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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铁三/三bg】年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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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7月13日,夏,天气晴。
告别仪式定在中午十二点。人很多,毕竟三井家的长辈,亲人朋友以及商业伙伴各种关系的吊唁者甚众。
三井寿自然得去。仙逝者是他爸爸的叔叔,亲缘关系挺近的,虽然这位叔祖他并不熟。他跪坐在最左边前几排,中间正位让给叔祖的直系血脉、他的隔房叔伯和叔伯兄弟们。
逝者周围布置许多鲜花和祭品,还有一口通体雕花的棺木。大厅里一声咳嗽不闻,众亲友默默地送这位老人最后一程。司仪表情严肃,拿毛巾慢慢地为逝者做着此生最后一次清洁。
人,早晚要告别这个世界。走得安详,有亲友相送,是幸事。
气氛宁静。即使对逝者没多少感情,三井寿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葬礼本身就给人以哀伤之感。那位叔祖安定地躺着,被司仪打扮得如睡着了一般。
之后的答谢三井寿也没提起精神,一直到他回家。
方便起见,他在学校附近租了公寓。
想过找同学或旧友一起住,不过,熟人里非富即贵的嫌他租的公寓不够高级,家境普通的又嫌太贵。行吧,自己也挺好。
他把公寓收拾得温馨,特别是买一个巨大的冰箱放在客厅,虽然大半空着。他在学着做饭了,比想象中容易,第一次照着菜谱给自己做了一份白菜猪肉卷,吃得他连连感慨自己是个天才!
今天,三井寿回家顺路打包了一堆零食。到家之后,他抱着零食桶,深深窝进沙发,在暖暖的光里看综艺,想摆脱掉葬礼带来的压抑感。
他跟着屏幕里的热闹傻笑。呵呵呵……哈哈哈……笑死了!然而下一刻,他关掉电视,空气霎时冷掉,冰晶唰地落了遍地。
其实并没那么好笑,看看窗子上的自己印在夜色里,再回想,完全记不起那些明星闹了些什么游戏。
他寂寞了,想起了一位旧友。
铁男:
见字如晤。
今天去参加家里长辈的葬礼,忽然想,人生真的不知那一次分别,就成了永别。上次见叔祖,是元旦的家族聚会,老人家中气十足地指着大伯骂。这才过了半年,老人竟一病去了。
上次和你说,我申请了早稻田商学院。今年春天入学了。学校很棒,全球都数得上的顶尖大学,最好的专业。校园漂亮,学姐也漂亮。当然,学费不出所料的贵得吓人。
我加入了学校篮球队。队友一半是体育专业,另一半也都是好手,让我很有压力。教练是个四十岁的年轻男人,精明干练,风格激进,性格开朗,与安西老师完全相反。他问我高中阶段为什么没出名,按我的水准不应该。我有一秒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当我站在更大、更高的平台上,再回头看湘北,虽然是母校,我很爱她,但毕竟太小了。跟你说实话吧,一年之前,赢下山王时,我觉得我选湘北很对,输给爱和时我也没后悔过。但现在,我很难斩钉截铁地说湘北高中是一个冷静理智的选择。
别急着劝我,我当然知道人生不能浪费在后悔里,我受过教训了。我没有后悔,只是有些疑惑,情感与理智是不是无法同时存在。还是因为成长,让我人大心大,对选择的看法改变了。
哦对了,我买了BP机,号码是08***750522,后六位和我的生日一样。我给你也选了一个,尾号0523。你从没告诉过我你的生日,所以我帮你选了一个好记的。要感恩啊。
BP机很好用,可以随时找到人。还记得从前,找你总是很难。给你打电话你总不接。最近回想,你其实是故意的吧?真过分呐,用这样暧昧的方式拒绝我。
幸亏我聪明,没有上当。
先写到这儿吧,有空去看你。
——某年8月26日,初秋,天气晴。
大学联赛在IH之后。相较于高中阶段的比赛总有几支名校球队保持高水准和优秀名次,大学联赛的球队阶梯固化只有更厉害。
早稻田一直是名校,成绩一直好,今年更是拿了冠军。在火热的赛场上,在欢呼和热场乐曲中,球队的年轻人们兴奋地挤在一起,抛起篮球、应援花团,还有队友。
三井寿兴奋极了,全国冠军,他终于实现了!他首发!在一半的职业体育生里,他作为半业余的球员,上场的25分钟,贡献了26分、3个助攻、4个抢断,活跃度点满。
被队友抛起来时,三井寿的心也飞了,兴奋地大声笑。而落下来时,他在想他是不是应该增肌,是不是因为他太轻了,所以才抛他。他们的大中锋估计没人接得住。
晚上全队聚餐庆功,先是和学校领导、带队老师、球队教练和助教一起,包了几个连续的和室,隔断都打开。
