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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节 ...

  •   “好的,重景仙君。”
      时重并不想和他纠缠过久,她还有事要办。但不耐烦的神情被她掩得很好,只是略竖起自己被绑的手腕,疑惑问:“请问重景仙君何时才能放我归去?”
      诚然她不算有多恭敬,但连欺家劫舍的雨霖都能放得走,凭什么她要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且这缚妖索像是个缺心眼的,一圈一圈地越缠越紧,她方才只不过看了一眼,它便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地猛地一绞,她险险才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呼。这要是叫出来,那实在是丢人......不,丢妖的脸。

      重景细细看了看她的表情,很是流畅地收回缚妖索,徐徐道:“我以为,我既告之姑娘名号,姑娘当以同礼告之。”
      时重揉揉手腕,脸上笑得灿烂无比:“仙君唤我小时便好。”也不待他琢磨,站起身拱拱手,语速飞快道:“上界神仙不论居于三界何处,当为尊贵无双,我一届小妖,身无寸金也无一长处,岂敢与仙君同处一室?这便告辞了!”
      说罢她转身便溜,脚尖轻点越上梨树树尖,看也不回头看一眼,风一般遁走了。

      重重叠叠的叶片抖了一抖,飘了几片落到小池塘里,荡起细小的涟漪。
      重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将“小时”二字在口中滚了几番,带笑的神情隐去,眉目间染上几分沉郁。
      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一张薄薄的纸片小人从青色的袖袍中探出头。重景低声道:“护着她。”
      那小人便慢悠悠飘至空中,朝着时重离开的方向追去,越过院墙后,陡然变为虚空,不见了踪影。

      --

      时重的妖力大部分全牺牲在了那场无疾而终的见义勇为中,但好在身体还算灵活,眨眼就掠出数里远,见到那灰扑扑的小镇,才慢慢停了脚步。
      然后胆战心惊地回头去望,见那仙君没有追来,时重方松了松紧绷的心弦,向竹阳镇走去。

      不知不觉已日薄西山,镇上人影稀疏,小贩们收了摊,推着车往家中赶。就连馄饨摊的桌椅也盖上了麻布,严严实实的罩着。
      腹中空虚,却连一个吃饭的地方也找不到。时重有些颓然地沿着石砖路走,屏气用妖力游走全身,先让空荡荡的胃暖和起来,才打起点精神。
      四下里张望一番,却见有一个人坐得稳稳当当,她扬了笑,走过去在他面前的桌椅旁站定,勾手敲敲桌面,压着嗓子道:“先生,现在还开张么?”
      那人白衣玉冠,轻阖双目,正是那给人摸骨算卦的瞎子先生。他一动不动地仿佛入了定,良久才点点头:“若是姑娘来,那必然是要开张的。”
      “咦,此话怎讲?”
      他摸索着从旁边的白瓷碗里取出两块碎银,放在掌心里递给她:“姑娘先前找在下摸骨,骨未摸成,那这钱我便不能收。”
      时重惊了一下,这瞎子先生竟然认得她!
      她回过神,从他掌心摘出碎银,又放进白瓷碗里,笑道:“我不摸骨,但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可否?”
      瞎子先生疑惑挑眉,神情带了些警惕,点点头道:“姑娘请讲。”

      时重琢磨了几番,想让理由更令人信服些,才慢慢开口:“先生可知竹阳镇来了一位神医?前几日家母不知怎的跌了一跤,磕着了脑袋,这几日过去了仍未醒......”
      她觑着这瞎子先生的神情,警惕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她想了想又道:“本也不知道竹阳镇有个神医的,但我求医无门,请遍了周围的郎中,没一个能治的。恰好某日求医途中见得一竹阳镇人,言称神医正巧游历此处,我便赶来了。不知......”
      她恰到好处地作出一丝犹疑与忐忑,便见瞎子先生沉默片刻道:“此话不假,竹阳镇确实来了一位神医。我的顽疾便是他治好的。”
      顽疾?
      反正他也看不见,时重便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了他的脸。这瞎子先生年纪甚轻,神情平淡,眼角却生出了细纹;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俨然一副早夭之相,看来是用了什么法子吊命。她之前意不在此,是以未曾察觉。
      时重佯作惊喜:“我本想着反正也无计可施,不如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被我碰着了!那先生可否告之神医现居于何处,我好前去拜访。”

      不料瞎子先生听闻这话,却是面色寡淡地收起白瓷碗,拿起白幢幡,要收摊离去了。
      时重楞了一下,“先生这是何意?”
      他微微侧头,虽闭着眼,却准确找到了时重所在的位置,声音淡漠道:“姑娘既无诚意,这声‘先生’我不敢当。”

      时重知道这些有学问的凡人性情大多有些难以捉摸,可现下这种一言不合突然翻了脸的她却没怎么见过,是以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自觉自己在风雨楼也算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没道理那些刀口舔血的同僚看得上她,现下却被一个小小凡人嫌弃。
      她幽幽叹气,语气可怜:“先生为何说我没有诚意?家母虽重病,我却也不好时时刻刻哭丧个脸......”

      白幢幡在她眼前晃了晃,其上“乐天知命故不忧”的几个大字在她眼前摆来摆去。
      李问生转身看她,神色不虞,嘴唇紧抿。
      “心不诚便不诚,又何必编出这么多的谎话来?”
      时重心想,果真是被识破了。但何处漏了破绽?她盯着对面人的脸冥思苦想,未有结果。
      “姑娘巳时至竹阳镇,申时才来打听神医下落,我看不出来半分急切。且镇上行人何其多,若有心询问,随便一人便能解惑,又何必寻至我这里?”
      时重恍然大悟,原是如此!但随之又有一丝气愤,倘若不是那劳什子的仙君绑了她那么些时候,说不定她人都找着了,何必废这等功夫......
      时重羞恼窘迫地瞪着李问生,仿佛要将他瞪出个窟窿来,恨恨想这瞎子先生眼不灵心灵,瞪了一会儿,又有些泄气。
      那云墨令上只端端正正写了“神医”二字,既无名讳又无居处,不打听打听,她要去何处找他,又能什么时候完成任务?

