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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   唐随指尖温热,拍拍他的脸,“看别人脸色过活是成不了大事的。”
      “自己没本事,指望谁?”
      “你若能让我觉得有理,打一架又何妨?”
      宋起一直记着呢,一直记着。
      而后他从了军队,从小兵做到前锋,四个月成为营中小将,弥国悍将多,兴力士,宋起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越想活,越要冲。
      后将军副将被刺身亡,听说是唐随的举荐,他成了副官。
      塞外三年,靠不要命才能活命。弥国凶狠他更狠,弥国退兵他不退,不仅夺回了城池,还瓜分了对方的领土。
      他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个唐随,万一,他的爷有这个野心呢。
      可是很快小皇帝登基,他的爷做了摄政王。
      舞袖光影里,宋起眼底的情绪起起伏伏,透过那些舞姬的腰肢,勾绕的绸缎,婉转的靡音,去看斜对面金冠墨袍的贵公子。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意义何在了,他不知道他的爷,成了摄政王殿下的爷,到底有什么是想要的。
      一杯,接着一杯,眼皮一翕一张,全是那个人。
      座下大臣只有两个想法:
      一、骠骑将军看皇帝不爽;
      二、骠骑将军看摄政王不爽。
      唐随看他这酒喝得,没忍住皱了眉。
      不想给,就不给罢。
      意识到自己对这孩子有了心疼的情绪,唐随低头闷一口酒。宋起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那虎符是他用命挣的。
      可他很快又意识到:宋起这一辈子都不能容易。
      在这场游戏里,有个血淋淋的事实,他宋起,是个反派,结果是不得好死还是生不如死亦或者是其他结局,全是天注定。
      不过是场游戏罢了。唐随安慰自己。
      唐梵一直看着宋起和唐随,他的皇叔今晚一直在摩挲案角,这说明他在纠结什么事情。
      是纠结朕的做法,还是纠结他宋起的做法?
      小皇帝仰着笑脸朝宋起举杯:“骠骑将军大义,朕敬你一杯。”
      宋起有些醉了,可是神色看起来还算清明,小皇帝重复了一遍,他不说话,甚至连头都没偏过去。
      唐随被他盯得发毛,记忆里这小子就没喝过酒,想来酒量也不好,此刻看起来尚可,其实脑子不知有多混沌。
      “陛下,臣代将军领赏。”
      话刚说完,宋起骤然起身,碗碟“哗啦”落一地,他高举酒杯,却是向着唐随。
      “摄政王殿下,宋起,敬你一杯可好?”他非要加最后两个字,看起来是请求,可那语气偏强硬得不行。
      唐随有些错愕,大臣们更呆,三位贵人不知是什么情况,气氛僵持不下。
      右相欲起身做个和事佬,被宋起的眼神吓得钉在座位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唐随手臂动了动,准备先替宋起领完皇帝的情。
      “摄政王!”宋起高声叫道,随后又如常般说,“宋起,宋月霁,敬你一杯,可好?”
      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
      月霁是宋起的字,唐随亲自给他取的。
      唐随望进他的眼里,黯淡如夜,哑无星辰。
      扫了一圈大臣们,唐随果断先喝完皇帝的酒,转头再回宋起。他若是由着宋起而冷落举着酒杯的皇帝,那宋起今夜之后更是众矢之的。
      没等他回敬,宋起一口闷下。
      大臣们唏嘘:看来摄政王和将军的梁子是越结越大了。
      场上安静后,又是歌升舞起,觥筹交错间,唐随抢过身侧仆侍手里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波纹圈圈散开,漾出丝丝香气。
      酒是好酒,唐随看着那波纹平息,再没喝一口。
      日色已暮,宴毕客走。
      宫女忙着收拾残羹,手脚利索,低眉顺目。
      “皇叔。”
      唐梵叫住他。
      “嗯?”
      小皇帝自上而下垂目,语气轻柔:“皇叔可是生气了?”
      “为何这样说?陛下乃一国之主,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又补充道:“无需过问我。”
      只是视线未曾落在唐梵身上,一问一答,好似闲暇时的谈天。
      唐梵向下走了两个个台阶,宽大华贵的袍子,在他身上竟无比合适,镶金的玉带圈住他,不许这位九五至尊弯下腰肢。
      “皇叔可气我未曾与您商量就讨虎符?”
