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昏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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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居雅致清净的殿内，圆桌之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八道珍馐，佐以玉壶中的琼浆玉露，看着叫人食指大动。
知道是国君和新入宫妃子的第一次共同用膳，厨子花了好些心思，这八道菜里有一半是国君平日爱吃的，还有一半是摆盘又漂亮、寓意也好、都城中姑娘们最喜欢的。
然而云照霜和叶如熏在桌子的两边坐下，两位女子各自凝望面前的菜品，安静坚毅如同名家雕塑，岿然不动、默不作声。
——如何让她服下蒙汗药呢。
——这男人什么时候才能滚呢。
云照霜在心中把这桌上八道菜连带着茶酒的名字全部默念了一遍，落在叶如熏眼里变成了一副正在算计她、心机深沉的样子。
念完后，云照霜心知总得有人主动引导进度，便率先拿起筷子给叶如熏夹菜：“爱妃尝尝这个。”
叶如熏有些僵硬地把那块笋送入口中咀嚼，说了句“多谢国君”。
虽说这开头有些生涩，不过两人好歹是吃起了饭。
人虽然可恶，但饭是无辜的，干嘛跟饭过不去。
既然是在吃饭，就不至于没有事做而干坐着，云照霜盯住手旁那一小壶酒，一杯一杯地喝。
清然居偌大的殿门内一时间只剩下杯碗间碰撞摩擦的声响，与咀嚼时无意发出的动静。
云照霜自幼学习礼节，举手投足都尽是风范，温雅而矜贵不失，活脱脱一副贵公子相。
与之相反的，叶如熏吃饭时颇为随意，虽不至于粗鲁，也无甚表情、动作飞快，云照霜无法通过她的面部神态和肢体动作判断她喜欢哪道菜，干脆不给她夹了，只是偶尔抬起头看看她。
咀嚼时，叶如熏脸颊两侧微微鼓起，如同嘟着嘴巴一样多了些活气。随着夹菜的动作，她耳边一缕发丝垂下，柔滑似飘带般在她脸侧轻轻晃着，让人不免担心它会飘进叶如熏的嘴巴里。
云照霜注意到了这点，但是没有伸手去帮她整理。
她是何等敏锐聪明的人，那天春日宴时就看出叶如熏似乎是被迫参加，今日才相处了短短一会儿，也能发现叶如熏一点不喜欢自己，甚至还有点反感。
她不对自己笑，不在自己面前注重什么礼节，与自己用膳时只顾着吃自己的，一点不遮掩对她的反感。
云照霜不是纳自己喜欢的妃，也不是纳喜欢自己的妃。
如今叶如熏讨厌她，她也无可奈何，但戏是一定要做全的，哪怕叶如熏更讨厌自己也无所谓。
又吃了一会儿，云照霜总算是把那玉壶里的酒给喝空。
“咳咳。”她低低地咳嗽两声。
叶如熏抬眼看向她时，云照霜顺势露出一抹微笑：“爱妃可否为本君去取些酒来？”
——这男人，看上去就一肚子坏水，果不其然，吃着饭呢还要自己伺候他。
叶如熏随意应了声，捧着酒壶走出殿门，找宫女添酒去了。
此时正是好机会！
云照霜马上从袖中取出安茗知给她的那个小布包，拿过叶如熏那边的杯子。
叶如熏一直在认真吃饭，没有喝酒，故而她的酒杯还是满着的。
云照霜将那布包里的粉末倒进去，还很细心地晃了几下杯子让粉末消融，这才将杯子又放回原本的位置。
下完蒙汗药后，云照霜感到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畅快地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片刻过后，叶如熏捧着酒瓶回来了。
门开时带来一阵外面的风，吹得云照霜有些发冷。回过头去，叶如熏身上的蓝色衣裙被吹得发颤，脑后发丝更是四散而起，纤纤十指捧着一个莹润精美的酒瓶，仿若天人带着仙酿下凡，而自己就是那个走运的凡人。
这么冷的天，囿于女子和妃子身份，叶如熏身上仍着略显单薄的衣裙。在殿内还好，出去一趟，脸颊和耳朵都有些发红，被冻红的。
云照霜忍住了起身接过她手中酒瓶的动作，等到叶如熏回到桌前，才拿起酒瓶为自己添满。
叶如熏只轻轻扫了眼桌面便收回视线，没发现自己的酒杯被动过手脚。
只要让她喝下去就可以了。
云照霜心中暗喜，举起酒杯：“爱妃，今日是你进宫的日子……我们便共饮一杯。”
叶如熏闻言，也跟着执起酒杯。
两个杯子彼此轻轻碰撞一下，发出叮当脆响，而后里面醇香的透明液体便顺着两人的喉咙流下，带起一阵灼热的辣意。
云照霜顾不得这些，眼睛发亮地直直盯着叶如熏，等待药效发作。
她眼中带着急切的渴望，一点不知自己此时像极了头欲念上头的饿狼，仿佛急色到下一秒就要把叶如熏给生吞了似的。
叶如熏向来不胜酒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这国君不是个深不可测的吗？怎么此刻如此……
她还没有想完，就感到浑身发软，一下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后脑勺并未磕到地面，云照霜在她有倒地之势的瞬间就起身朝她走去，一把捞住叶如熏的肩。