三井寿没心没肺地挨着教练,坐下才觉得气氛不如他以为的那么轻松。领导在首席训话,要所有人恭恭敬敬地聆听,酒喝得索然无味。待到酒过三巡,领导老师们先离了席,只剩球员,才热闹起来。
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兴头上,又有了酒意,彼此也不再分什么首发、替补,学长、学弟,前锋、后卫,都打闹在一起。
论玩儿,三井寿是行家。先是喝酒时候,他兴奋地拉着队友,一个个聊过去,频频举杯。再是吃饱喝足,他第一个站起来张罗,要去唱K。他们跑去KTV里最大的包房继续胡闹,音乐放得震耳朵。直到有店里那些年轻漂亮的陪酒女郎频频来他们这间包房问要不要再添些酒。
来了几次三井寿才反应过来,她们是想看看能不能在这个纯男生的房间里找到生意。他留意队友们,有眼睛发亮的,也有脸色发红故意不看的,还有人脸上明显写着嫌弃。只有他一个,刚弄明白。他真是反应够迟钝,或者说,他还没激活那根神经。
之后,唱K很快散了局。三井寿不知道队友们有多少没回他们集体住的宾馆,至少他的同屋没回来。
他很困,却睡不着。打开灯,翻出了一张信纸。
铁男:
见字如晤。
今天,我终于拿到了全国冠军。我还在打篮球,今年的联赛打首发。我很棒吧!学校有专门的体育专业,而我读的是商科。
我还记得在申请学校的时候,考虑过体育专业。但没谈拢,学校不同意,理由是湘北队在IH上成绩一般,我的身体素质也不够顶尖。然后我爸也不同意,他给我选的商科,说体育吃青春饭,只能当业余爱好,毕生的事业还得好好赚钱,有钱什么都有。
我现在怀疑,是我爸先和学校谈过不许我专业学篮球。
一定是这样!他那人特独断专行!他总觉得他的路走得特别对!天天就惦记等我毕了业回家继承家业,没意思透了。
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他了。毕竟,称霸全国的心愿,我已经达成了。
高中和你一起玩的那一年,我从没告诉过你,我心里有一个梦想。你从来也没问过。
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阿龙都问过我,他说我一看就有心事。德男没问过,不过德男一向迟钝,不问正常。但是你可一点都不迟钝呐。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很敏感。
所以你为什么不问?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我记得有那么一天,是个台风天,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白天黑得像半夜。你家点着低瓦数的白炽灯,你坐在窗口吸烟。我甚至记得你当时掐着烟的手,粗大,筋骨强健,有两根鼓起来的泛青的血管,一点汗毛从中指沿着血管铺到手腕凸起的骨节上。
你的指头把烟卷衬得很细、很白。
我说无聊。你说,在你那里我永远不会有聊。我问你为什么这样说,我每天都玩得很开心。你斜眼看着我笑,说但凡我长了脑子,就该离你远点。
我当时真的很生气你知道吗?要不是台风天外面暴雨如注,我绝对会走掉,至少一个星期不搭理你。
现在想起这件事,你是故意挑我走不掉的时候才说的,对吧?你这人呐,有时候还真别扭。
铁男,你错了。每一场成功,都不可能轻易得到。要切中要害,还要全力以赴。像我打球,哪怕打到脱力,也要坚持。像我爸,必要时候,为达目的需要用些背后的手段。
你在切中要害上很擅长,但在全力争取上差得太远了。你总是暧昧。暧昧,是没办法成功的。暧昧只能等待别人的恩赐,那你已经将自己置于被动地位。
成功只会赋予积极的人,于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自怨自艾地叹一句是自己不配。
铁男,你为什么不争取呢?有没有哪一刻,你心里想过主动走向我?还是说,你真心觉得,我离你越远越好,撵我走才是你的得逞。
可你撵得也不够坚决。你真的,很过分呐。
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毕竟我是积极的人。
就写到这里吧,有空去看你。
——某年3月26日,春,天气晴。
虽然都是海,东京湾的海与马尔代夫的海完全不同。热带海岛的海,清浅透明,干净得能数出围绕在脚丫边的小鱼,只要眼睛跟得上鱼儿的游动。
三井寿约了牧,和他俩各自的女朋友,趁着春假有空,一起到马尔代夫度假。从潜水到冲浪,从皮划艇到帆船,他们都玩得不亦乐乎。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懒懒地倒在海滩上晒太阳,感受着清风拂过肌肤,吹起汗毛,毛孔张开,心里那份松弛,让人贴近眼前蓝得如梦似幻的天空。
他们与海、天、风声和欢笑一起,拥抱着悠闲的心情、松弛的精神,融化在异国他乡、安静娴雅的海岛上。放假真是太舒服了!