      “还是觉得他宋起应当手握兵权?”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唐随静静看着对方,没说话。
      良久,唐随展出一抹笑,只是一晃即逝,未达眼底。
      “陛下。”他道,“你长大了,而皇叔老了。”
      “皇叔。”小皇帝喃喃叫一声,突然提起衣摆从台阶上跑下来,猛得扑进唐随怀里。
      “皇叔。”他伸长脖颈往唐随脸上凑,“我们才是一家人皇叔。”
      鼻尖扫过唐随下巴,他不敢有太出格的动作,皇叔没有推开他,便是极好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又哽咽了。
      “皇叔一点也不老,唐梵永远和皇叔在一起。”
      唐随的手僵在空中,没把人推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唐梵也见好就收,皇叔的脾性他晓得,再久,就得恼了。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眶红红的,愉悦道:“皇叔,朕方才看骠骑将军在你身后呢。”
      唐随转头去看,小皇帝又“噗嗤”一声,“朕骗你的。”
      “胡闹。”
      唐梵伸手理了理被他弄乱了衣襟,果不然被唐随拂开了。
      他也不如往常一样撒娇了,亲自送唐随上轿,还嘱咐随从好生伺候着,吩咐煮碗醒酒汤。
      轿子走得很稳,唐随坐在里面却觉得有些闷了,以致酒意上了头。
      脑子里混沌,闪过好几个人的脸,小皇帝的,宋起的,太上皇的,接手所谓反派养成以来,他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这个世界有他命定的轨迹,是吗?”他问。
      没有人回答。
      “那还要我做什么呢?”自问未答,话语从齿间吐出来,轻飘飘风吹就散。
      撩开轿窗试图透透气,已是宵禁,街道冷冷清清,只听得到轿夫的脚步声。
      唐随没探出头去,只是撩开一口子,让风裹着月光挤进来,月光慢慢悠悠铺了满身,他愣愣发着呆,恍以为非此间人,可是夜风一拍,凉飕飕托着他的脸,要让他撑起眼皮看看,是此人间。
      晃神间,轿子突然停住了,唐随刚想问问怎么了,就听外头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打劫!”
      声线刮着他的耳道,他掀开轿帘,一个痞里痞气的宋起阴测测站在轿子前,人高马大的。
      手里不知是从哪捡来的木棍,一臂长两指宽,他拿着棍子,虚虚抬起,却不敢指着唐随。
      宋起身上酒气很重,可是面色不知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个醉汉,如果忽略他红得不像样的耳朵的话。
      唐随看着他,心里一阵好笑,抬手示意仆从不要管。
      “哦?不知壮士是劫财还是劫色?”
      劫匪的睫毛颤得不行,晃悠悠道:“都,都要!”
      唐随笑弯了眼,“你倒是好大的派头,半道打劫可知面前是何人?”
      夜风时有时无,宋起耳朵热得很,他迷瞪瞪看着面前这个探腰巧笑的公子,道:“知道,是个美人。”
      但是说完心里蓦然一慌,他盯着唐随的眼睛,没看出什么恼意。
      “哼。”一声气音,唐随笑道:“你这小兔崽子还挺有眼光。”
      又道:“那你可知我与骠骑将军宋起是旧相识。”
      他抬眼尧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他若知道我被人打劫了,定没你好果子吃。”
      心也好似被这冷风吹得热了起来,跟着睫毛颤得毫无章法,“为,为什么?”
      唐随有意逗他,笑眯眯回:“我和他是冤家,他总不能让我被别人先欺负了去。”
      宋起盯着面前人一张一合的唇,喉咙被他吐字的每一个音调都挠得痒意丛生,良久,捏着木棍子轻轻“嗯”了一声。
      唐随看他呆呆傻傻的样子,乐呵伸手道:“过来。”
      宋起乖乖过来。
      然后唐随自己从轿子里出来,“进去。”
      宋起乖乖进去。
      手里还捏着那根棍子,唐随扯也扯不出来。
      好笑问:“你的棍子还是个宝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回答,宋起迟钝般道:“嗯。”
      “那就好好揣着,别丢了。”
      “嗯。”
      “你也有这么乖的时候啊宋月霁。”
      “嗯。”
      真是乖得不像话。
      唐随放下帘子,在轿子旁站着。招呼轿夫:“把骠骑将军送回他府上。”
      宋起从轿窗探出头来,直勾勾看着唐随,撒娇般道:“上来。”
      可是声音既不软糯也不清澈,带着微醺的哑意,
      唐随一把把他脸塞回去,帘子一遮。
      “我走走路,醒醒酒。”
      “送回将军府。”
      轿帘后的脑袋又冒出来,嘟嚷着:“去摄政王府!”
      唐随扯着嘴咬牙,觉得这人莫名欠揍,竖着眉毛又把这家伙塞回去,骂道:“小兔崽子。”
      可是紧接着又硬着语气说:“那就回王府吧。”
      欠揍的脸又冒出来,偏偏要往唐随跟前凑。
      “上来。”
      “醒酒。”
      “上来。”
      “不。”
      “上来。”
      唐随怒了:“你要累死轿夫?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嘛!”
