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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   礼部尚书面色紧张,捏着玉牌一手虚汗。
      原因无他,自打今日小皇帝唐梵上朝开始,宋起的脸色就阴沉得可以。
      不是昨天还说没啥嘛,咋的今天格外吓人。
      “无事就退朝吧。”
      尚书舒了口气,恭恭谨谨离开,转身就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将军留步,朕有要紧事同你说。”
      宋起扫过唐梵的腰,视线落到他脸上。
      没有行礼,“皇上何事?”
      唐梵手搭在龙椅上,上头的龙须雕得极为精细,刷金漆的手法更为世间巧工,庆国国运亨通百年,这龙椅,亦是百年未变。
      “将军可见摄政王今日未来上朝?”
      宋起抬眼。
      “将军可知摄政王今日为何缺勤?”
      一句将军,一句摄政王,将两人关系区分得泾渭分明。
      见宋起不答,唐梵也不恼,勾起嘴角好脾气地撑着头,一手把玩腰间挂坠,漫不经心道:“昨夜皇叔与朕彻夜长谈,相谈甚欢,本欲抵足而眠,谁知……”
      他顿了顿,挑起眼尾打量宋起,意味深长问道:“将军可知发生了什么吗?”
      宋起站在朝堂之上,阳光从身后扫射过来,绕过他散落在龙椅之下的玉石阶上。
      “不知。”
      论身板,宋起可比小皇帝壮硕多了,可他面容此时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唐梵尧有兴趣审视,自认宋起此刻脸上应该精彩极了。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淡漠,全然不见一丝稚气,就像只终于学会了如何捕猎的豹子。
      嘴角落了下去。
      “昨夜刺客突袭,如若不是皇叔挡在朕身前,今日不能上朝的,可是朕啊!皇叔流了一地血,御医给皇叔疗伤时,光是清洗的血水,都端了足足五盆。”
      唐梵作势叹了口气:“将军,朕相信你,一定会找出刺客,保朕安危的,对吗?”
      唐梵紧盯着宋起的神色,察觉到对方下颚紧绷,追问道:“对吗?将军?”
      “对。”
      小皇帝这才笑起来,片刻后又皱起眉头,“也不知道皇叔现下如何了。”
      “哦。”好像是后知后觉,唐梵歉意道,“朕都忘了,将军你虽然在摄政王府住了几年,可是与皇叔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呢。哈呀,将军莫怪朕多嘴,皇叔毕竟是朕家人,朕还是皇叔养大的,自然亲昵些,莫见怪啊。”
      宋起还是那张木头脸,若不是脖颈暴起了青筋,背脊绷得几乎僵硬,怕是没人能看出他此时内心的烦躁与紧张。
      宋起用指甲戳食指指尖,没有预想的痛意,恍然想起,唐随不喜欢留长指甲,幼狼表面上也早磨去利爪。
      气氛僵持了几秒,宽阔的朝堂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着,各自都知道对方相看两相厌。
      宋起站着没动,太阳晒得后背暖融融。
      可是心肝脾肺都摊在油锅里,一面煎炸至焦黑一面腐溃至糜烂,麻木到失去表情。唯留着一双眼睛,不冷不热温和裹藏某种难以启齿的期许。
      他轻笑一声,“我自是不见怪,阿随也未必将你看在眼里。”
      话音一落,唐梵声音突然尖锐,“将军也不见点外!皇叔若知道你如此称呼,不知得多嫌恶!”
      “这倒不必皇上说三道四,我同阿随睡一张摇椅时,皇上还不知在哪抱着你的奶妈哭呢!”