牧和阿汐冲浪玩得痛快,在蓝天和碧浪里,像两条穿梭的飞鱼。三井则花更多时间约莉香潜水,那些漂亮的珊瑚、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儿、像羽毛的、像树叶子的、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透明的小虾米,他们叫不上名字的各种贝壳……
“好玩吗?”回到海面上,三井寿摘掉氧气筒,甩了甩湿透的头发,对莉香笑。
莉香期待地研究他们带上来的几只鲍鱼、螃蟹、海参,甚至还有一直挺大个头的龙虾,不知道能不能吃呐,“好玩!阿寿,我都不知道你会潜水。这可太有意思了!”
三井寿觉得莉香笑得很美,眉梢、发尾都闪着光,眼睛亮如汪着水。“我是运动天才。还是潜水好吧,有得吃、有得玩,回去气气阿牧。我就不信冲浪还能捞出海鲜来。”
住在海岛上,自然是海鲜大餐配白葡萄酒。他们四人在海底餐厅边吃边聊,阿牧和三井努力向对方强调自己的爱好有多美好。
等聊够了,要回去休息时,问题来了。
他们四人定了两个海滨沙滩房。定的时候并没讨论具体怎么住。按三井寿自然而然的想法,他和牧住一间,两个女生住一间,正好。可是此时,牧挽着阿汐的手,甜甜蜜蜜地向其中一间走去。
三井寿向牧前去的方向伸出手,喊过去:“哎哎……”
牧回头看看三井,笑问:“还有事吗?”
“我,那个……”三井寿磕绊了一声,现在说他和莉香还没亲密到适合住一间,会不会太丢脸了?不止他,还有莉香,会不会让莉香误会,以为她对他没有吸引力?毕竟牧和阿汐的态度自然大方,显然完全没思考其他的可能。
牧搂着阿汐肩膀,两人一起对三井和莉香笑,异口同声道:“没事的话,明天见咯。”
三井寿尴尬地挠挠后脖颈,转向莉香笑盈盈的脸,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只好先笑。莉香上前握住他的手,跷着脚尖在他耳边笑说:“难道真要我主动吗?会伤女孩子的自尊心的,三井君。”
这是一个美妙的晚上。
天刚蒙蒙亮,三井寿就醒了。莉香还睡着,合着眼睛,眼帘轻轻抖动。她的脸颊粉嫩粉嫩的,鼻尖微微上翘,可爱极了。她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他心情激荡,又不想吵醒莉香。洗了一把脸之后,他披上薄外套,出门去问服务员要了几张便签纸,独自坐在沙滩上,提笔写信。
铁男:
见字如晤。
我现在在马尔代夫,在度假。这里很美,能让人忘掉一切尘世烦恼的美。那些金灿灿的沙滩和透明的海蓝,一栋又一栋连续的小别墅还有此刻橙红的朝霞,这里美得像神仙留在人间的手办。
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此刻我最想告诉你的是:我交女朋友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一个在东大学机械的不可思议的女生。她比马尔代夫更美,她是神仙的神杖顶端那颗宝石。
嘘……小声告诉你,我们昨晚一起睡的,我第一次,我紧张得不行,腿都是抖的,心跳得快从嗓子里吐出来了。但我不敢说,怕她会笑话我。
当然她不会,她很懂体贴我的感受,和她在一起,就像春天。那是未经历过就无法想象的温暖,弹得像果汁胶皮糖,又软得像棉花糖。我说不好,这样矛盾的感受同时存在着,而我的所有感受都扭成一团乱麻,我理不清楚,只好不去管所谓道理,只捕捉感觉。
和你说这个,你不感兴趣吧?你可不许笑话我,不论我形容得多夸张都不许!
