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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赤暮/番外铁三】没有手机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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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木刚宪在实验室里待了一宿,每隔两小时检查记录一遍仪器数值,一直等到导师来上班。他将实验记录交给了跟先生一起来的师兄,告了假、换下白大褂,准备回家去补觉。
新晋研究生没人权,脏活累活都是新人干,最后署名的时候却没新人的份。甚至不能抱怨,一旦被导师知道了,碰到个小心眼的,搞不好要延期毕业。幸好赤木这人对辈分之类的事情有一定的接受度,所以也没太多反叛,心态还算平和。
他揉着脖子做米字操,去浴室简单冲个澡。水温很高,蒸汽升腾,他出了一身汗,浑身都放松下来。这让他回忆起打球的日子。算算看,从今年四月读研开始,他基本没碰过篮球了,真想痛快打一场。
换回昨天穿来浅蓝半袖衬衫和薄款的西装长裤之后,他纠结着要不要喝杯咖啡。他很想睡,可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赤木握着杯子在咖啡机前站了十几秒,最后还是选了冰水,然后去找实验室外间的办公电话。
今天不是休息日,木暮白天上班,正好他补个觉,晚上约到一起吧,彼此都方便。他先拨了家里的号码,一边小口呷着水,凉丝丝的,微甜,一边数话筒里传来的等候音,1、2、3……第7声,变成了忙音。
赤木用肩膀和脑袋夹着话筒,抬手看看腕表,已经九点半了,果然木暮不在家才对。他又拨了木暮公司的电话,这次很快听见一个甜美的女声:“您好,这里是XX株式会社。”
“您好,请问,可以接一下木暮先生吗?木暮公延。”赤木沉着嗓音客气地讲话,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木暮上班的公司。他们两个素来不会在办公时间谈私事,要不是赤木昨天早上出了门就一直泡在实验室,而今天又是个特别的日子,无论如何他都很想跟木暮聊几句。
对面的女声说了句“稍等”,紧接着是翻纸的声音,然后那个女声含了些歉意:“抱歉,木暮先生正在开会,请问您是哪里?要留言吗?”
赤木盯着杯子里的清水,想该留句什么话比较好,最后却说:“哦,我姓赤木,不留言了,谢谢。”
他有点担心,说得太多,会被人怀疑他和木暮的关系,说起来,他们并没有做好坦白地昭告天下的准备。假如有人问——赤木是做过这种假设的——他不想隐瞒,可他也没打算主动说出来。
挂上电话他打了个哈气,使劲儿向上抻个懒腰。他很高,加上实验室的外间装了抬高的地板,他差不多能够到天花板了。他要还是上高中的年纪,一定要跳起来摸摸看。
无论如何,先回家吧,木暮知道他打过电话,应该会给他回拨的。哦,对了,路上还得去一趟蛋糕店。
此时此刻,木暮公延正抱着个笔记本,伏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快速记录财务部长的指示,抽空推推眼镜。上了几个月班,他感觉自己的眼镜度数不太够了,从没想过上班比上学还累眼睛啊。
按理说,七月并不是财务部的繁忙季节。不过他的公司特殊,今年正准备上市,估计这大半年各种审查都少不了。木暮是四月入职的新人,既没多少经验,又对前几年的账目不了解,跟起来格外吃力。
十点半,会议结束。木暮抱着厚厚的笔记本,缀在队尾跟着前辈们走出会议室。纵然有空调,他的白衬衫的背部也湿了,幸而外面还罩着黑西装,不会失礼。
会议室在27楼,部长的单人办公室在33楼,而财务部的大办公室在31楼。这栋楼单数层有两部电梯,他们这些开会的人却十分默契地没有跟部长去搭同一部。显然部长也没觉得不对,面对着电梯门,在下属的注目礼中,自然而然按下闭合键。
木暮站在最后排,心里默默数了数等另一部电梯的人,预测一趟是坐不下的。假如别人都上了电梯而只剩下他自己的话,看起来也挺尴尬。他干脆悄悄退出来,向消防通道的步梯间走去。
不过是四层楼罢了,他想,跑跑也好。自从上了班,他的运动量少了很多。有多久没跟赤木去打场球了?真怀念上学时候。
初中和高中,他一直跟赤木一起参加学校的篮球队,高三那年还打进了全国大赛。大学虽然不同校,他们也是各自学校的篮球队员。
还记得大二那年,他和赤木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中同场对抗,他总是忍不住去看作为对手的赤木。那么认真的赤木,做队友的时候有多靠谱,做对手的时候就有多可怕!