      这句话直戳唐梵痛点,傅常茹不是唐梵的生母,他的生母不过是西北渠王世子府的厨娘,本是见不得光的身份,先皇走后无子嗣,本应唐随即位,唐随不肯,曲曲折折就落到了唐梵头上。
      而傅常茹待他多为苛刻,兵权政权没一个在自己手里,早年在朝中没主动拉拢几个保皇派,身单力薄唯唐随扶持。
      平日里,除唐随外,也就和那奶妈亲些。
      他这皇位,坐得一点也不踏实。
      唐梵“砰”得拍上扶手,眉目只扭曲了一瞬,慢悠悠起身。
      传唤来贴身太监:“小德子,备轿,朕去看看皇叔伤势如何。”
      眯眼,好心情似地告诉宋起:“将军怕也听说了不少,朝堂内外皆道你同摄政王不合,这刺杀,可有不少人认为是你的手笔啊。”
      “朕倒不认为是将军做的,皇叔却不一定了。”
      宋起一眼也没有给他,转身踏出殿宇。
      “这就不劳陛下挂心了。”
      轿辇一路直达摄政王府。
      唐梵站在唐随门口,小厮躬身挡着让他稍等。
      “陛下,殿下在换药,您莫为难小的。”
      “换药?谁给皇叔换药?”他声音圆润软和,听起来就像只是单纯的关心和疑惑,可是竖眉冷眼的模样,吓得小厮直打哆嗦。
      唐随又问了一遍,一想到有人要看摸皇叔的身子,心里的烦躁就直冲天灵盖和下腹。
      “没,没没没,殿下不不喜别人碰他,自己,自己换。”断断续续把话说完,小厮屈膝伏腰冷汗擦个不停。
      “进来吧。”唐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唐梵立马扬起笑容推门而入,声音还带着孩童般的娇气。
      “皇叔,那小厮说朕为难他,朕怎么会呢?”
      “哒”一声门合上,小厮瘫在地上,皇帝之前那阵势,好似下一秒就要他毙命。
      一双墨底皮靴从他面前经过,小厮才后知后觉皇帝身后的小德子公公还在,一身绸布制服,衣摆略过,在门另一边站定,脸色寡淡如静水。
      宫里人就是不一样。小厮想。
      唐梵脚步轻快,却见唐随衣冠整齐,端坐在茶案边,不免有一丝遗憾,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屁颠屁颠快步上前,捧出金丝楠木巴掌大的盒子。
      “皇叔,这里面是株百年参。”
      唐随看他面上的讨好,抬手摸上盒子,指尖一挑,挑开侧面精致的七巧锁扣。
      人参品相极好,唐随看了一眼,却没有收,反手关上盒子。
      唐梵心里咯噔一下,视线触到唐随嘴角的微笑:“皇叔……”
      “臣还以为,陛下会赏臣一块免死金牌。”
      “毕竟,想在陛下身边活得长久并不容易。”
      “皇叔,你在说什么?”唐梵还是很乖的笑,只是眼睛弯弯的弧度消失了。
      “只要朕在一天,就不会再让皇叔受伤。”
      唐随没理他,侧身斟了一杯茶,没喝,也没递给唐梵,就这样放着。
      “但愿如此。”
      “身中数刀?命在旦夕?断臂瘸腿?”唐随单身撑头,用玩笑似的口吻问道。
      “陛下,臣还需要有什么疾病吗?”
      唐梵急急解释:“皇叔,朕要不这么说,那幕后黑手定不罢休。”
      “哦?到底是谁不罢休,陛下你吗?”
