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慕雪安

22、十九、今日花开又一年

　　“你们是新来的么？”一位二十出头却看起来仍像少年的人站在那里，低声问道。他面前两个少年规规矩矩站着，点了点头。
　　“好，你们记住了，你们师祖最讨厌吵闹，干什么事情一定要轻。”他把两个人叫道一个墙角，“他还在病中，你们没别的事情，要是家里其他人来了，就听他们的吩咐，递递东西传个话什么的。你们师祖虽然好说话，可是最不听人劝，到处瞎跑不在乎自己的身子，要是他有什么事想外出，你们一定马上去通知我或者玉妹，听见了吗？”
　　“是，师叔祖。”他说着，两个少年一起躬身行礼。

　　“哪吒，怀惜又派人下来了？”从内室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这次又是什么借口？”
　　哪吒脸上笑容僵了僵，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他低声道：“去吧，记着下来前你们师兄的话。”

　　少年们去了。哪吒走入屋里，就看到杨戬靠坐在窗边，手上书卷看了一半撂在边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哮天犬的毛，见他进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镇定一下，笑道：“杨戬大哥说什么呢！怀惜那么忙，没时间教导师弟，您正闲着，还不帮忙指导一下！”
　　杨戬看看哪吒，叹了口气，道：“又是派来监视我的吧，”他有些委屈，“不就是上次……”
　　“你还敢说啊杨戬大哥！”哪吒好像一下子爆发了，大步走过来“恶狠狠”的瞪着杨戬。“谁答应不用法力的！沉香都说了那经脉要好好养着，你还敢给六将军塑形！不想好了！”
　　杨戬苦笑一下。他不过就是想试试伏羲神王捏云为仙的力量罢了，顺便给老六重新装上一条右臂，谁知道以前的旧伤现在还会发作的。“我不就是想试试么……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不用这样看着我吧……”
　　“不行！等沉香回来再说！”哪吒毫不妥协，走到一旁坐下，兀自鼓着嘴生气。

　　唉，这帮小家伙是越来越精明了。沉香上天帮怀惜应付朝政还要好久才能回来……

　　“二哥，二哥！”美丽的女子推门进来，高兴的喊着。
　　“莲儿？”杨戬站起来迎上去，笼住妹妹，“什么事这么高兴？”
　　杨莲鬓边闪着晶亮亮的细小汗珠，脸上是纯净欢快的笑意。“二哥，你上次教我的云丝糕我做出来了！”
　　“真的？莲儿真厉害！”杨戬宠溺的擦去妹妹脸上的汗，也不管哪吒什么面色，顺手施法消去袖上水迹。“二哥能尝尝么？”
　　“我就是来叫二哥去尝的！”杨莲拉住哥哥，向外走。“和二哥上次做的一模一样呢！”
　　“哪吒，你来不来？”杨戬走出门外，回过头叫了一声。
　　“不……不了，杨戬大哥，你去吧。”

　　看着杨戬跟着妹妹去了，哪吒机械的转过头来，看了眼被留在座位上的哮天犬，喃喃道：“我真不知道……三圣母这记忆是怎么混乱的……这到底是在向后活还是在向前活……”

　　“二哥，好不好吃？”坐在哥哥身边，杨莲绞扭着手指，小心翼翼的观察杨戬的脸色。
　　“当然好！”三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和以前的她真是判若两人。看来这女孩子还是得有母亲来教，自己带妹妹的方法真是……惭愧……
　　“就是还比不上二哥……二哥，你会不会绣花？”
　　差点呛着。杨戬想起到现在还欠着敖红的“绣工”，又看看自家三妹迷惑不解的神情，勉强没有问出类似“四妹让你来讨债”之类的话。
　　“三妹，你四姐最近来过？”
　　“没有啊？”
　　“那你怎么问起绣花的事？”
　　杨莲抽出一张求告文书，在哥哥面前晃晃，“凡间的女子都是求这些手艺的，我想试试啊！”
　　“莲儿真是……”杨戬摸摸妹妹头发，笑了。“等二哥学一下，学会了就教你。”

　　午后阳光明媚，杨戬叫进一个少年，递给他一张信笺。
　　“双城，把这封信送到城东玉店。”
　　少年恭敬道：“是，师祖。”

