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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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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宋起已经在唐随府上转悠了不知几圈。
后院的草坪唐随懒得叫人打理,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野草肆意生长,约莫一掌高了。
另有一小塘,养的不是锦鲤龙睛的观赏鱼,而是鲫鱼草鱼之类,唐随平素懒倚在小亭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鱼,他说,“养什么锦什么睛,不能吃有什么用?看能看饱?”
想到这里,宋起勾起嘴角,是啊,他的摄政王最不需要的,就是没用的东西。
他摸着栏杆,仿佛能看到唐随懒懒喂鱼的模样,喂烦了就把所有鱼食往塘里一丢,水面刹时沸腾,乍起惊尾。
那时候宋起就在不远处的草坪扎马步,余光没忍住往唐随那边撇,看那节玉一般的手臂,拿鱼食往塘中央抛,砸得他满心的涟漪。
不过唐随还是最喜欢东南的这棵槐树,摇椅放在西侧,他就躺在阴影里,闭着眼,岁月静好,直到太阳西去,余晖撒上脸颊,唐随才会悠悠转醒。
暖色的光里,他的摄政王像留恋人间的仙客,让他胆敢垂涎。
唐随似乎很喜欢睡觉,他曾经也这样认为,但是唐随说:“喜欢?不,我只是太无聊了。”
那我要怎样才能让你觉得有趣呢?宋起时常恨自己不会说话,长得也不可爱,不能让他的摄政王多露几次笑颜。
相较于他,唐随似乎更喜欢唐梵吧。
宋起摸着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太钝了,他想,眼角应该下垂些,鼻子不要这么挺,嘴唇厚一点就好了,这样唐随就会多喜欢自己一点了。
南风骤起,吹得老槐树沙沙响,唐随喜欢的藤竹摇椅上落了几片叶子,宋起弯腰把他们拂开,竹椅随动作摇起来。
宋起眨眨眼,躺在椅子上,捂住那张他不喜欢的脸,在唐随的气息里呆愣良久。
椅子带着他摇晃,突然笑声从指缝里溢出来,克制不住地笑,肩膀抖动,一米九的男人把自己蜷缩其中,笑出眼泪来。
我的摄政王大人,你养的狗回来了,但很抱歉,他是只白眼狼,想把你拽入狼窝,拆骨入腹。
王府离皇宫不远,唐随优哉游哉一步也不想动,窝在软轿里打哈欠。
轿子突然停下,门帘外小厮提醒道:“殿下,前面是太后娘娘歩辇。”
太后?唐随思索片刻,脑子里冒出傅常茹三个字,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有些麻烦。
“前方可是摄政王唐随的轿辇?”
对面的女声清脆明亮,听起来十分年轻。
唐随满不情愿地掀开帘子,露出脸那刻把情绪都收敛了起来,他最怕的就是麻烦。
“阿随。”
带着几分娇嗔,太后年纪不大,未过三十,发髻高高盘起,一张芙蓉面与入宫时别无二致,唇脂倒是涂得越发艳丽了。
宫人个个低下头,权权当自己是聋子瞎子。
“太后娘娘,请恕皇弟无礼了,太上皇曾恩准皇弟在宫内不必拘束礼节。”
一句话,处处点明对方身份,可不要逾矩了太后娘娘。
傅常茹被唐随冷漠的话语说得心头一梗,愣了愣,随后露出个矜持又熟稔的笑。
她弯出月牙般的眼,亲切道:“怎会怪你,哀家也是太久没见阿随了。”
唐随没说话。
傅常茹的眼神赤裸裸往自己身上扫,“哀家还记得幼时与阿随你在养心殿的后院里一起玩呢?你如今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
一起玩?唐随怎么记得,当时自己也只是帮她捡了块帕子罢了。如今人家已是太后,每每遇见自己还逮着不放,自做亲昵。
唐随压下恼意,挑起一遍眉毛故作惊诧:“哦?皇嫂可是因为我这张脸忆起太上皇了?毕竟当时人人皆说,我与太上皇相像。”
言下之意,你不会忘了你的原配丈夫了吧?少搭理我,懂?
傅常茹面上如常,扫了唐随好几眼,往歩辇上一靠,好似又恢复了太后娘娘的矜贵模样。
见她不说话了,唐随撒下帘子坐回去,朝小厮道:“把我的轿子挪过去,让太后娘娘先行。”
步辇上太后绷直嘴角,姿态华贵。
很快歩辇与轿子错开,傅常茹长长的金甲套在扶手上划出数道深深浅浅的划痕,她半阖着眼,手下仿佛是谁的脸,一笔一笔描摹轮廓。
身后的轿子慢悠悠走,和他的主人一样,与这端庄严肃的宫闱大相径庭,突兀得让人不免多看两眼。
唐随撑着脑袋,心想这游戏是越来越无趣了。
[宿主大人,宋起一直在您府里等您呢?]
“他也无趣得很。”
话是这么说,但当他看到槐树下的宋起时,还是心尖一惊,他比自己想象的变化还要大。
当时在城门口还不觉得,如今故地之中记忆里的宋起与眼前人重合,宋起明显壮了一圈,黑了,也更成熟了,直挺挺站在那里。
比我壮,啧。
唐随本想像长辈一样走过去,但是宋起手搭在他的摇椅上,腕间一动,摇椅也随之动起来,他看着摇椅笑得很开心。
呸!幼稚鬼。
唐随快步向前,还有五六米呢,手随心动,捏起腰间的折扇往宋起那一抛。
心道:这小兔崽子。
被接住了。
刚想凶他对自己的摇椅图谋不轨,就见宋起对他扬起一张笑脸,还挺帅。
咳,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一把从宋起手里夺过扇子,一屁股坐在摇椅上,瞪眼,“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早觊觎我的摇椅了。”
宋起居高临下,唐随就坐在他的阴影里。
“嗯,可不是吗?”