      唐梵心里警铃大作,他惊愕摆手,端着盒子往唐随身前靠去:“怎么会?怎么会!皇叔你知道的,你和朕是一家,朕承认,散出这些谣言,确实有顺机抹掉太后党派的目的,但是,但是……”
      “但是你也忌惮我。”
      唐梵顿在原地,瞳孔散开,眼里有了丝缕雾气,喃喃叫道:“皇叔……”
      唐随随意撑头,一手把玩腰上挂坠。若有心人,定能发现唐梵也时常做这个动作,或者说,模仿。
      唐随只是笑,唐梵过去常常期待皇叔对他多笑,唐随慵懒对他笑的时候,就好像春光抚柳,云里绽花。
      当年他九岁,从蕖王府被拖出来,瘦瘦小小还没那排排站的卫兵腰高。
      那一天的蕖王府,腥味扑鼻,馊臭和女人的脂粉香混合,难以言喻。
      穿过寒光铁甲,红旗血污,被表面和善的傅常茹接手后,扯头发扇巴掌踢膝盖是常有的事,他原以为自己走出了蕖王府一切都会好,谁知是走到了另一个蕖王府,从一个恶臭地送到另一个恶臭地。
      直到唐随来了,一把云丝白玉柄的扇子在他手里玩出了花。
      他就那样轻步走过来,却不让人觉得吊儿郎当,经过他身边时,“啪”合起扇面在他头上一拍,说:“这小孩怪乖,臣弟喜欢。”
      唐随直视傅常茹,和唐梵见过的其他人毕恭毕敬的模样不同。
      “皇嫂一个后都没为皇兄留,想来也是不会喜欢小孩的,臣弟必不会让皇嫂为难。”
      他当时虽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震惊于居然真的有后妃真能心狠到这地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谋害其他妃子。
      但是傅常茹是什么表情他忘了,破事被挑出来想必会十分好看。
      “走吧小孩,皇叔接你去王府玩。”
      那张昳丽的脸上笑意清浅又干净,唐梵没见过的干净。
      小孩慢悠悠伸出手,握住唐随的食指。
      唐随笑意深了些,牵起他跨过台阶,被太阳晒到的瞬间,唐梵竟有些不适应,眯眼偏过头,一只手就绕过他的脑袋覆上眼睛,唐梵顺势埋在唐随衣袍里,软乎乎叫他:“皇叔。”
      “皇叔……”
      “小孩,你长大了。”
      唐随眼里的笑太刺眼,干干净净能看透他所有卑劣。
      是,他散播谣言,让朝堂内外都知道这件事,只要他愿意,某些大臣就会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完全可以给太后党杀鸡儆猴,顺便拉拢对面改从保皇派,从太后手里捞回政权。
      是,他忌惮唐随,唐随是先帝亲弟,比他皇室血脉更纯正,而他不过是偏支,他这些年被太后压制无法作为,朝中不是没有想让唐随即位的臣子,而若身体残缺,按宗法就做不成皇帝。
      但朕会保护皇叔的,朕以后会护皇叔一辈子的,朕保证。
      “皇叔,朕也十七了,自是会长大的。”
      “嗯,学会拉拢人心了。”
      “皇叔。”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低头,自嘲般想,皇叔都知道啊……
      可是,“那刺客是宋起的人。”
      “嗯,现在不是你的人了?武功不错,扎得不深,就是手拙了些,臣血流了不少。”
      唐梵眼睛瞪大,因为姿势原因,唐随看不到他的表情。
      皇叔什么都知道……
      在一间屋子里,鼻尖是唐随的味道,唐梵说不出来,丝丝缕缕若隐若现地磨蹭他的感官,爱搭不理时拒时迎地,就和他的皇叔一样。
      明明是那宋起的错,怎尽数是朕的错了。
      “阿梵,你尽放心,皇位永远是你的,皇叔闲云野鹤惯了,这摄政王也总有一天会当腻歪,皇叔什么都不怕,就这一个——怕死。”
      唐梵低头看自己脚尖,垂手站着像个正在被家长训斥的小朋友,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唐随看不见的对方,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扭曲。
      舌头抵住下牙床,他半阖着眼,头脑里搅起一场风暴海啸——那你为什么要私养影卫军,为什么要救宋家余孽,要送宋起进军营,为什么,不喜欢我,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说过的……
      我的皇叔,你真的怕死吗?
      恼怒,嫉妒,痛苦统统揉烂揪扯在心里,泛酸泛苦,涩然到了一定程度涌成了哭腔。
      “朕会给皇叔的。”
      房门打开,唐随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皇帝。
      昂头斜眼。
      他把人参往小厮怀里一扔,晦暗地看了眼小德子,“回宫。”
      [那宿主大人,你为什么生气呢?]
      “没有,进度条到哪了?”
      [80%了宿主大人。]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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