说起来,当初我问过你好几次,你有没有女朋友。你每次都岔开话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我每次都忘了追问。也许是我并不想听到答案吧。要么就是我根本不在乎。你喜欢哪个解释?
我猜不到我喜欢哪个。但你有的,对不对?你肯定有。又不好意思告诉我。你这人可真害羞呐。你看我多坦率,交了女朋友,第一个告诉的就是你。
莉香找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被朝霞映得很好吃的三井寿咬着中性笔的尾巴,绞尽脑汁写着什么。她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突然从他手中夺过那几张便签纸,笑着跑开好几步,“你在写什么大作?”
“给朋友写信。哎,莉香……”三井寿的脸羞赧得通红,比刚刚从海面跳出来的太阳更红三分。
莉香晃着那几张纸,慢慢退着走,在柔软的沙滩上踩出一串脚印。她笑靥如花,“什么朋友啊?能不能告诉我?”
他顶着这张红脸快步去追莉香,很快抓到了她的腰,困在他的臂弯里。他从莉香鬓边嗅到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气,勾得他心尖直颤,“老朋友,我慢慢告诉你。我不是背着你,不想吵你而已。你想看就看吧,别笑话我。”
——某年8月30日,初秋,天气晴。
三井寿指尖擎着着一片齿轮,前后观察眼前的机车模型,拧着眉毛没想通该安装到哪个位置。这个模型已经装得七七八八,为什么会多出几个齿轮来?
是哪里漏掉了呢?明明都装上了。晃晃看,还挺结实的。
莉香给他倒了杯茶,在他身旁坐下,笑盈盈地侧着头看他,“怎么?遇上麻烦了?”
“不麻烦,就是,有点儿出乎意料。”三井寿就这莉香手里的茶杯呷了一口。他忽然想起什么,亲亲莉香的脸颊,“好茶。莉香,你学机械的,你会装模型吗?”
莉香用额头抵住三井肩头,笑得直颤,“你学商科的,有哪一门课程手把手教你做买卖吗?”
“当然没有。”
“那就是咯。我没学过装模型。不过……”她拉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娇俏地笑,“你等我一分钟。”
三井寿看着莉香走进书房,定定地看着书房门口,很快,门又打开,莉香抱着一个打了彩纸包装的盒子。
“是什么?”
“打开看嘛。”
三井寿拆开盒子,和他正在装的机车模型一模一样。“你多买了一盒?”他瞟过桌上多余出来的模型组件,挑着眉毛问莉香:“你是担心我弄丢了零件拼不出来,没想到我这儿多出了这些,是吧?”
莉香抱着三井的腰,贴在他肩膀上笑,“没有。我是觉得很有趣,想自己也拼一个。”
“得了吧,少哄我。”三井寿将模型放在一边,顺手把莉香抱进怀里,让她看着他,“说点儿正经的。你开始做毕业设计了吧?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莉香的眼珠有点儿飘,三井寿啄了一下她的鼻尖,“别跑。我问具体点儿,你是想继续求学还是想找个工作上班?还是……想当我的全职太太?”
“谁要当你太太啦。”莉香这次真想跑了,红了脸颊,翻身要起来,又被三井压下去。
三井寿斩钉截铁道:“当然是你!我找别人你不得哭啊!”见莉香还要回嘴,又哄她:“我哭。没你我就天天坐屋里哭。”
“阿寿最会哄人。”
“不是哄你。我认真的。你要是想继续求学,那就去学;你要是想上班,不用去外面找,爸爸说让你到集团来,从技术部开始学,以后我们搭档接手生意;你要是想做全职太太,那我最高兴,我一天二十四小时把你带在身边,每一秒都粘着你。”
铁男:
见字如晤。
好长时间没给你写信了。我真不是忙着谈恋爱把你忘没了,这段时间太忙,真没顾上。
嗯……好吧好吧,我承认,谈恋爱也是原因之一。
刚才我和莉香一起拼了一个机车模型,喷了红黑相间的车漆。我没买到当年你常驾那款,所以买了一个近似的雅马哈。
事实证明,我在坐下来玩机器零件这方面,天分一般,莉香帮了很大的忙。
我这样说话你一定很惊讶,对吧?我,三井寿,居然会承认需要帮助。别惊讶,我成长了嘛,我已经上了半年班了,遇见了和从前的同学老师完全不同的形形色色的人。
我在爸爸的公司做销售。他的理论,最适合当老板的人要么是销售出身,要么是财务出身,少数从技术出身,干别的,都很难学会当老板。
他后面还说了许多理由,我没记住,当时刚毕业,原想多玩儿几个月,和爸爸谈上班的事时,我不够心平气和。
说起来啊,你算技术人才吗?还是该算财务?我记得,那年撞见过你给人拆车卖零件。我知道那是赃车,虽然你不承认。那些事你都不肯对我说,但我不傻!猜也猜到了!
