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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   裴长映伤得不轻。

      第四天下午,她却临时决定出院。

      学校的蝴蝶温室在暴雨里泡了水。从前天开始,蝴蝶陆续死亡。管理员怕赔钱已经跑路,邓良举想及时止损,听说裴长映喜欢收集蝴蝶标本,辗转各方找不到援手,无奈联系了她。

      得知裴长映要出院,孟青尧赶了过来。

      “一定要现在走吗?你的伤……”

      裴长映对蝴蝶感兴趣,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裴长映还在伤中,竟主动认领了这个烂摊子。

      “上千只蝴蝶,要是不管,不出两天会全部死亡。”

      裴长映想去蝴蝶温室的心很急迫,顾及着伤口,步子快不起来。受伤的手绵绵无力,从骨头里散发出痛意。

      孟青尧帮忙提着行李,闻着裴长映身上浅淡的苦涩药味,心变得无比潮湿,稍一用力就能挤出酸涩的水来。

      她说:“裴医生要快点好起来。”

      她没说:如果我能替你疼就好了。

      时隔几天,裴长映再次回到学校。

      雨过天晴,刚回宿舍放下行李,她就在孟青尧的带领下,匆匆赶去了蝴蝶温室。

      蝴蝶温室离宿舍不远,是个10x10的玻璃棚。四四方方的透明盒子,藏在葱郁的梧桐树荫后。门口两侧摆着几箱混着湿润土壤的蝴蝶尸体,堆成小山,斑驳羽翼失去了流彩的光泽。

      里面还有很不常见的星褐闪蝶。

      裴长映心里可惜极了。

      她不顾脏乱,徒手扒开纸箱里的土壤,把几只肢骸还算完整的蝴蝶挑出。带回去做成标本,好过和土壤一块腐烂。

      她过于专注,惹得孟青尧也蹲下身来。从挑出来的尸体里,发现一只翅膀还在扇动的蝴蝶。

      她看着裴长映清瘦的下颌线,打量那认真的侧脸,问:“这只蝴蝶好像还活着,要拿到温室里放生吗?”

      “这是帝蛾阴阳蝶,放回去也活不长了。”

      “为什么?”孟青尧不解。

      裴长映擦着手部的土壤,站起身来,“阴阳蝶科毒蝶属的亚种,双翅色彩不同,它的生命周期只有六天。”

      她们绕过一堆尼龙纱,走到温室深处。

      温室内过于潮湿,裴长映把温室门敞开通风,打开悬挂的温度湿度计。

      热风徐徐扑打,植株腐烂味缭绕不止。几条沟渠蓄着浊黄的死水。半空还有蝴蝶翩翩飞舞,只不过数量已经夭折大半。

      看着温度湿度计显示的惊人数值,裴长映猜出了蝴蝶死亡的诱因。

      “昆虫研究所的人,多久过来检查一遍?”

      “一周吧,节假日会顺延,裴医生看出什么了?”

      孟青尧也学裴长映看了眼测温计,但没明白怎样的数值最适宜。

      “棚内温度很高,湿度已经达到了98%,过于潮湿的环境,是蝴蝶致死的主要原因。而且,温室里的寄主植物也选得不对。”

      “哪里不对?”孟青尧对蝴蝶养殖一窍不通。

      裴长映站在丛簇的植物里,伸手摘下旁边常青藤的叶片,水珠窸窣抖落,本该结蚕蛹的叶片空无一物。

      “寄主植物被私下换成了木槿、水鬼蕉和凌霄,它们的花期在七月份,蝴蝶羽化后,没有花粉花蜜饱腹。”

      “那些蝴蝶,有部分应该是饿死的。”

      孟青尧恍然,“什么花的花期在五月?”

      什么花的花期在五月,她比裴长映更清楚。

      没人说过禁止利用擅长的领域来拉近关系。

      “马兜铃、紫花地丁、三色堇、弓果藤、南山藤之类的植物。”湖心镇没有大的花草市场,要找到这些植物不容易。

      这是目下裴长映最苦恼的问题。

      “我可以帮裴医生这个忙。我家里经营着花草铺,你说这些大部分都能找到。待会儿我给你地址,如果需要,这周六可以找我。”

      能帮上忙的傲娇卷裹着孟青尧。

      有只虎斑蝶停在她的肩头,缓慢扇动着羽翅,周围各色蝴蝶翩翩飞舞,与她的笑颜相映衬。

      裴长映心中柔软的内核被击中。

      “好。”