      “一天天的……”
      说完他就愣住了。
      宋起甚少多言过,即使唐随知道这家伙是个闷骚怪。
      安静的时候就板着脸,好似发呆一般,不教别人看出情绪。
      你说今天风挺大,落一地的花,下午他就拿着扫把撮箕开始扫花,风吹又落,他又扫。
      你说晚上总听猫叫,睡不安生。他就一个人在窗外蹲一晚上,抓不到猫就再蹲一晚上。
      永远是默默的,永远都是一个人。
      或许系统说得对,他很让人省心。
      唐随往轿帘一瞥,勾起嘴角。
      你让他别把脑袋探出来,他就揪着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只眼睛巴巴看你。
      这小兔崽子喝了酒,跟光屁股打老虎似的——胆大还不要脸。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摄政王府到了,唐随单手叉腰踢踢轿子。
      “出来吧衙门到了,打劫的壮士。”
      没动静。
      唐随帘一掀,里头那家伙板板正正坐着,揣着他那宝贝棍子,眼神迷离。
      “噗。”
      这模样倒是讨人喜欢。
      唐随拉起他的棍子,宋起就跟着在后面走,听话得不得了。
      唐随在棍子这头晃了晃,宋起的手在那头也跟着晃。
      跨进门,管家抱着件薄披风等候多时,欲伺候他回屋歇息。唐随摆摆手,示意用不上,“没喝多少,早醒了。”
      “那醒酒汤殿下还需备着吗?”
      唐随点点头:“备着吧。”有人醉得不轻呢。
      “小的退下了。”
      唐随扯了扯棍子,挑眉问:“回屋?”
      宋起脸上顶着两坨红晕,不吭声。
      “哦,那我带壮士去后院遛遛,吹吹夜风也好醒酒。”
      两人在塘边走着,唐随突然转身问:“壮士,你先前在轿子里不出来,不会是酒醒了不好意思吧?”
      宋起还是呆呆的样子,“不……”
      “不什么?不是?”
      “不要叫壮士了。”
      这可把唐随逗乐了,“叫你一声壮士,还能羞上了?”
      宋起死抿着唇,闷闷点头,“嗯。”
      “哈哈哈哈哈。”
      宋月霁喝醉酒实在是好玩,他太乖了,和他那壮硕的身材实在大相径庭,一张锐利的脸呆愣愣的,竟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唐随突然想起宋起刚回来那会,也不知是哪来的脸对他说那种话。
      “爷,府里等我。”
      瞧瞧,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多情浪子。
      唐随笑得蹲下,宋起就跟着蹲下。
      唐随捏他脸,宋起就凑过去让他捏。
      唐随松了棍子,宋起就也松手。
      “哟,这么快就不要你的宝贝棍子了?”
      “嗯。”
      “还别说,这棍子又细又长,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拾到。”说着手下用力,捏得宋起歪了嘴。
      “嗯。”
      “你能换个词吗?”
      宋起看着对方笑盈盈的眼睛,迟钝的脑子犹豫一会儿,变了个音调答:“嗯。”
      唐随拍拍他的脸,就要站起来,宋起连忙一拉,两人又蹲下了。
      闹哪样啊?偷偷摸摸蹲塘边,不是拉s就是t情。
      唐随随即摇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会过不了审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实友善。好,很好,非常好。
      “唐随。”宋起道,他第一次当着唐随的面喊他名字,从前叫爷,后来叫殿下。
      “你开心吗?”
      唐随被他问得一懵。
      没有得到回答,宋起向他的方向倾过去,顺势“咚”就跪上了,他一把捧上唐随的脸,鼻尖蹭上唐随的睫毛,而后向下挪。
      覆在脸上的温度灼烫极了,他又问一遍:“你开心吗?我把虎符给了你的小皇帝,你开心吗?”
      唐随嘴唇动了动,和宋起暗沉沉的眸子对上,说不出话来了。
      温热的气体扫过他的脸,唐随以为自己醒了酒,可是好像又没有。
      宋起又没有得到回应,眼前人的眼睛里,印着池塘寥寥的水光,倒影着一颗若隐若现的月亮。
      “你不开心。”他声音低了下去。头也越沉越低,靠在唐随肩膀上,迷蒙中喃喃自语:“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呢?我的爷。”
      唐随抬手,本该是推开的动作,变成了覆上宋起的头。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开心呢?”
      他望着着宋起身后空旷的院落,被夜色裹挟着,杂草迎着风,自由而野性。
      宋起从没这么大胆过,他侧窝在唐随肩膀上,光明正大地近距离看他,看他修长如玉的脖颈,圆润的耳垂,秀气的眉,脸上的小绒毛,薄薄的唇,和那缀在唇间朱玉般的唇珠。
      爷就是那塘里的月,看似皎洁入世落烟尘,实则远在天边所见非真。
      “唐随,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唐随与宋起对视一眼,“你醉了。我不需要。”
      不需要吗?那图我什么?图我为你的小皇帝卖命吗?宋起想好好抓着这人问问,到底要怎样才能被你需要,你想要什么?我有,就给。
      唐随一把推开宋起,站起来拍拍尘土。
      “今夜风大,我什么也没听见。宋起,你也应当醒酒了吧?”
      唐随把被宋起禁锢的左手向上一扯,没扯出来。
      他皱起眉头,“宋起……唔!”
      少年已经不是当初的狼犊,他顺着手臂攀上来,捧着朝思暮想的人,当着臭不要脸的下流强盗,要把这个人抢劫得□□。
      此夜月如钩,水波荡漾成丝,盈盈不肯罢休。
      宋起又上前一步,贴近他的胸膛,迫使他劫色的对象昂起头,鼻尖相触,唇齿相融,藕断丝连。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阿随,塞外两年,宋月霁他很想你。”
      声音散入夜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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