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就别谈恋爱了》一块两毛

14、chapter14

　　痛意并没有持续很久，脸上温热的感觉被无限放大，不知是血还是谁的眼泪。
　　到最后连触感都没有了。
　　都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可是唐随忽然觉得，人生不如戏，没人可以预料到人生最后的结局是不是大圆满，熙熙攘攘的世界里，还不知道藏有多少无疾而终。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唐随意识彻底混沌了。
　　当黑与白的界限终于涅没在咸味的眼睫里，渐失了空气摩擦过鼻腔、气管，最后充实肺泡的感觉，温暖悄然褪去，血液仿佛被一层层剥离，你知道，朝夕鸟倦投檐宇，四时云旧归山墟。
　　俗世人间一遭，不过是一场梦的时间，唏嘘一场，无非是，梦入，你来，梦散，唯我在。
　　迷蒙的黑，铺天盖地包裹他。
　　意识在黑暗中沉底了不知多久，思想忽而冒出气泡，他在清醒与混沌中沉浮，时而幻想下辈子，时而绝望于现实。
　　某一刻，脚下突然有了触感。
　　五感重新回来了，可是周围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他一刻也没停，漫无目的地探寻，希望找到一个方向。
　　在此期间他无数次怀疑自己。
　　也许自己就是那个世界的人，系统都是幻想出来的。
　　自己就是那个愚蠢而不自知的摄政王，永远自缚为茧。
　　他怀疑自己根本就不爱他的国家，才会把所有都当成儿戏。
　　他怀疑自己不配得到爱……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点白，那是一道光，离他很远很远，举目而望不过是一个点。
　　光！这个字在他脑子里钻来挤去。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朝光源奔去，光，这是光！
　　他期望或许真的人生如戏，结局是happy end。
　　脚下生风，两侧如放电影一样闪现记忆的画面，他的父皇，他的哥哥，唐梵，宋起，傅常茹……
　　他们在笑，唐随在哭。
　　他想出去，再看看他们，他想做宜国的子民，而不是剧情的工具人。
　　唐随心跳得好快，光电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十米，八米，五米……
　　“叮！”
　　原来只是一个发光的白色火焰罢了。
　　［宿主大人。］火焰开口说话，声音里有歉意。
　　［我可找到你了宿主大人。］
　　火焰围着唐随转圈。
　　唐随声音发涩：“然后呢？”
　　［对不起。］
　　“什么？”
　　火焰在他面前停下来。
　　［宿主大人，其实，其实你不是我要绑定的宿主，我才发现的，你走了以后，世界线居然没有崩！我绑错人啦！而且时间线也不对，还有……你那个世界的身体已经被销毁了，所以……对不起宿主大人，你经常犯困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的。］
　　唐随只觉得浑身冰凉，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来，声音仿佛是空心的：“没关系。”
　　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没关系了。
　　系统又连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宿主大人，我的指标没有完成，要回去重新考证才能上岗了，不然以后还可以帮帮你。］
　　唐随偏头：“什么意思？”
　　［我之所以绑定错误，除了时间线错乱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宿主大人你身上带有一个特别的磁场，像我们这种初始系统，很容易就会以为你是我们的匹配对象，虽然不知道宿主大人你为什么开始穿梭世界，但是你后续大概率还会被其他系统绑定，我帮不了你。］
　　［很多系统都是强制实施任务的。］说到这，系统停顿一下。
　　飘到唐随耳侧小声说：［会有惩罚措施。］
　　唐随不在意这些，他的心神被两个字覆盖——“后续”
　　“你的意思是，我还会继续穿梭小世界？”
　　［大概率如此。］
　　他急忙又问：“那还会遇见上个世界的人吗？”
　　火焰的上半部分摇摆了几下，探出一只白色的触手，做了一个类似摸下巴的动作。
　　［根据我多年看小……嗯多年的经验……］
　　它又凑过来小声说：［会的。］
　　［不过更多情况下，主角们总要有些其他阻碍，比如家国旧恨，情感纠葛，失忆，什么另一个未婚妻啥的。］
　　［不过不要担心，一般都是he。］
　　唐随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谢谢，承你吉言。”
　　小火焰摇摆了几下，为自己让宿主大人开心而开心。他的宿主大人好久没和他说这么多话啦！
　　它丝滑地飘近，蹭了蹭唐随的脸颊，温温热热的，唐随眼睛一眨，就滚下了一颗泪。
　　“抱歉，只是……有点难受。”
　　它的火焰熄了一瞬，又重新燃起来。
　　［宿主大人你和我来，我虽然不能带你回去，但是剩下的能量还能带你再看看那个世界。］
