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图景》叭啦叭叭叭

2、“刚才有精神暗示吗？”

　　“星星，我有一点好奇。喊出名字能增加催眠成功率吗？为什么你给我催眠的时候不喊呢？”
　　确认睡眠舱关闭后，又恢复到只有搭档的私密空间。黑匣子留在主控室中，施祁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宋星辰纠正他，“那叫‘精神暗示’，向导专业技能之一。名字属于强暗示，第一次做精神疏导都要喊出全名的。相当于告诉对方，准备好接收信息。熟悉之后就不需要啦。”
　　施祁突发奇想，扯住宋星辰的手腕，指向来自于齐家兄妹的机甲，说：“齐鸣骁和齐茗笑全被你叫了名字催眠，不如……”
　　宋星辰连续进行两次暗示，精神上的疲惫感极其汹涌。她打着哈欠拖长了尾音：“请明示——”
　　“那个信息仓啊！你不好奇吗？晋升到月勋才可以接触到的信息仓！”
　　接触尖端设备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施祁笃定自己的搭档不可能不动摇。
　　他趁热打铁继续怂恿：“联合任务的队友互相串门是常态吧。在预备役打练习赛那会儿，文樱姐姐、文芸姐姐直接闯进我们的主控室里了。总之，总之我想去看！”
　　“禁言三秒，”宋星辰竖起食指，抵到施祁叭叭叭叭不断输出的嘴唇上。
　　施祁果然闭嘴了。三秒钟后，他问：“刚才有精神暗示吗？”
　　“想多了，不值当。你只是单纯听话而已。”宋星辰需要为四台机甲输送精神力，疲惫感成倍增长。但她又特别喜欢听施祁在耳边叨叨些有的没的，即使是废话也很有意思。
　　所以清净三秒后，她强打精神去哄人，“文樱和文芸姐负责测试哨兵向导的匹配度，算是走了特批。不过除主控室之外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看。反正权限在我手上。”
　　宋星辰重新打开睡眠舱，走到齐茗笑的轮椅里坐下：“走吧，星星现在超级累，要祁祁帮忙推轮椅。”

　　信息仓之所以属于非公开信息，甚至连影像图片也禁止传播，主要是由于原料稀少，且制作难度过大，生怕有些极端人士宁愿铤而走险也要偷走收藏。
　　施祁在预备役学习期间，合格考的笔试部分每次都把信息仓划进必考内容。
　　它被称为是划时代的产物，因为它的出现代表人类初次突破维度限制，拥有截获外部攻击消息的能力。
　　直白点说，它大幅度降低人类的死亡人数，堪称27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然而这样重要的考点，一个引起所有人好奇心的伟大发明，却禁止留存影像资料。简直是从预备役时期就开始煽动他们的好奇心，鼓动他们努力奋斗，晋升上月勋去见实物。
　　施祁推着轮椅在陌生地盘上绕来绕去，找得毫无头绪。他微微俯身去戳搭档的肩膀。起初宋星辰还给些思路，不知何时起，忽然陷入了长久沉默。
　　“星星，现在选左边还是右边？星星？居然睡着了！”
　　轮椅上的人早已歪头睡到，嘴角流出晶莹的一条水痕。
　　“喂喂，别这时候睡！再坚持一下！”施祁想捏她脸颊上的肉，又嫌弃口水。
　　他起身去掏餐巾，打算先给她擦擦脸，目光正好瞥向前方不远处的拐角，那里一闪而过了某样动物。
　　“齐家兄妹在机甲上养鸟吗……”施祁立即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毕竟是明令禁止的。“果然是我疲劳驾驶出现幻觉了吧。”

　　其实宋星辰并非故意睡着。或者说，她现在的状态不算睡着。据说信息仓是只有向导才能操作的仪器，加上齐茗笑切割了自己的精神图景。
　　所以踏入可能的范围时，她就试图探出精神触梢去寻找信息仓。然后发现自己……元神出窍了？她好像变成某种大型禽鸟，慢慢悬浮于空。
　　不对，即便真正的禽鸟也无法摆脱机甲内部设定的重力系统，她此刻的状态更像精神体。
　　远处有种能源吸引她前去。
　　精神体并无五感，仿佛与现实世界隔了一层维度，却唯独无法抗拒精神力的吸引，轻易诱发出本体最酸痛的饥饿感。
　　匮乏感渗透进了精神图景中所诞生的每一根触梢，叫嚣着宋星辰去索取能量。
　　宋星辰放任本能的指引，无风起飞，飞向一道道由她自己的精神图景撑开的墙壁、走廊，最后停驻在紧闭的赤色栅栏门前。
　　栅栏间隙极大，但她却奇异地无法通过。
　　隔着栅栏，闪烁金色光芒的矿石如金块般堆叠成山。能源在前，身为禽鸟形态的她也忍不住吞咽了口水。她试探着伸出几根精神触梢穿过缝隙，继续向前延伸，还差些长度……
　　宋星辰止步于外栅栏外干瞪眼，她饿到昏头，试图朝金色矿石投射暗示。
　　神奇的是，她的触梢好像当真慢慢逼近了矿石，不知是触梢伸长，还是矿石挪位。
　　当二者接触的瞬间，金色瞬间吸附到触梢表面，像用习惯喝饮料似的，慢慢顺着几条触梢输入。
　　温暖，满足，无与伦比的饱腹感。
　　如果她不曾品尝过这种矿源填充的强大能量，她永远无法发现自己曾经竟然一直麻木于匮乏当中。
　　金色矿石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缩，直至剩下最底层的薄薄几块。
　　宋星辰莫名生出一种庆幸。