　　“你是……”老玉工看着面前少年，这服饰不是常人啊。
　　“我是仁佑王家弟子，师祖有信派我送到您这里。”
　　“仁……仁佑王爷？！”老人颤巍巍的接过信，心里默默拜了两拜才打开来。
　　英挺刚劲的字迹中透着潇洒清俊，素白的信笺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墨香：欲求苏绣两件。然家中不便，故托于师傅。望勿告他人。
　　“老伯，师祖说此事您知道便好，他不能亲来，失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玉工连一头白发都激动的一颤一颤的，“小哥儿，王爷可吩咐了时候？”
　　“没有，师祖让我在您这里帮忙，您也不必着急，师祖说了，月末之前都可以的。”
　　“哦哦，小老儿知道了。”
　　少年躬身，“辛苦您了。”他停了一下，又道：“老伯，月末之时阎王将派人来访，师祖让我问问您，是否愿留在灌口做一方土地？”

　　三月朔日亥时，沉香提前回府。
　　“哪吒大哥！”
　　“沉香！你回来了！”
　　沉香看了看依旧亮着灯光的卧房，低声道：“哪吒大哥，舅舅干什么呢？”
　　哪吒拉着沉香走到边上，也是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不过这些天倒是没见杨戬大哥用过法力，上个月也没出门，只是让双城渡一个老人成了地仙，就是城东那家玉店的掌柜。昨天瑶姬仙子回来把了脉，没看出他干什么伤身的事。”
　　“嗯，经脉的旧伤怎么样了？”
　　“瑶姬仙子说就是以前伤的狠了，刚刚恢复这几年不能用法力，多休养几年应该能去根。”
　　沉香抚额，“舅舅要是肯好好养着就好了！去年冬天陪娘回华山，明明不舒服就是不说！畏寒的厉害还陪着我们到处乱跑！”
　　“上次是怎么回事？”
　　“寒气……黑水狱里玄水直接侵入身体落下的根子，最是受不得凉……”
　　忽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沉香道：“明天吧，明天我从舅舅房里拿一样东西，用水镜看看舅舅到底在干什么……”

　　杨戬细细抚摸着苏绣，指尖缓缓滑过一根一根丝线。应该用的是十二分丝……他想着。还可以再细些，四十八分是可以做到的。还有颜色……若是将枫红色的云影纱拆开，可不就能将这人裙上的颜色绣得更活么？虽说四妹衣服上用的是东海龙宫的水萤丝，凡间的颜色也是可以替代的……他看看自己桌上生青的、湖蓝的、露水绿的一大堆丝线，忽然笑了下，做饭也就罢了，真没想到自己还有……需要学绣花……的一天……

　　一连三天，杨莲天天跑到哥哥房里，兄妹两人叽叽咕咕不知道做些什么。
　　哪吒倒是想问问沉香，不过在见了沉香对着一个茶杯傻笑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玉儿，你能不能来一下？”杨戬难得毫不顾及的直接坐在花园的草地上，杨莲摆弄着边上的花草，仔细观察。
　　“舅舅？您和娘在干什么？画画？”
　　杨戬摊开笔墨，微笑道：“对，就是画画。玉儿，你坐在那边桃树底下不要动。”
　　“舅舅要画我！”小玉脸腾地红了，乖乖在树底下坐好，大眼睛一眼不眨的看着杨戬。
　　“呃，玉儿，你再向右边一点，空出一个人的位置……好了！”

　　“沉香，杨戬大哥在干什么？真的在画画？”哪吒拉着沉香趴在亭子顶上，有些不信的说道。
　　“嗯，就是在画画，画好之后就不是了……”
　　“都画完了还是什么！”
　　舅舅大概是知道我偷看他的吧……那，今天晚上我就帮帮舅舅好了！娘可是不会变化的！

　　“沉香，你四姨母的头发好像要再长一些……”
　　“是这样？”
　　“嗯……”
　　“舅舅，这么麻烦干什么，我用一下水镜吧！”
　　“她回去住一个月，已经去了二十来天了……算了，再拖就来不及了。用吧。”若是一针一线的来，还就得先画在纱上，第一幅作品，又是送给四妹的，还是严谨点吧。

　　于是八天之后，东海四公主收到了两幅刺绣，一大一小。小的绣的是一方秀帕，角上一丛花朵美丽娇艳，缀着一个莲字。稍稍不足的就是绣工不够细腻，边缘不甚整齐。
　　大的。这之后它的仿制品成了龙宫至宝，还流传到人间成了苏杭女子最喜爱的刺绣样子。

　　细如美玉的蜀锦，雪白的颜色，一个活泼、秀丽的女子坐在桃树下，金发红裙，一双明眸顾盼生姿。裙角边，女孩儿捧着满把的粉色落花，一对大大的眼睛看向这边，好像在看着什么人，露出些小女儿的娇羞……

　　没有署名，真品的下角只用银线细细的绣着三个字：赠四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