      李问生冷着脸朝着时重的方向,本想着她会有所辩解,谁知时重却再没出声,他看不见,只能听见她低声的啜泣,仿佛有很大的冤屈似的。
      他神色一僵,慌张起来,捧着白瓷碗的手有些抖,抖得碗里的碎银碰撞作响。
      “你哭什么啊......”他僵硬地喃喃。
      时重感慨,果真适当的示弱还是蛮有效果的。这招在风雨楼便屡试不爽,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派上用场。
      李问生听她越来越幽怨的哭声,犹豫了片刻,低声问:“姑娘便与我实话实说,到底寻神医有何事?”
      时重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口中却是泣道:“先生猜的不错,并不是家母生了重病,却是我自个儿生了病......”
      时重有些被自己噎到,停顿片刻,看了看他愈发慌张无措的神情,很快趁热打铁:“我无父无母,也无多少银两,看了几位郎中后便所剩无几,乍闻竹阳镇的神医医术高超且心地善良,诊治不需花钱,我便想着寻一寻......”

      想想自己活了数百年,没想到撒谎撒到了一个瞎子身上,这不是欺负人家看不见么......时重莫名有些心虚。
      但她总不好明着说“我是去杀他的吧”。平日里在风雨楼常听到这类的话,但入了凡间,且是一派祥和的凡间,倘若自己这么说,估计会被扭送衙门。
      也罢也罢,反正目的快要达到了,这瞎子先生也没有损失什么。
      果真片刻后,李问生的神情骤然一松,有些恼火,更多的却是一种欲言又止。
      “这并不算得什么,姑娘不必忧心......”
      瞎子先生纯洁的心灵就这样掉入了时重的陷阱,他正色道:“姑娘吃饭了么?今日是我与神医约定诊治的日子。不如姑娘与我同去吧。”
      恰在此时,被她没有照顾到的肚子响了两声,愧疚感很快被羞赧给代替。她想了想,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遂清亮地答:“好呀!”

      他带她去的是他家,离竹阳镇的主路有些远,绕来绕去绕得时重脑袋发晕,但看前面走着的人,却仍旧不紧不慢,在哪个地方拐弯,哪个地方有障壁,他仿佛能看见似的,走得极其精准。时重本还犹豫要不要扶一扶他,这样走了一段却发现这想法实在多余。
      巷子里掠来一阵风,吹得他发旧的白袍子抖抖簌簌,时重瞅着他有些过分瘦的脊背,犹豫了一瞬问:“我这样去叨扰好么?”
      “没什么不好的,家中也就我母亲在,她不介意。”李问生清清冷冷地开口。
      如此,时重也没有再问。走过一个巷子,他在墙边立下白幢幡,捧着白瓷碗走到一个铺子前站定,摸索着用指节敲敲门框,铺子里很快走出一个有些臃肿的人,头上箍着毛巾,拿起案板上的长刀,笑着问:“李先生要什么肉?”
      “猪肉,半斤......”顿了顿,他改口,“今日要一斤吧。”
      “好嘞!”
      时重瞅着刀刃麻利地划下一块猪肉上了秤,疑惑问:“能吃完么?”
      天气逐渐转热,吃不完又去何处贮存?
      “旬大夫不收诊金,我多买些给他带去。”李问生拎起绑好的猪肉,让匠人从白瓷碗里取走肉钱,转身往白幢幡那里去。
      时重眼疾手快地蹦过去,先他一步握住幢幡的木杆:“李先生你拿那两样就行了,这个我帮你拿!”
      李问生伸出的手顿了顿,又收回去,道了一声“好”。

      时重闷闷笑了声,看那瞎子......哦不,李先生又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于是她左手拿起白幢幡,右手捏了一个诀,弹指轻挥,霎时间周围景色飞速后退,灰瓦墙和绿草红花成了残影被丢在身后。
      走得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家?她偷笑两声。反正左右使些无伤大雅的“旁门左道”也不费多少力气。
      周围景致变了,李问生却没有发觉,仍照着往日里走了千百遍的路走,只是时重使的小把戏恰恰让他前头变成了一棵树,时重赶忙拽住他,若无其事笑道:“哎李先生,再走就撞树啦!”
      李问生下意识地有些疑惑,但依然照着时重所言拐了个方向,继续行了几步后,停在一个木门前,对她淡声说:“幢幡便立在这里吧。”
      时重看着摇摇欲坠的门扇,有些讶异,但很快收起表情,将幢幡立在墙旁,随他走了进去。
      只是走近了,却觉得有些不对。听屋内的说话声,并不只是只有一个人的样子,像是两个人正在交谈。其中一道声音苍老温吞,另一道却是低沉悦耳。
      李问生察觉了什么,快走几步进了屋内,她只能跟着进去,走至门边,听见李问生笑着说:“旬大夫怎么会亲自过来?”
      来不及细想,时重一只脚迈进了门内,抬手扬笑,正欲对屋内的人打招呼,却在看清面庞时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准备说的“叨扰了”,也拐了个弯成一句无声且飞快的“再见”。

      真是夭寿!
      时重转身就走,也来不及跟李问生说一声,便听得那低沉的声音含着笑道:“来便来了,走什么?”
      然后一道看不见的绳索飞快破空而来,缠上了她的腰,把她往后拖去。
      时重面色一阵白一阵绿:怎么哪哪都能碰上这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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