　　{宋星辰！}

　　一股极大的力道揪住，瞬息的功夫，什么金块，什么赤色栅栏，如梦似幻全无踪迹。
　　回过神来，宋星辰发现自己正好好坐在偷偷挪用的轮椅上，面前是一张放大的脸。
　　施祁单膝跪地，正闭眼与她额头相抵。
　　“施祁，”她轻轻出声。
　　年轻的哨兵——不知是听到声音，还是感觉到宋星辰说话时，唇齿间吐露出的气息——在她开口的一瞬间立即后撤。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复苏的搭档，试探着伸手摸上脖颈大动脉，确认过跳动与温度正在恢复正常，才终于长舒一口气，动作夸张地描绘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刚才你忽然睡着，还流口水，结果一摸你脖子，发现你整个人都凉了！跟书上说的那种精神体脱离的状态一模一样！吓得我赶紧加强精神连结把你拉回来。”
　　哨兵主动发起连结非常困难，估计施祁是耗费了目前所有的精神力才把她拉回来。
　　宋星辰领情地道谢：“难为你了。”安抚的情绪顺着刚刚重新加固过的精神连结传递过去，另一头的担心果然消减很多。
　　比起对信息仓的好奇，施祁更加怕向导身体出状况。反正来日方长，如今已是星役最高等级的甲徽，升入月徽指日可待，到时候出任务，早晚能见到信息仓的实物。
　　得益于他们两个无与伦比的默契配合，以及施祁强悍的个人实力，他们组的晋升速度堪比大刘曾经描述过的“太空电梯”。当初的教官都跟他们成为了平级。
　　“走吧，去吃条营养膏提提神。”施祁掉转轮椅的方向，把她往“清辉梦”与“乘星万里”的方向推。
　　但宋星辰按住轮子站起来，此时她疲惫感全消。替四台机甲充能过的精神图景，仿佛回归到刚离开基地的绝佳状态。
　　这些改变必定与禽鸟状态时吞食的金色矿源相关。
　　她心头突突直跳，拉住施祁往睡眠舱的方向走去。“我好像找到了信息仓的位置，然后闯了点祸……咱们去叫醒齐鸣骁，我要问问他那道赤色栅栏门背后究竟是什么东西。”
　　“赤色栅栏？闯祸？等会儿，跟我搭档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么老实？作奸犯科这种事儿熟能生巧，没什么大不了。以后抽空我教你。”施祁加大力道，拖住宋星辰阻止她前去自首。
　　宋星辰张嘴试图反驳，喉咙刚发个音，话语权又回归到施祁这边。
　　“咱们应该趁姓齐的还在睡觉，赶紧掩盖罪证！展开说说，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我的水平是打小在我爸那种老狐狸眼皮底下混出来的，保证天衣无缝。”
　　宋星辰迟疑片刻，这件事是她犯错在先，如果自首，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反正她注册向导的身份摆在那儿，又一贯表象良好，处罚顶多写份检讨，还能求施祁帮忙代笔。
　　“这事三言两语……”
　　“当——当——当——”
　　由系统模拟出钟磬音色的三声长鸣响起，响彻回廊。施祁和宋星辰顿时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什么齐鸣骁，两个人齐齐往主控室跑去。
　　他们正当青壮年，经过身体强化训练的哨兵拉着自己的向导，仅仅五秒钟的时间就跑回主控室门口。
　　但谁也不敢推门进去。
　　最后，还是宋星辰主动抬手，要去按开门。
　　施祁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受控制，他语调有些害怕，“三声长鸣代表讣闻，星星，这次又会是谁呢？”
　　宋星辰没有掰开施祁，因为她自己也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当——当——当——”
　　打开主控室后，钟磬音色的长鸣又响了三次。
　　硕大的光脑屏幕上，灰底黑字显示着：
　　讣告
　　星役·甲徽向导，文樱，于2823年5月27日牺牲。注册机甲“风吹雪”已注销。
　　星役·甲徽哨兵，文芸，于2823年5月27日牺牲。注册机甲“草上飞”已注销。
　　追悼会将于48小时后举行，请相关人员前往【向月基地】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