费，节目组都会替您报销哒！”

　　这期《艺术人生》从下午录到深夜，加完一圈相关人员的微信，艾绮娜被众人簇拥着坐上停在电视台大楼门口的商务车。

　　还剩整整三天假期，足够她为已经连轴转的这一整周补上美美一觉。

　　首都CBD某五星级酒店内，面向斑斓夜景的大型浴缸里乳白色温泉水中掺满娇艳的玫瑰花瓣，精油香气氤氲遮盖了硫磺的味道，客厅里黑胶唱片机悠悠唱着巴赫，和架在浴缸边大理石茶几上盛在高脚杯中的红酒相得益彰。

　　人类有时候确实很懂得如何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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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什么不入流的货色，也能进王都的宴会厅呢！”

　　“维克多男爵心善罢了，一个小领主家的花瓶，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长条形宴会桌最边缘的艾绮娜闻言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瞳孔被通明烛光映得艳色灼灼。

　　一秒进入表演状态，她略显尴尬和局促的抿了抿唇，却惹得满桌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一个接一个涨红了脸。

　　艾绮娜腹诽：“原主还是个顶级花瓶呐！”

　　维持着清纯无辜的情态环视一周，不料竟和端坐主位的亚麻色短发男人猝然对视，见他浅蓝色的瞳孔里隐约似有紫光一闪，那瞬间，她觉得时间好像被拉扯成了升格慢镜头。

　　是错觉么？

　　难不成这又是个充满神奇魔法的梦境异世界？

　　那男人却毫无所觉一般优雅开口，声如醇酒：

　　“感谢各位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康德里奇家族愿为罗克帝国的团结和荣耀而战！我们都是英雄的后裔，我们不分彼此。”

　　“我们不分彼此！”

　　一众贵族青年举杯痛饮、酒酣耳热，在男人们觥筹交错间扎堆叙话的贵族女子们望向主位的眼神，竟都藏着克制的钦慕。

　　然而这位被聚焦瞩目的男爵大人突然离席向艾绮娜款款走近，在相距她不过三步的位置站定，接着倾头俯身伸出他修长如竹节的右手：

　　“萨尔薇·阿曼达小姐，我能有幸和你共舞吗？”

　　原主身为末流领主家小姐，确实受不起宴会寿星康德里奇·维克多男爵阁下如此礼节。

　　“维，维克多男爵，这，这是否不太妥当？”

　　艾绮娜倾情演绎的小白兔阿曼达只有惹人心怜的仓皇和窘迫，她耳边少女们炸锅般的议论声蓬勃涌动：

　　“卑贱之人！她有什么资格拒绝维克多阁下！”

　　“不知轻重的勾引，她一定会被盛怒的玛丽安娜撕碎！”

　　“维克多阁下若邀我共舞，我定不会狠心拒绝他……”

　　“哟，是我来的不巧了，”突然一道酥媚入骨的嗓音压住少女们纷繁的喧哗，全场目光焦点立时转向宴会厅敞开的大门前。逆光中，娉婷走来的女人体态婀娜，紫色礼服奢华曳地，秀发和着清脆的鞋跟敲击声泛起酒红色浓郁的波浪：“我敬爱的未婚夫正在调戏小美人儿呢！”

　　少女们口中的玛丽安娜红唇如血，眼波盈盈，像一朵开至荼靡的彼岸花，吸摄了在场所有雄性的心神：

　　“真招人疼哪，阿曼达小姐，”玛丽安娜的手轻柔拂过艾绮娜的脸颊，缀满宝石的指甲尖所到之处全是寒冷和锋利：“不过今晚他可不能被你享用，不然我会生气的~是吧维克多？”

　　维克多男爵一把抓住玛丽安娜在艾绮娜脸上挑逗游走的手：“请适可而止，玛丽安娜。我邀阿曼达小姐共舞，不过是替她解围，你在害怕什么？”