但是他是木暮,他很喜欢那么认真打球绝不放水的赤木,他感觉对手赤木……还挺特别的。可惜只有那一次,两校水准差太多,那次也只是抽签的巧合而已。
想到这里,木暮已经走上了31层。同事早他几分钟回到大办公室,看见他从步梯间过来,有个性格开朗的忍不住开起他的玩笑来:“哟,木暮君,一个人跑那边干什么去了?笑得很开心啊你,是想女朋友呢?”
木暮被提醒了,明白过来自己是一路笑着回来的。此时被人点破,有些羞赧,收敛了发自本心的笑容,留出礼貌的程度,客气回应:“只是想起上学的时候,我爬几层楼梯,就当锻炼身体啦。”说完,他又回了个半礼,回工位整理会议记录,准备他管的材料成本账目去了。
午休只有一小时,好在公司食堂宽敞、味道不错,算是相当好的福利。木暮公延取了个餐盘,跟着熟悉或者陌生的同事们,排队取餐,找到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今天没约同事一起吃午餐,因为他想快点吃完,好多留点时间去打个电话。
早上出门前,他给赤木的实验室打过电话,但没人接听。这是常有的事,做实验的时候,赤木是不接电话的,所以木暮也没太担心。现在已经是中午,从昨天早上到现在,过去三十小时了,无论如何,赤木也该出来了吧。他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木暮君,我可以坐吗?”
一个甜美的女声在他的身边响起,木暮先点了头,才想起来去看看是谁,“哦,石原小姐,中午好。”
“中午好。木暮君,你上午有一个电话,当时你们财务部在开会,没办法接给你。”
石原是公司的前台接待,人美声甜,性格也温和,公司的人都挺喜欢她的。其实有人跟木暮说过,说石原有点喜欢他,但他没往心里去,因为他记得石原对谁都一样的微笑。
“是吗?对方有说什么事吗?”木暮问。
石原停下筷子摇摇头,“没,只留了个姓氏,是位赤木先生。木暮君,我可以问问,那是谁吗?”
木暮稍微思索,觉得石原大概想确定是不是公务,于是笑答:“应该是私事,赤木是我的家人,给你添麻烦了。”
“这样啊”,石原又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木暮君今晚有空吗?我刚好有两张音乐会的票。”
木暮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可今天是特别的日子。而且他觉得,他不应该陪石原好像约会一样两个人去听演唱会。他很正式地道了个歉:“今天不行,很抱歉,今天我已经有约会了。”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木暮告辞离开餐厅,想回办公室,又觉得人多眼杂,转而出了办公楼,去路边找到个公用电话。
他先拨了赤木实验室的号码,接电话的是赤木的师兄,解释说赤木早上已经告假回去休息了。于是他又拨家里的。可只响了两声,他匆匆挂上了话筒。赤木一定在补觉吧,还是别打了,等下班再打也来得及的。也许晚上可以约赤木一起出去吃点什么、再看场电影。
赤木这一觉补到了下午四点。夏季天长,四点钟依然很亮堂。天气炎热,他睡了一身汗。他爬起来喝了点水,冲今天的第二个澡,然后又在纠结,要不要给木暮的公司打电话。
现在是四点半,离下班只有半小时了。怎么办呢?还是打一个吧,约在哪个餐厅,对,问问木暮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可惜对面的甜美女生又遗憾地告诉他,财务部下午开了另一个会议,现在还没结束。
赤木有些失望,可是工作嘛,就该认真的工作。他决定先去把蛋糕取回来,要不就在家吃吧,他可以给木暮煎一块牛排,再配上寿司卷、炖牡蛎和红酒。平时都是木暮做饭,今天他来做,等木暮回家一起烛光晚餐,好像也不错。
下午五点,木暮的会议终于结束了。部长却点名留下了几个人不许走,晚上要跟事务所的审计去应酬,其中就有木暮公延。木暮很想说,我今天有事要早点回去,真的很想。他在工位上一边收拾公文包,一边想到底该哪个时候开口。
“木暮,别磨磨蹭蹭的。”
他想得太入神,部长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哦哦,那个,部长……”他紧紧抓着公文包的皮革提手,我有事去不了这几个音节已经到了喉咙上。
但部长没有允许人说完话的优良习惯,拿指节敲敲他的办公室,甩下一句“一会儿你坐你课长的车,快一点”,就匆匆走了。
怎么能这样!那赤木怎么办?木暮偷偷抱怨,抓起电话拨给家里。可一直等到了忙音也没被接起来。难道赤木还没睡醒?还是又出去了?木暮见课长在办公室门口冲他招手,脸上已经露出些不耐烦,只好挂上电话,跟了过去。想着等到餐厅再打吧。
买菜,取蛋糕,回家做饭。等到这些都做完,已经六点半了。平时木暮不到六点就到家,今天却这么晚,难道公司加班?赤木又打了木暮公司的电话,想问问情况,可是这次,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他有些担心了,该不会路上出了特别的事?
