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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十八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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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柚被赶去考试了,老余调了课,替他留下照顾江显明。
起因是,边阳天和林彦锐在考场外迟迟没等到江柚,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才赶紧联系的老余。
老余住在学校旁边的家属楼,接到电话就往江柚家去了,邻居说,一早救护车来了,将江显明抬走了,老余这才追到了医院来。
在门外,就听见江柚那么一句。
英语竞赛,说重要也重要。
老余知道,江柚就等这场考试呢,如果错过了,就得等明年。教育政策每年都在变化,赶早不赶迟,江柚如果能被保送最好,就算是保送不了,那这奖项拿着也是有用的。
“这是江柚的手机?”老余顺着江显明的视线看去,问了句。
江显明‘嗯’了声。
江柚是被老余把书包砸怀里轰走的,匆忙间,床头柜上的手机落下了。
出租车在一中校门口停下,江柚没找到手机,抓出钱包给了司机张整钱,“不用找了。”
说完,啪的打开车门,抱着书包往里跑。
只剩五分钟了。
顺着提示牌站到教室门口时,开始考试的铃声正好响起。
监考老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拿着金属探测仪走了过来,问:“考生?”
“是。”江柚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奔跑而带着些红。
“进来吧,”监考老师扫了一圈,示意他快去坐好,“考试开始,考试时间一百二十分钟,请考生规范作答……”
时北叙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心跳有一瞬的停滞,又在瞬间砰跳。
“江柚。”
“我是江柚的父亲,江显明。”
时北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洞。
他忘了,江柚今天参加英语竞赛,这个时间,英语听力都开始了。
“叔叔好。”
两天时间,格外的漫长。
那晚小院灯熄了后,时北叙收到了江柚的消息。
对话框顶上的那句‘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久。
[这几天你先别过来了]
时北叙回了句‘好’。
那晚之后,他们没再联系过。
时北叙很多次打开手机,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病房里,时北叙见到了江柚的班主任。
对方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睛里有些恍然大悟。
老余主动说:“你们聊,我去抽根烟。”
时北叙把带来的果篮和鲜花摆在床头柜上,听见身后的门关上,他垂着眼说了句‘对不起’。
江显明摇摇头,还没开口,眼睛先湿了。
“……叔叔真的很喜欢你,但是,你跟柚崽……”江显明话说得艰难,桌子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姿态畏缩又紧张。
无意伤害,可是有些话开口时便注定了结果。
“这是不正常的,叔叔就希望,你们能改好……你们都还小,这也没多长时间,要不分开一段时间试试?”江显明言辞恳切,饱含乞求。
改好……
他们是坏的吗?
时北叙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闷得他喘不上气。
少年无畏,可有些事不止一腔孤勇。
没有言辞犀利的辱骂,也没有嘶声力竭的嘶吼,相反,病床上的中年人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词,表情因说出这样一番话而觉得歉疚。
来的路上,时北叙想,他想说出来一次,喜欢与爱,需要与停留,他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可是现在,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嗓子里像是堵了石头,咽一下都觉得疼。
他小时候,父亲就去世了。
他没有感受过被父亲全心疼着的爱,但江柚有。
江柚受过多少,辜负时,心里的疼就有多少。
时北叙没在病房待多久,大概一根烟的时间。
他朝病床上的人鞠了一躬,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出了门。
江显明哭了,他嘴唇嗫喏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看着门关上。
江柚考完试,又回来了医院,跟老余请了两天假。
老余话没多说,拍拍他的肩走了。
“想吃什么饭,我去买。”江柚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说。
江显明摇摇头,“你去吃吧,我没胃口。”
江柚:“那我看着买了。”
出了病房,他划开手机。
昨天晚上手机静音,他很多消息都没看。他把时北叙的消息框置顶了,从那晚之后,再没有新消息。
江柚想说,自己去探望过他的奶奶,想问时北叙要不要礼尚往来的探望江老板。
又想,还是算了吧,江老板现在还没接受,时北叙要是来他跟前晃,估计得受气。
江柚进了电梯,浑身突然一怔。
探病?
床头柜上的花束和果篮哪里来的?
一阵凉意,从脚底升起,迅速窜遍全身,江柚刺骨发汗。
他一面想,别这么吓自己,万一是别人真的来探病呢。
心口猛坠,手指颤着点开了电话。
最近通话,时北叙,九点十八。
江柚几乎是瞬间明白了江显明的意思。
他找了时北叙,也没打算瞒着江柚。
劝不动自己的儿子,就去为难别人的儿子。
江柚冷笑一声,当家长的都这么自以为是吗?在某种程度上,江显明跟孟霄有什么不同?