　　感受到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内此刻满是好奇张望而来的八卦眼神，戏精上身的艾绮娜决定再给这帮闲极无聊的年轻贵族们添些新乐子消遣。

　　于是她煞白着小脸楚楚可怜地柔声开口：

　　“二位大人，我，我想，我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多谢男爵阁下盛情款待，我从未有过如此不凡的经历，我会永远铭刻在心。”

　　先深深看一眼正义温柔的男爵大人，再转头瑟缩地直面玛丽安娜难辨喜怒的眉眼：“玛丽安娜小姐，我无心惹您不快。您是如此美好，定不会错怪我的吧？”

　　而她藏在袖子下的双手在亢奋的颤抖。

　　盛怒中的玛丽安娜小姐，你会如何撕碎我呢？

　　“走吧，我的小蜜糖，否则我真的忍不住教人彻底将你揉碎呢~”

　　玛丽安娜用轻佻撩人的媚眼回赠，还附加一个做作到夸张的飞吻。

　　心下轻笑，艾绮娜极其配合地演绎着“因纯情的羞耻而涨红了脸，少女在不知所措下落荒而逃”。

　　这种反应，是不是更能诱发玛丽安娜这个疯女人的施虐欲？

　　是的，玛丽安娜，是艾绮娜只要看一眼，就能识别出的同类——疯狂程度和她不相上下的怪物。

　　“竟是将人类的鲜血当做口红？血液的味道呐~真教人怀念……所以，如你所愿，我会好好勾引你未婚夫的，”艾绮娜想一想，灵魂都好似要沸腾激荡起来：“让我再次感受疼痛吧玛丽安娜，可千万别教我失望……”

　　………………

　　“你越界了，玛丽安娜小姐。”

　　人前阳光灿烂的康德里奇·维克多男爵，在他那座阴森骇人的城堡内，正满脸忧郁和沉闷地端坐。

　　玛丽安娜像是食人的藤蔓缠绕攀附在他板正的身体上，绸缎一般的大波浪卷发笼罩着男人的四肢，她侧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是的，她无心的勾引让我妒火中烧，我的甜心。你因此不爱我了吗？”

　　“是吗？你渴求我的爱，还是渴求我的妒忌？你的裙下之臣，多到能塞满王都宴会厅，但我们必须联姻！玛丽安娜，我还不够纵容你吗？”

　　“是的，我的宝贝，不够，远远不够！你的爱、你的嫉妒，我都渴求。其他男人只是我欲望的载体，而你，我的宝贝，你是唯一的，与众不同的。我爱你的心，你此生都不该质疑。”

　　“那我说，我想要报复呢？我要折磨一个女人，彻底的。”

　　不过这个女人不会是你，早早降临觉醒在罗克大陆的这具分身——康德里奇·维克多男爵身上的梦境主宰修普诺·摩尔甫·莫绪涅斯心想。

　　阿曼达，害他神体有损的游魂异端！

　　她竟真的一无是处，连那位领主小姐的美貌都是超额馈赠。

　　他却在重逢那瞬间便耗费神力扭转了如此蝼蚁滞留在此界的时间流速！

　　“既非神眷之族，亦无诸神遗种，曾败于这般平庸卑贱之辈，此乃吾为神之耻！是她该当受此折磨。”

　　莫绪涅斯心底的暴躁丝毫未减，耳边响起玛丽安娜甜腻依旧的嗓音：

　　“那便玩弄她的感情吧我的蜜糖，这对所有女人都适用。唔，说不定对男人也一样？”

　　宛如恶魔低吟，她赖在莫绪涅斯怀里，慵懒而姣美。

　　可伟大的梦厄之神，在听到怀里女人建议的瞬间就立刻封闭觉醒的神识，只在维克多的灵魂深处保留了观察之眼：“蝼蚁，不配。就让分身代劳吧，毕竟领主小姐只剩这无趣的美貌值得夸耀了，维克多想必受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