可是想想木暮,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就算长得清秀些,也有快180的身高,常年打球身体也不错,没谁会无缘无故招惹他。他又是个不惹事的性格,按理不该有危险。
赤木在沙发上坐下来,找了本书读。读了半小时还没翻过两页去。道理归道理,他还是担心,木暮不是不打招呼私自做决定的人,这么晚不回来一定有事发生。他又想了想昨天到今天的事,自己昨天早上去实验室,一直没和木暮联络,今天回来到现在,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通……
对了,下班时间的电话。木暮如果有事出去,下班时间应该打电话回来跟自己说才对,但是自己去买菜取蛋糕了。真糟糕!该晚点再出去的。怎么办呢?是接着等,还是去木暮的公司看看?也许有别人知道木暮会去哪儿。
木暮在居酒屋跪坐在榻榻米上,陪在课长身边。他的课长是位中年女性,有点严厉但很公道。属于那种对自己要求高对下属要求也高的人。木暮在她面前有点放不开,想找个机会出去打个电话,可一直没找到空,反而被课长责备不专心。
这种下班的应酬,从前还在上大学时候,木暮就听说过,几乎是霓虹的一种文化了。要想好好的上班,基本都会遇见不得不参加的酒局。
被责备的木暮,暗叹自己真没用啊,如果是赤木的话,一定比自己更勇敢吧。好想给赤木打电话,可是,如果这种酒局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自己也该认真的面对才行吧。
酒局上,招待方对被招待方,一个人一个人地敬过酒去,对面的审计员跟开会一样的气氛,这边的财务部努力说着各种笑话。拖拖拉拉,一直拖到了九点半。
木暮也喝了酒,他酒量一般,有点上头,晕乎乎的。散场之后,部长、课长和同事都各自走了。他身边突然安静下来,一瞬间陪着他的,只有路灯、霓虹,和毫不相干匆匆而过的路人。
生活总会有麻烦的事发生,初出社会的木暮,觉得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还有很多事情要面对,还会有别的迫不得已……此时此地,按说他该有些感叹,比如人生寂寞如雪之类……
可是他没有。他有要去的、确定的方向。他要回家,赤木一定在家里等他。他的心被家的温暖填得满满的,有什么麻烦都不用怕。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坐进后排打开窗子吹着夏夜的暖风。司机开着收音机,播放柔柔软软的流行音乐,他晕乎乎地合上眼睛听着歌。一枚枚路灯投下的暖光,在他眼帘上亮起又暗下,暗下又亮起。
“哎,哎,小伙,你到了。”
木暮被叫醒的时候,正在家门前,其实他也不过睡了几分钟。他道了谢付钱下车,家里的窗子,却不像他以为的亮着。他有些疑惑,赤木不会不等他的。
开门进屋,在玄关处点亮客厅的灯光,灯下的餐桌上是精心摆放的浅盘盛放的牛排、木盘的寿司卷、炖盅装着牡蛎汤,醒酒器里有大约半瓶红酒的量,但是塞着塞子。还有一个8寸的蛋糕,是他喜欢的白桃口味,上面写了【生日快乐】。
可是家里没有人。
“赤木!赤木?”木暮叫了两声,没有再叫。家里必然没有人。难道赤木又回了实验室?他换上拖鞋进屋,想要不要再打个电话给实验室。他担心赤木的身体撑不住,也不能天天熬夜啊。
他先走到餐桌,摸摸盘子,凉透了。又走去电话机旁边,却见电话下面压着张纸条:
【木暮:
等我!无论你几点到家,等我。我一定在十点之前回来。
赤木留】
十点?木暮看看表,还有三分钟十点。
三分钟,不过是喝杯水或者翻一页材料成本帐的时间。可此刻的三分钟,在微醺的木暮眼中,无比漫长。他得找点事情,他坐不住。他又跑去玄关,换好鞋子推开家门,然后扶着门框定格在那里,他眼前正是赤木压低上半身,走出出租车的样子。
出租车开走了,赤木站在家门口,准确的说,是院子门口。
木暮也站在家门口,准确的说,是房子门口。
两两相对,有银光洒在他们身上,今夜的月亮真美。
赤木向房门走去,边走边问:“木暮,你还要出去?”