      她忘了手上还沾着泥土,摸了摸鼻梁,留下一摸滑稽的灰黑。

      孟青尧蜷了蜷手指,伸手,即将触碰到她鼻尖时,被她后退躲避的动作一刺,生生忍住为她擦拭的冲动。

      虎斑蝶悄悄飞走。

      孟青尧点点自己的鼻尖,提醒沾了灰。

      裴长映拿铁铲清理了淤塞的沟渠,又给温室内通风,除湿降了温。

      死气沉沉的蝴蝶群,明显活跃了起来。

      她们留在温室,等研究所的特派人员。

      “裴医生帮忙照看蝴蝶,学校会给你开两份薪资,伤补也尽快安排上,你住院这几天,新教学楼A201室装修好了,用来当新医务室。”

      “我想不明白一件事。”孟青尧又说。

      “什么?”

      “裴医生那么喜欢蝴蝶,却转头做了医生。”

      人和生活,都是矛盾的集合体。

      孟青尧心里亦是同样摇摆不定。

      一边希望裴长映拥有更远大的前程,记忆恢复后,就回到繁华的芒城。

      一边又希望裴长映能留在湖心镇,留在她身边,哪怕永远不记得她。

      “把爱好变成工作,是件很消耗热情的事。”裴长映声音低低的,多了丝愁意。

      当热爱的东西被套上规则的外衣,就必须日复一日地按部就班。

      这份热爱,就不再是一种享受。

      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孟青尧问,“这周六如果有时间的话,裴医生要和我去花店看花吗?”

      没等裴长映回答,身后忽然传来脚步。

      一根沾满泥灰的盲杖,探到了她脚后。

      她转身,一时间有些恍惚。

      女人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模样。她牵着导盲犬,一米六五的个子却矮了裴长映一头。

      素净的连衣裙在微风里飘摇,棕褐色长卷发将要及腰,一双眼睛被墨镜遮住,整个人藏在温软的色调里。

      “长映姐,好久不见。”

      裴长映回过神,看着这个已经两年没见过的堂妹,她侧头望了眼空无一人的身后。

      重逢的喜悦被冲散,演变成抑制不住的担忧。

      “长泞,怎么是你?研究所其他人呢?”

      裴长泞的眼睛出了问题,但不是完全失明,还能看见一点光影。导盲犬是只伯恩山犬,依偎在她身边。

      “不是我自己来的。”裴长泞将盲杖往回收,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货车,缓声解释,声音像潺潺溪流。

      “听说你临时接管了B2区的蝴蝶温室,我急着见你,让研究所对接的同事捎上了我,还带来了一批新蝴蝶。”

      裴长映不觉得现在是放蝴蝶的恰当时机,“里边都是蚂蚁窝,蝴蝶残骸腐烂后容易滋生病菌,等消杀完再说。”

      10x10的温室不算小,翻新并不容易。

      两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研究员从货车下来,抄起铲子用泥土掩埋植物腐根。

      裴长映让眼睛不便的裴长泞等在温室门口,正要和孟青尧进去帮忙,却在温室尽头的沟渠里,发现一只糊满淤泥的小鹦鹉。

      她走近,惊起一圈蝴蝶,几声鸟叫越来越清晰。

      孟青尧的鹦鹉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想明白,孟青尧已经先一步,拿起捕捉蝴蝶的网兜,跨步去够沟渠淤泥里的鹦鹉。