无论如何,你绝对不适合销售。销售需要嘴甜脾气好,能放得下身段哄甲方高兴。我就很合适,我特别会哄甲方。你看我把莉香哄得多好。
当然莉香不是甲方,是女朋友。我想看见她快乐,想看见她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怕,我支持她做一切她想去做的事,我希望她依赖我。我要给她一切我有的,让她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这就叫爱,对吧。像你从前给过我的。
哦对了,我买了手机,BP机不用了。刚好,手机号码我也选到了08***750522,顺手给你买了0523。
多神奇啊,移动电话,可以拿在手里带到任何地方去,随时讲话给对面听。这世界变化真快,BP才用了几年,已经淘汰了。还有网络,电脑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让天南海北的人成为邻居,尽管我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还有,我喜欢的那些球星,开始退役了。我长胡子了,每天早晨都得刮。从前我真的很看你的胡茬不顺眼你知道吗!我考了驾照。我还弄辆机车,偶尔处去兜一圈,但我可不敢像你一样不戴头盔还把时速踩上一百五,我惜命,我的人生这么美好。
你喜欢这样时时刻刻都在改变的世界吗?你肯定不喜欢。你连烟都只抽固定牌子。你改车花掉的那些钱够你买好几台新机车了。你一套背心仔裤能穿整个夏天,给你买新衣服你都不肯换。
这样多变的世界你一定无法习惯,所以才无需习惯了吧。
——某年5月12日,天气晴。
很久没聚得这么齐了,他们那一届的湘北球员,大学都毕业了,各有发展,近的在同城,远的在大洋彼岸,忙的在当空中飞人。聚齐整不容易,他们围坐一张长桌,向旧友说些近况。
三井寿从大学同学那边过来,看着这些熟悉又变得陌生的老朋友们举杯凑在一起,碰撞出光阴重现的错觉,可再细看,他们的脸上都多了几分阅历增长带来的从容。
他倒了一杯啤酒过来,扬起笑,“大家辛苦了!感谢能来。我敬你们。”
“少给我们来这套虚的!坐我这儿来!”花道大咧咧地搂住他肩膀,一定要拉他坐下。
花道热情的手劲撵走了三井心里那点儿疏离感,让他瞬间年轻了好几岁,鞭腿敲在花道膝窝处,只没用力气,“报仇呢你!把你们刚聊的再说一遍,我是今天的主角!我都没听见。”
为了照顾主角,这桌上的讲故事代表简要地给三井说了几个近况,但坏心眼地让他猜,猜错了要罚酒。
其实好猜,他们这里,有人选择了继续求学潜心研究,有人大学毕业进入职场,有人读了短大已经上班好几年了。
比较夸张的是居然有人已经离了婚,这个三井没猜,说今天不谈这个,单身之夜是找大家来玩的,扫兴的事一概不许提!