“不出去,我在等你。你去哪儿了?”木暮的笑容从眉梢眼角落进心里。
“抱歉,让你久等。”赤木走到了木暮面前,伸手搭在木暮的肩膀上,带着他的爱人一起回家里去。他举起手中的购物袋向木暮解释道:“我去买了个电话答录机。”
——正文完——
番外-赤暮/铁三-传呼
话说,那木暮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生日。因为一些巧合,赤木和木暮一整天都在错过彼此的电话。所以赤木去买了个电话答录机。
赤木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准备的晚餐到底没吃。木暮晚上有个应酬,回家时候什么都吃不下。赤木没吃晚饭,但木暮不许他吃冷了的牛排,花十分钟给他煮了碗面。然后他们分着各吃了一点生日蛋糕。
“生日快乐!”赤木说。好歹,在今天过完之前,他面对着他说出了这个祝福语。
“谢谢。”木暮笑得甜,比蛋糕还甜。
然后还有些,属于他们俩的甜蜜时光,一直持续到了生日的第二天。
睡下之前,木暮打着哈气,窝在属于他的温暖港湾,低声嘟囔:“找天去打场篮球吧,好久没打,很怀念。”
赤木也很怀念,从四月份开始读研究生,他基本没碰过篮球,手痒死了。
他们是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赤木翻过日历,又翻过电话本,约到高中时期的队友,周末去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3v3。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们难得重聚,总要尽兴。赛后,赤木和木暮约了他们一起到家里吃饭,再多聊聊天。
木暮想起了生日那天的事情,当笑话一样地说起:“怎么就那么巧,我们俩都给对方打了好几遍电话,结果都没接到。”
“你俩可真是,嘁~”三井毫不客气的嘲笑,“想见他就去找他,等电话有什么意思。”
木暮摇摇头,笑说:“那样不好,不管是实验室还是公司,都不该掺合进私事去,公私要分清楚。”
赤木自然也这么想,但三井不赞同,“你俩啊,没劲儿,哎,赤木,你打比赛的时候,可没这么瞻前顾后。”
赤木的确是有顾虑的,毕竟他们的关系实在小众,但他对和他处于同样小众的三井产生了好奇:“那你会怎么做?三井,你愿意那个人去你上班的地方找你?”
“我啊,你家电话借我一下。”三井说着去摘话筒,拨了个传呼台的号码,吩咐说“尽快回电,回这个号码”。
两分钟之后,电话响了起来。三井直接接起电话,冲赤木挤挤眼睛,对话筒笑到:“来接我,带点礼物啊!别空手上门,太失礼了。”
又十几分钟之后,门铃声响起来。因为知道来人是谁,赤木没让木暮动,自己去开门,三井收拾好他的篮球包,背到了肩膀上。
门口的男人安静地等,等到门开了,又对上一堵墙。他退了半步,抬手送上一盒点心,却没行礼,“我来接三井。初次登门,不成敬意。”坦白讲,他的态度不够客气。
赤木也退了半步,接过点心,“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主要是没什么可说,他没打算请来者进屋,也明知道来者不会进屋。
三井走到了门口,拍拍赤木,笑说:“我走了,下次打球记得叫我,像你这么好的队友真难得。”
来接三井的男人伸手牵着住三井的手,另一只手抽出一支玫瑰,塞到了三井的衬衫口袋,整朵艳红在胸前肆意绽放。
三井笑起来,扬了扬下巴,“钥匙给我,我带你。”
“好。”
夕阳西下,重机和重机上的两个男人,在晚霞中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赤木的眼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