出了电梯,江柚拨通了时北叙的电话。
没人接。
接续拨了三次,依旧是长时间的忙音。
江柚甚至怀疑,是不是江显明话说得太难听,时北叙把他拉黑了。
江柚买了鸡汤面,照着店里食客满座的火热程度,味道应该是不错的。可是,江柚和江显明都尝不出来。
收拾了餐盒,江柚才问:“你给时北叙打电话干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是有点明知故问。
江显明找时北叙会说什么,江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可他就是问了。
江显明也不藏着,说得直接,“我要让你们断了。”
“我不会分手。”江柚一字一顿的说。
江显明在表达自己的态度,江柚也在坚持自己的决定。
“我十八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江柚不想跟他吵,江显明身体不好,还得在医院观察两天。他说完,拎着餐盒出去扔了。
整整两天,江柚都没联系到时北叙。
他问梁诗晨,梁诗晨回消息说,时北叙没去学校,跟老师请假了。
江柚压着心口的慌张,问边阳天要来了乔兮遥的微信。
好友请求通过,用了半天时间。
江柚问她时北叙家在哪儿,乔兮遥回了句不知道,然后把他拉黑了。
江显明是上午出院的。
明天周考,江柚索性下午也没去学校,给老余打电话续了一天假。
收到时北叙的消息时,距离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只剩二十分钟。
江柚抓着外套就往外面跑,撞倒了门口的破花盆,土洒了一地。
他来不及收拾,开了院子的灯,以免江显明不注意绊倒摔着。
北门外的烧烤店,烟熏火燎,江柚一路跑过,心想,一会儿可以跟时北叙一起来吃。
时北叙等在北门校墙外,就站在他们初吻时的位置。
江柚从后面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又从另一侧闪到他前面,咧着嘴笑。
运动过后,他的眼睛很亮,说话时,尾音不觉勾起。
“想我啦?”
时北叙看着他没说话。
江柚摸摸鼻子,老实道歉,“对不起啊,我爸跟你说了很难听的话吧,考试那天我手机……”
他话没说完,被时北叙打断了。
“江柚,我们算了吧。”
“你什么意思?”江柚的笑顿在脸上,倏然落下,唇角压得平直,“什么叫算了?”
“算了两个字你听不懂吗?”时北叙视线不闪不避,看着他的眼睛。
“老子听懂什么?!你要我听懂什么?”江柚一把把他推到墙上,一只手臂压在他脖子锁骨上,不觉红了眼睛。
他也委屈。
他就是跟喜欢的人谈恋爱,为什么最亲近的人不能理解呢?
可他还是先哄了时北叙,因为时北叙的感受对他来说更重要。
可现在,这人跟他说算了。
“竞赛故意输我两分的是你,帮我补习实验的是你,绕大半个城区,死皮赖脸请我吃宵夜的是你,给我带糖葫芦小蛋糕的是你,压在墙上亲我的是你,追到山城见我,抱我摸我,现在你说算了,凭什么算了?凭什么你说算了就算了?!”
江柚的声音在风里透着歇斯底里。
时北叙额前青筋直跳,攥着他的手臂,反手将他推到了墙上压着,情绪最终也没绷住,失了控。
“那你说,你想怎么样?开始的时候,也没看出来你是死缠烂打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像是阴天的闷雷。
江柚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被他这话刺痛了。
“我会出国”,时北叙又说,“你呢?你能跟上我的脚步吗?你爸一个开小卖部的,能负担得起你出国的费用吗?”
江柚胸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疼得眼前都有些发白,拳头冲到了他脸上,“你他妈再说一遍?!”
因为熟悉,最是知道往哪里捅刀子,能让对方最疼。
相依为命的父子俩,江显明就是江柚的软肋。
时北叙不闪不避,任由那一拳揍在了脸上,半边颧骨生疼,舌尖尝到了血腥味。
江柚没怎么打过架,多是拱火让其他人上。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军师,像诸葛亮一样,要摇着羽扇指点迷津。
但今天他动手了,拳脚没收着力,打得毫无章法。
时北叙承受着他的情绪,生生挨了几下,最后也绷不住的还手。
两人滚得飞起一片尘土,好一会儿,江柚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擦破了,火辣辣的,那是时北叙外套金属拉链蹭的。
地上的人没动,半倚着身后的墙,脸上斑驳淤青,唇角破了道口子。
江柚盯着他看了几秒,捡起地上的手机转身朝巷子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