　　唐随没有动，他手脚僵硬，一股莫名的恐惧包裹他。
　　［怎么了？］
　　小火焰飘回来。
　　［宿主大人，不然我把画面传输到你的脑海里吧。］
　　宿主大人想看的，系统了解他，他一定也想知道那个世界的人都怎么样了。
　　唐随脸色不好看，他在那个世界还有什么呢？只有一个宋月霁了……
　　因为热闹过，所以开始惧怕冷清。
　　“不了，你替我看，看完，再告诉我。”
　　［好吧……］
　　画面分成三个大屏。
　　唐梵在马车上昏了过去，衣前都是血，马车驶去了郊外，又过了几个小镇，连续换马行驶了三天，终于在东南方向的一个普通城镇停下来了。
　　唐梵再也不是唐梵，他现在叫王斐，忘了前尘，做现世小私塾的先生，还认识了隔壁李郎中家的三娘，这些日子，都开始在攒聘礼了。
　　傅常茹睡在棺椁中，和她的夫君一同长眠，穿着初见的翠绿衣裳，娇俏得恍若当年。
　　宋起他……
　　系统分辨不出宋起的情绪，只说：［宿主大人你可以放心了，他们都很开心。］
　　“很开心？”
　　［是的，都在笑呢。］
　　“是吗？开心……就好。”
　　系统又觉得不对了，因为宿主大人也在笑，和宋起一样，可是好奇怪，情绪的波动太奇怪了，系统不能做出解释。
　　宋起笑的时候嘴角咧得很开，可是不高，眉毛也不是舒展的，又像笑，又像哭。
　　宋起正在做梦，梦里普天通红，红色的罗帐，红烛迎红脸，他一身喜服，手上握着一根绑红绸的玉如意，慢慢挑开了心上人的盖头。
　　他的阿随亦是颊上飞霞，唇不加点缀，娇红欲滴，他失了神，他当了真，他探手抚上唐随的脸，可是没有温度。
　　他唤他：“阿随。”
　　他的阿随也唤他：“月霁。”
　　他突然就难过得说不出话，窗外的烟花声堵住耳朵，星星就从眼睛里掉出来。
　　宋起紧紧抱住他的阿随，怎么都捂不热，只有一遍又一遍亲亲他的眼皮，他的鼻尖，他的唇，低头却发现怀里的人没有泪，只是睁着一双熟悉的眸子，笑着看他。
　　他当时就知道，都是假的……
　　假的……总比没有好。
　　于是又笑了起来，比哭还难看。
　　梦里的唐随凑过来，把手臂搭上他的肩膀，抵上额头一声声唤他——“我的宋月霁。”
　　“我在。”
　　两双朦胧的眼对上的瞬间，宋起差点就以为这是真的唐随，可是漫天的红，没有一丝温度。
　　在哭与笑之间，只有两个声音。
　　“我的宋月霁。”
　　“我在。”
　　“我的宋月霁。”
　　“我在，一直在，永远在。”
　　梦里的唐随突然说：“月霁，我们的合卺酒呢？”
　　宋起于是转身去找，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合卺酒呢？合卺酒呢？
　　他声音空洞：“阿随，我找不到我们的合卺酒。”
　　“阿随。”
　　他反身一看，唐随倒在床上，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宋起脚步僵硬，一步步走过去，手指不自主地颤抖。
　　“阿随……”
　　红，铺天盖地的红色。
　　他的阿随就倒着这红色里，没有温度。
　　他向后退了半步。
　　不是的，不是的，唐随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有时候不近人情，有时候傲娇，他不是很爱笑，可是他有一颗心，一颗又软又热乎乎的心。
　　他要出去，这里没有他的阿随。
　　比想象中还要轻而易举，他跑出了房间，外面却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
　　晃眼的白天。
　　假如唐随还在，那么现在只会在一个地方。
　　他脚下生风，耳边是从前的对话。
　　宋起问：“爷，为什么，要赐月霁二字。”
　　“月霁啊”，唐随好笑地看着他，“鲫鱼的俗名，叫月鲫仔。”
　　宋起于是也笑，爷塘里养的鱼，不也有鲫鱼吗？
　　宋起不是风光霁月的骠骑大将军，是融进唐随生活的月鲫仔，是他喜欢的月鲫仔。
　　又是唐随在说话，“臭小子，我是亏待你了吗？多喝水多喝水还要我说多少遍？”
　　宋起捧着杯子灌水，借以掩饰自己无法抑制的嘴角，他的爷其实一点也不生气，他看出来了。
　　唐随看他喝水生猛的样子又是一阵好笑，抿了一口茶，吐槽他：“烦人。”
　　可是眼里的光很柔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宋起跑到园里的石拱桥上，远远望去，看到熟悉的地方躺着一个人，紫藤摇椅悠悠摇着，他的唐随温顺地躺在上面，风吹而心动。
　　摇椅上的唐随突然睁开眼，准确无误地将视线转到他的方向，然后，朝他招招手。
　　宋起的嘴角缓缓上升，勾起笑的模样。
　　他小跑过去，犹豫了一秒，大着胆子枕上唐随的膝盖，唤他：“爷。”
　　唐随一开始没说话，把手放在了宋起的头上，一下又一下摩挲。
　　他的声音夹在风里，轻飘飘钻进宋起的耳朵，他说：“我的宋月霁。”
　　“我在。”
　　宋起想，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的情话了。
　　骤然间，画面变成黄昏时刻，又突兀地，月上了枝头，宋起的梦看不见了。
　　夜色溢出来，渐渐塞满唐随所在的整个空间。
　　他只能看见高高的月亮，唯一的光源。
　　突然——“啪”！
　　似乎有人关了灯，月亮也消失不见，世界一片漆黑，如废墟风化殆尽后融于荒土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