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梅花入梦来（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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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过胳膊上，因慢了虎妖一点而被划破的一道小口子外，时重并未受伤。但躺在榻上，仿佛半边身子都没有了知觉，又酥又麻。
想是使用破梅刃时，妖力一下子被它吸走后的亏空。那时的力竭，也应当是气力流失的结果。
时重默叹一声，安慰自己道：有得必有失，好在结果还算不错。
醒后意识回笼得极慢，她闭着眼作假寐，晕眩感渐渐淡去。
房内人众多，但在一阵压抑的争吵后，已静了有一阵子。
“阿辞，这小妖到底是何情况？怎么会有破梅刃？”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暗含凌厉，率先发问。
时重听得啧啧摇头：破梅刃在我身上，你却要去问那个叫阿辞的，难不成他还能比我清楚？
然后她恍然大悟：阿辞？风雨楼楼主鸦辞？我哩个乖乖......
此时她也是知道了，这些活了几千年几万年的老妖为何会聚在自己房里了。
这破梅刃可是什么绝世的好东西不成？
一道极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止在榻边。时重垂在被外的左手被执起，两根手指按在了手腕处。
紧张感悄无声息地蔓延，她极力抚平想要蜷缩的身子。
片刻后，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脉搏康健有力，无内伤，妖力被封。”
简洁明了的话让方才出声的老者哽了哽。
诊完脉，手被放开，妥善地安放在被里。那人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她。
虽闭着眼，失了视觉，但其他感官较为平时却更加敏感。她好像触到了一道如羽毛般轻飘的眼神，带着威压，暗含警告，在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随着眼神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道神思，拂过她的脸颊。时重好像感觉到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这是，让我继续睡着不要醒？
鸦辞面色如常，对老者的话恍若未闻，那老者不由急道：“我管她妖力封不封，我只想知道她那破梅刃从哪来的！”
鸦辞“呵”地一笑，睇他一眼，那老者悚然变了脸色。
“贺青山，你那云楼楼主坐得可是嫌太稳当？”声音泠泠如山泉，却好比万座大山般生威。
贺青山悻悻背身，转头狠瞪了一眼床上的时重。时重好似感受到了犹如千钧的力量向自己涌来，最后却不知是何原因，到了榻边又全然消散不见。
她听着鸦辞的指示，安分地躺在榻上。远离这些是非为妙，她可不想在离开风雨楼前又出什么岔子。
贺青山沉重的脚步远去，连带着带走了房内其他默然不动的人，房内好有片刻的寂静。
久久不闻声息，时重有些焦躁。
......全走了？
时重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侧目去瞅，转眼却看到了一肤白如雪的男子，正端着一杯茶静静地饮。
那手白得快要透明，仿佛从未见过光似的，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黑色的衣衫融入日光洒落的阴影中，也把他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鸦辞仿佛陷入了沉思，鸦羽般的睫毛垂着，眼睛一直盯着粗糙的桌面。
时重打量了几眼，确认从未见过鸦辞后，正欲重新阖上眼睛，却见鸦辞忽而转来视线，与她正对上。
“......”
“嘶......”
时重头疼地倒吸一口凉气，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讪笑。
却见鸦辞动也不动，脸上好像失了表情般无动于衷。良久后，他才回过神般“啊”了一声，慢慢站起身，“你醒了。”
不是早就醒了吗？你不是还把过脉？时重看出他此时有些恍惚，识趣地没有开口，撑了手臂欲要坐起来。
却见他放下茶杯，微笑着踱着步子，向床榻走来：“躺着吧，不必起......”仿佛是被她呲牙咧嘴的样子乐到，他“唔”了一声，眼睛逐渐弯起。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踏了进来。鸦辞停住脚步，转头去看。
来者一身极其艳丽的紫色纱衣，踏步间，脚腕银环轻响。
是平云生。
时重撑着的手臂顿时停住，颤颤巍巍地抖了起来。
平云生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她对他的恐惧已随着言语，刻在了她的本能里，竟比这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鸦辞还要让她畏惧三分。
“啊，你还是躺着吧。”平云生扬起手，“善意地”朝她打招呼，“反正你也不属于风雨楼了不是？”
“......”时重自心中苦笑。
无人应和他的话，他也不恼。
房门合拢，一道隔音结界无声无息地竖起。平云生抱臂，向后倚着门扇，面色古怪道：“我可没有打搅你们相见吧？”
打搅？相见？这用词怎么这么古怪，时重听得一愣一愣。
鸦辞轻瞥他一眼，问：“是你找到她的？”