他这声“嗯”尾音拖得又低又长,唐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宋起一双手搭在两边扶手上,乍一看,好似把唐随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一别半年,气氛奇怪。
唐随拿扇子抵住宋起胸膛,试图让他挪开点。
没挪动。
他眼皮一跳一跳的。
这小子今天捡着钱了?笑得跟个绵羊放屁似的——骚气!
“挪开点。”
宋起:?
“啧。”捏着扇柄戳王八崽子的下巴,咬牙切齿:“挡太阳了,懂?”
宋起站到摇椅左边,环手不语很高冷的样子。
唐随满意躺下,塘边的风很凉快,摇椅轻晃,惹一身困意。
闭眼前往旁边瞅一眼。
好吧,石头涂绿色shai——装璧。
闭眼,眼不见为净。
宋起板着脸,因为姿势原因,手指搓得胳肢窝差点没冒出火星子。
他太久没见到唐随了,未见面时日思夜想,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扣下来能看见他才好,现在见了面,眼睛却不知道往哪放了。
无法,只好心里念着绕口令: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火凤凰红凤凰绿凤凰……
最后还是唐随开口:“在想什么?”
“红鲤鱼……”喉咙一哽,沉声问:“皇帝找爷聊什么了?”
藤椅上的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随后放松,侧对着宋起。
唐随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还能聊什么,仗都打完了,当然要夺你的兵符啊。”
唐梵当然不会和他聊这些,毛都没长齐。说这话,不过是逗逗宋起这小崽子。
宋起眼睫颤了颤,视线落在唐随腰上的下凹处,“嗯。”
“嗯?”唐随将头侧过来,掀开一只眼皮看他,“你就嗯一声?”
两人对视,“不然呢,爷想让我怎么办?”
你想让我怎么办呢?
身为一个反派,“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嗯。”
又嗯?唐随磨没了脾气,扭过身体自下而上打量了宋起一周。
“爷你呢?”
“什么我?我还行啊?”
宋起唇舌干燥,眼珠子放哪都不合适,他余光轻轻飘过去,揪住压住箍住那颗乱动的心脏。
“你,是什么态度,皇帝的话。”
你也是,同他一般要削我兵权吗?站在他那边吗?和他说话比对我笑得多吗?是不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是不是,更喜欢他?
池塘漾起的澜澜水波印在宋起眼中,散去浑浊,波波清澈透明。
唐随和他对视了五秒,屡清楚他话里的主谓宾,挪开了视线。
嘟嚷道:“我能有什么态度。”
谁爱管这些啊,我宁愿睡觉。
不知怎么,唐随想起小皇帝说的——“如今他宋起回来了”,“皇叔更喜欢他吧”。
唐随不知道,真不知道。
说他糊涂吧,自个呆着无欲无求,说他清楚吧,自个呆着无欲无求。
但是……
不对啊?不对劲啊?
唐随皱成苦瓜脸,转过身子。
我特么就不能喜欢个女的吗?三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未来?
宋起不像唐梵一样刨根问底,他只是盯着唐随的背影,放过了他的胳肢窝。
“那就,如你所愿吧。”
宋起真的把兵权交了出去。
耀黑色的虎符还带着体温,同他一起淌过泥沼地,躲过雷雨交加里漫天的箭矢,淋过他的血,吮过他的汗,窥听过他的痴心妄想。
小皇帝眼眶里的泪还没掉下来,敬酒的动作僵在空中,宴场安静如鸡。
唐梵本作礼贤下士样给宋起敬酒,赞叹骠骑将军至上的爱国情操,夸耀他带军有方。
又讲自己虽是九五至尊,也羡慕沙场儿郎,说自己身不由己的不易,“还好有宋将军。”
宋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唐梵抑扬顿挫地讲话,粉面杏眼,眼含珍珠。可真是让人怜惜的好模样。
“朕即位不过三年,若无将军扶持,终究身单力薄,将军骁勇善战,又手握大半兵权,朕心里踏实,只是……”
“那便给陛下吧。”
唐梵愣住。定睛一看宋起面色无虞,仿佛要送上的不是一个国家砥柱兵权,而是小孩子捏的泥巴。
唐随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不是吧,你就给了?玩呢?
“陛下想要,拿就是。”
这话说的不太尊敬,可是场内没一个臣子敢吭声。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小皇帝就是想学杯酒释兵权,至于给不给,掌兵的都发话了,他们哪敢插嘴。
宋起用余光观察唐随的脸色。他的摄政王放下酒杯,指尖摸索桌案,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满意吗?你想要的,我给了。
唐随:我去,不会是我上午说的话,让他以为是我教的皇帝吧?造孽啊。不过剧情这个走向也没错,但是,小崽子不开心……
宋起交了虎符,马上有舞女接着表演,丝竹管弦繁奏,宴会载歌载舞一切如常。
他望着高座上小皇帝春光明媚的脸,面色难看至极。
我不给,你无所谓,我给,你连眼神都吝啬。养了我八年,你图什么呢我的摄政王。
唐随图什么呢?
包他吃住,教他练武习字,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先帝明知他身份却同意了唐随的做法,养一个随时能带来祸端的狼,你图什么呢?
他时常羡慕唐梵,得了便宜还可以卖乖,那个人就是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