      她过于专注,浑不觉踩到了类似尼龙纱的东西,左脚蓦的一下,松松垮垮陷进了沙土堆。

      脚踝处,升腾起细密的刺痛。

      孟青尧迟钝地反应过来,低下头,鞋面还带着点点沙土,恨不得立刻晕厥过去。

      她的小腿,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黄蚂蚁。

      刚刚踩到的哪里是尼龙纱,分明是一个不太显眼的黄蚂蚁巢穴。

      被蚂蚁围攻,喷杀虫剂最便捷。可在温室里使用,恐怕会殃及蝴蝶。顶着孟青尧惶遽的求救目光,裴长映只能从近旁折断水鬼蕉的花茎,弯腰帮忙拍打往上蔓延的蚂蚁群。

      蚂蚁又小又多,哪里那么容易完全清理。

      刚拍掉小部分,又有一批爬出,来势汹汹朝这个破坏巢穴的人类猛攻。感官被无限放大,孟青尧越是害怕,噬咬的疼痛感越是清晰。

      裴长映没了办法,四处寻找浇植物的水管。

      “拿水管,长泞——”她朝门口喊。

      裴长泞回神,把凑热闹的伯恩山犬叫了回去。她摸索着拿起身旁脏兮兮的水管头,让它用嘴咬着跑去救急。

      裴长映拿到细水管,立刻打开水龙头。

      急促的水流飙出,迅速浇到孟青尧腿部。

      疯狂攻击的蚂蚁随水流纷纷掉落,飘进臭水沟。孟青尧小腿泛红,蚂蚁口器残留的蚁酸物质,虽然被水流冲掉大部分,但有一些渗进了皮肤里。

      蚂蚁是蝴蝶的天敌,大量出现在温室,意味着管理员没有严格消杀。四下一看,还能瞧见四五个隆起的小土包。

      活是干不下去了,裴长映头疼不已。

      “我先带孟老师去医务室。”

      她把余下琐事交给来检查的研究员,“找到全部的蚂蚁巢穴后,将玻璃窗打开,用水消杀。最好的办法,是拿饼干、硼砂调制诱杀剂,千万别喷杀虫剂。”

      说完,她又拿出几张纸巾,包起那只误闯温室的鹦鹉,踩着软塌的土埂往外走。

      裴长泞拉着伯恩山犬,跟在两人身后。

      黄蚂蚁咬人很疼。

      短暂麻痹感官后,就只剩下痛感。

      孟青尧不愿意被看轻,硬扛着没吭声。

      到了医务室,她却不再强忍,任裴长映动作。

      “盘踞的蚂蚁巢穴藏得太隐蔽,才会无意中踩到。我给你涂点抗组织胺药物,注意不要抓挠。过会儿毒素发作,才是最难捱的时候。”

      蚁酸不及时处理,会引起严重的过敏和炎症肿胀。所幸温室里是普通的黄蚂蚁,虽然含有微毒,但不如子弹蚁和红蚂蚁那样能致人死亡。

      孟青尧的腿部,很快起了成片丘疹性荨麻疹。

      裴长映取来一个空盆,用温水和肥皂清洗孟青尧被咬的部位,擦干水后,用双氧水消毒,又从药架上找出一瓶地塞米松抗敏。

      孟青尧伸手,以为她会把药膏给自己。

      可裴长映关心则乱,将消炎药膏倒在掌心,蹲下身在孟青尧小腿涂开,耐心又仔细。

      药膏凉意刺激着神经,裴长映手心的温度熨烫着孟青尧,把痛痒感压下又勾起。

      孟青尧不舍得提醒,最终压下了收回腿的冲动,享受裴医生难得的专业服务。

      她能走能跳,还没到需要别人涂药的地步。

      可某些时候,学会示弱,好像更重要。

      擦了有五分钟,裴长映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放在了哪里。她受不了孟青尧的灼灼视线,将手挪开。

      “孟老师自己涂药吧。”

      孟青尧心中澄明,暗叹一口气。

      貌似镇定的裴医生,又害羞了。

      那只掉进水沟的鹦鹉已经被裴长泞擦干净,裴长映走过去,才发现这不是孟青尧的鹦鹉。

      她临时顶格当兽医,给鹦鹉受伤的爪踝消毒包扎。像对待一个病人,严肃又认真。

      鹦鹉救活了,何去何从又成了难题。

      她没养过动物,看了眼裴长泞。

      裴长泞牵着导盲犬乖巧坐在一旁,笑着拒绝:“刚才在温室,长映姐也看到了,福禄有多兴奋,把小鸟养在我这儿,是害了它。”

      福禄配合地叫了两声,兴奋极了。

      “给我养吧。”孟青尧自荐,“麻烦裴医生给它取个名字,我是起名困难症患者。”

      裴长映想了好久,说:“大胖。”

      孟青尧打量了眼那只鹦鹉。

      干瘦干瘦的,羽毛下好像没有肉,只剩骨头。

      确实,又大又胖。

      她戳了戳病蔫蔫的大胖,想起一件事。

      “我听说,湖心二中是裴医生的母校?”

      “嗯。”裴长映不明白孟青尧这样问的动机。

      “真巧,我也在那读过书。很多校友都受邀出席了,校庆那天我应该会回去。”孟青尧铺垫了一大堆,问出藏在心底很多天的话。

      “湖心二中的校庆,你会去吗?”

      你会和我去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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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推推预收《今天也在假装很恩爱》 #死对头先婚后爱文学#说好演戏她却当了真 精力旺盛钝感力毒舌攻x淡情寡欲假正经傲娇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真香文学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