“是我，也不是我。”平云生懒洋洋道，取出玉骨扇，慢慢的摇，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颗红痣，仿佛去掉了往日的一些飒冷，“她要凑热闹，被我逮到了而已。”
原来如此。鸦辞的神色缓和下来，走至榻边，坐下。
拨出一丝妖力，如清风般扫过时重，她便又如之前一般躺倒，然后怔忡地看着那双修长的手，为自己掖了掖被子。
轻柔，而又带了一点温情。时重头脑愈发清醒。
楼、楼主，我不冷......时重抿了抿唇，很想这样说。
但碍于这两位，不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是这风雨楼内说一不二的主儿，她谨慎地选择了观望。
鸦辞只是坐着，垂目向下，却不知何故，久不说话。时重顺着他的眼神去看，看到他黑色袖口，那精密繁复的金线云纹。
那是一只鸟，被金线勾勒出优雅匀称的外形，双足而生四翅，足长而锐，羽片长而宽，细密的针脚极好地描绘出羽毛的绒绒感。
华贵高雅，灵动飘逸......时重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这是——噎鸣？”
话一出口，就看到两双眼睛刷地看向她，炯炯有神。
鸦辞抚着那只金鸟，顿了顿，低声问：“你认识它？”
时重好似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些讶然、欣喜，更深处，却好像又是惶惶与担心。
这复杂的神情一下子把时重震住了，她茫然地张张嘴，憋了半天，才决定实话实话：“我在上古遗册上见过。”
说是上古遗册，其实也不尽然，她所见到的，只是那遗册上的一页，是某日她提着木桶去挑水时，自井中所拾得。
彼时阳光明媚，清风徐徐，密林小道中，只有她轻轻哼着小谣，一步一晃地向前走。
待至井边，她忽觉异样，一缕与泉水叮咚声不同的声音自井中荡漾。
她放下水桶，趴在井边往里看，看到一只金色辉煌的鸟影翩跹而舞，舞至左边，又到右边，水雾四散。
纸页困不住它，它的舞姿越发绚烂夺目，日光映在水里，洒在纸上，晃动摇曳，她总觉得，下一瞬它就要从纸里振翅飞出......
她被迷住了，倾身捞了上来。纸页米黄却净爽，分毫不见水迹。她捧着细细端详，看见左上角一行小字：飞仙册......
平云生惊异地“哟”了一声，走了几步，到木桌旁，抬手斟了一杯茶，疑惑道：“上古遗册？”
他的眼神在时重的脸上逡巡了几番，最终摇摇头：“上古遗册能被你捡到？我看你也不是什么走运的人呐......”
不然你怎会，流落至此？
平云生举杯饮茶，蒸腾的雾气，掩住他沉沉的神色。
鸦辞却摇头轻笑：“不论如何得知，认识总是好的。”他的语气暖和得，并不像是在风雨楼内能掌握生杀大权的楼主一般。
可时重就眼睁睁瞧着，方才的欣喜，逐渐化作淡淡的失落。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她好似也从心底，泛起一丝古怪的心疼。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一只手偷偷在被子里上移，重重揉了揉心口：怎么着，时重？你在这里还想着同情心泛滥啊？
房内又是一阵异样的安静。时重的视线从鸦辞的袖口，逐渐转移到了平云生身上。
他正极舒坦地饮着热茶，那枚红痣，仿佛也将他多变的性格点走了一般，此刻他竟看着有些平和。
与这二位相处一室的紧张害怕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能稍稍窥探一下平云生的神色后，大胆开口：“楼主，之前......您说的话还作数吗？”
平云生喝茶的动作一顿，兴致勃勃地望向她：“作数，自然作数。”
“只要......”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杯酒，用妖力裹了送至她口边，“只要你喝了这杯绿蚁酒，从此你便与风雨楼再无瓜葛。”
浓郁的酒香往鼻腔中钻，时重静了静，伸出一只手，握住杯身，而后坐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味道粘连在舌尖，又飞快地向耳际，眼窝，肺腑蔓延，呛得她连连咳出声。
平云生倒是没想到她如此爽快，伸出的双手停了一瞬，“啧啧”地叹出了声。
鸦辞伸手，自她背心处往下捋，温润平缓的妖力渗透进心肺，逐渐压下那翻涌的燥热。
“你的妖力被一种极为强劲的结界所封，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破除的方法，但此酒，可让你在修炼之时少些阻碍，饮之无害。”
时重怔住，看他拿走酒杯，摔在平云生脚边，又执起她的右手，缓缓褪下夜玉环。
“树大招风，夜玉环我先替你收着，等你走时再归还。”鸦辞仰头，将夜玉环浸在日光下，长长的羽睫仿佛镀了一层光，他细细看了片刻，而后喃喃道：“这古夷倒也是个心善的......”
他转头看她，微微一笑：“你昏倒之时，便是他将你送回。”
“我听见他说，这夜玉环送你了。”
未待时重开口，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边：“嘘......不要说话，破梅刃的事，我帮你解决。”
他会帮她，把觊觎她的所有物的妖，全都处理干净。
时重迷茫不解，怔忡看他起身向门口走去，平云生冷哼一声，拉开门，又侧着身子让开，让鸦辞先出去。
正要跟上时，他对上时重恍惚的双眼，警告般地弹出一丝妖力，击在她的额头：“即便是离开风雨楼，你也不要和那些臭神仙搞在一起，会没命的！”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梅花入梦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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