谁跳出来说享受单身才是人生真谛就是谁咯。
最不令人惊讶的就是继续打球的人,带着他们这群各奔东西的男人的旧梦。但当事人冷冷地戳破肥皂泡:“我是为我自己。没人替你们完成梦想。”
“那你打的怎么样嘛。”
“不问前路,打就完了。”
铁男:
见字如晤。
我要结婚了。明天。其实我今天不该给你写信,我的单身之夜,玩到了3点钟,早上七点我就得赶去婚礼会场,我真应该趁这个个空补一觉。我眼窝现在青得跟挨了揍似的。
但我还是想和你说几句话,我现在特别想你。
我原来以为结婚不过是个仪式。我和莉香已经一起生活一年多了。筹备婚礼时候,我一直在想这很麻烦,有多少意义呢?我早已经将莉香视为家人,仪式无非是一场表演赛,叫人提不起兴趣。
可真的到了此时,我心里很激动。我要宣告我们的婚姻、承认我们的新身份,那是神圣的、严肃的、负责任的,那是承担起新的人生方式,我很期待。这就是仪式的意义吧。
还有点儿害怕。
今天碰到了一个老朋友。说是朋友,其实我们之间也没有多熟,只同队打了半年多的球。他不爱说话,不喜欢表达,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他和你的行事风格挺像。
不过他的想法可与你完全不同。他说得对,没人替别人完成梦想。他信“不问前路”,旦行其道。他是我见过的最心无旁骛的人。我还真有些嫉妒他的这份简单。等他结婚的时候,一定不会像我现在这样紧张,干就完了。
我做不到,我总要考虑取舍。你更做不到,你连取都不敢,把你怂的。但凡你勇敢点儿、
但凡你、、
算了不说这个。说婚礼。我的婚礼选了神前式,复杂得要命。其实我觉得西式婚纱比白无垢漂亮,西装也更精神。好想看一次你穿西装的样子啊……
到这里吧,天边开始亮了,我眯一会儿就出发了。莉香在等我,我也在期待她。
——某年12月31日,冬,天气晴。
大晦日当然得回家。莉香刚冲过澡,包着头发、披着睡袍,懒懒地歪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三井寿帮她挑了一条腰部宽松的鹅黄色直筒长裙,提起来给她看,笑道:“走啦,回家再歪着。”
“那怎么行,太失礼了。”莉香嘟着嘴巴撒娇,“今年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困,还恶心。你帮我说一下嘛。”
三井寿在莉香眼前蹲下来,低声商量:“回家你随便歪着,我保证爸妈不会说你,有我呢。过年总要有些仪式感,回家拍张全家福,将来告诉宝宝,”他抚上莉香的小肚子,“他也在。”
莉香孕初期,反应大,整个人都没精神。刚到家里还想端庄些,很快就露出疲态。三井让她在他从前的卧室里休息,那间陪伴了他学生年代的小房间。
屋子里保留了许多旧痕迹,照片、奖杯、一期不漏的期刊杂志……莉香靠在床头抱着抱枕,笑三井年纪轻轻却很念旧。
“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当然要珍惜。”
“阿寿真自恋。”
“是自爱!”
三井寿给莉香讲了一些纪念品的来历,低声讲得像催眠曲。莉香精神撑不住,听着故事睡着了。三井寿去客厅陪爸妈看了一会儿红白歌会。爸妈要去听钟,三井寿没去,回屋看莉香睡得像个小猪似的,脸蛋儿白里透红,极可爱。
铁男:
见字如晤。
又很久没给你写信了。今天大晦日,我在等待新年。
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你,特别美好的事:我要当爸爸了。莉香已经怀了两个多月,预产期在夏天。夏天好,天气暖和。
从前,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要个孩子,因为孩子总是很吵、很讨厌。特别是,你总拿我当小孩儿糊弄。
但现在,看着莉香,我很期待。她给我看超声照片时候,我突然理解了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捧在手心里的希望。多么神奇,生命的降临,给予我此生以来最强烈的成就感。
我和莉香商量了,这个孩子,如论男女都叫“Tetsuo”。字再取吧,如果是女孩儿,总不能叫铁男吧。
那年我就告诉过你,我会变成了不起的大人。你总是笑,你一定是觉得我吹牛,对吧?你看,我没吹牛,我现在就很了不起。过了年,我就26岁了,要当爸爸了,也升职了,事业人生双双迈上新台阶。谁见了我不赞一句青年才俊啊!
再有几个小时就是新年,有许多许多人围坐在电视前看红白歌会,有许多许多人守候着钟声,期待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
每一个年,标记着时间又溜走一点,我们又长大一岁。
人生,是凝结在时间轴上的一颗颗珠子,或大或小、或晶莹或混浊。生的那颗,凝结着希望。但死亡不是结束。死亡,只是将全部的自己融化,一股脑凝在眷恋里。
时光依旧,活着的人依旧,勇不勇敢都逃不脱凝成时光轴上的点点滴滴。我把你和我共同凝结的那段时光剪下来,串成项链。你的那颗眷恋,刚好坠在我胸口上。
有时候我真不想勇敢,当我已经渐渐记不清你的脸。
而你……
铁男,你终于,比我年轻了。
——完-23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