叶如熏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在云照霜怀中嘤咛了两声然后抓住她的手臂，微蹙着眉好像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两人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云照霜这才嗅到叶如熏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不是某种花的香气，也不是木，不同于云照霜曾经闻过的任何一种香，却沁心幽远，似乎还有点隐隐的甜。
飘在冬天的空气里，也是冷的。
云照霜垂眸看着她的脸，确认她已经完全陷入沉睡，这才小声说了一句：
“对不住。”
她将怀中软绵绵的叶如熏抱到内殿床榻上，自己也跟着坐上床，褪下自己和叶如熏足上的鞋后，放下床边层层朦胧的纱幔，喊了一声：“来人！”
安茗知和采珠一起走进殿内，看见桌前空荡荡的，却不见人。
她们一起往里面走，才行至内殿门前，采珠想往里走，却被安茗知一把拦住了去路，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往里看。
采珠诚惶诚恐地抬起头，透过那层层叠叠的床幔只能隐约看见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身形暧昧不清，手臂好像纠缠在一起。
她心中一惊，刚想呼喊，才想起小姐已经不是叶府里的闺阁小姐，而是国君的妃子了。
云照霜在里面说道：“爱妃喝醉了，本君先和她歇下，你们让人把外面收拾了。”
安茗知应了声是，便赶紧拉着采珠退下，生怕她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很快就进来了几个宫女太监收拾外面桌上的残羹剩饭，虽然他们已经尽量把手脚放轻，可还是无可避免地发出动静，传进内殿的床幔里。
云照霜自然是不可能出去的，她此时算是被困在了床榻上，眼前只有叶如熏。
那能如何呢，只好看着叶如熏。
叶如熏虽然昏睡得沉，一只手却始终死死抓着云照霜的手臂不放。
云照霜低下头，动作轻柔地用单手将她头顶玉簪拿下，顿时黑发倾泻玉枕铺散开一片。
“熟睡”中的叶如熏无法再对云照霜释放恶意，睡颜竟显得纯良无害，连带着平时那冷漠孤高生人勿近的气息都荡然无存，安安静静地躺着睡着，甚至能看出几分可爱来。
也许叶如熏本性并不是凉薄，只是遇到了什么实在讨厌的事？
云照霜不禁想起春日宴时，叶如熏那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不仅是不愿意正眼瞧自己，她也不愿正面对着身旁的叶善恩，云照霜几次看见叶善恩苦口婆心对她说着什么，她却只是一声不吭地吃面前点心的样子。
叶善恩此人确实不怎么讨喜。
云照霜知晓他的为人，顽固、迂腐都在他身上得到了绝佳的体现，当年云钟鼎大兴改革、设立女学时，叶善恩便是反对派里最为显眼的那一个，即使改革已是大势所趋。
他坚定地反对着女子进学考官，哪怕他自己就有一个女儿。他认为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在家中安心相夫教子才是最佳。
这样的想法有违云钟鼎改革之意，女学设立之后，反对派全都多少受到些打压，就连当年风头无两的叶善恩也逐渐远离权力中心，这才想着用嫁女的方式被云家青睐、再次得到被重用的机会。
叶善恩到底是国公，地位还在那里。哪怕他本人年事已高，哪怕谁都知道他那个不争气的长子连着几年落榜，也没有人敢轻视叶家。
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云照霜却是觉得，叶善恩在两相争斗的当下能起到很大的用处，如今叶如熏也入了宫，是时候重新起用叶善恩。
只是……
云照霜目光上移，最终落在叶如熏纯良的睡颜上。
作为叶善恩的女儿，叶如熏注定与女学无缘。
尽管她不只是美貌出众，还画技精绝，那日春日宴上面对徐婉婕是否在女学中的提问，也只能颤了下身子，强装镇定地作答。
没错，云照霜注意到了那时叶如熏的异样。
云照霜明白云钟鼎他们当初设立女学的用意。
也正是因为这明白，她才更为像叶如熏这样怀才不遇、终被埋没的女子感到惋惜。
若是能进女学、能考官，她本可以惊才惊艳。
叶如熏对此一无所知，均匀平缓地呼吸着，也许是因为饮酒，双颊略显酡红。
先前从她耳侧垂落的那一缕发丝，如今仍然执拗地贴在她白皙光洁的脸侧，像是某种执着缠身的厄运那般，在叶如熏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外殿里，宫女太监们忙碌的声音仍不绝于耳，他们应是在把桌上的盘子往外端，还有安茗知在一旁催促抱怨的声响。
而在这似乎与世隔绝的床幔中。
两人身体贴在一起产生些许暖意，一只手紧抓着另一只手臂，却不是为了阻拦。
叶如熏已经睡得毫无意识，于是云照霜才终于可以——
俯下身，抬手轻轻将她脸上沾上的发丝拨开、顺到耳后去。
完完整整露出那一张漂亮的脸蛋。
作者有话说第6章 昏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