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慕雪安

20、十七、沉香亭北倚阑干

　　等到怀惜接到消息下界时，一大家子人已经大多进了厨房，只有哪吒和敖红在殿中坐等。
　　“呃，哪吒大哥，不是说舅爷爷醒了么？这人怎么都不在？”
　　哪吒抬眼看看怀惜，道：“都在厨房里呢。”说着，叹了口气。
　　“怎么，舅爷爷也去了？”
　　敖红笑道：“你忘了他才是高手？除了不会绣花，说起别的，怕是没人能比得上他。”她自己说着，“咯咯”的笑出声来，又道：“改天可以让真君试试，他心又细，手也巧，说不定倒是好绣工！”
　　哪吒愤愤了一会儿，忽然诧异道：“怀惜，你怎么不去厨房？”
　　杨怀惜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啜了一口，抬起眼睛，“哪吒大哥和姨奶奶怎么不去？”
　　“你不会做饭？！”哪吒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可思议。这，这沉香和杨戬大哥都做得一手好菜啊，怀惜竟然不会？！
　　“那有什么奇怪的！舅爷爷和父亲都是小时候练出来的，我一天凡人也没当过，不会做饭有什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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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怀惜回来了啊。”敖春绞扭着手，笑嘻嘻的从外面进来。
　　三人转头去看他，敖红吃惊道：“你怎么出来了？”
　　敖春脸上红了一下，摸了摸头，“我本来给丁香帮忙的，她嫌我烦……”

　　外面忽然传来不满的声音：“你那哪是帮忙？你那是捣乱！半个时辰做不出一道菜……外婆可不会让你在那儿占地方。”
　　哪吒这回惊讶了，看着沉香进来，走到案旁坐下，从小几下取出一溜茶壶杯盏，换过茶叶，把壶握在手里。
　　“沉香，你怎么也……”
　　沉香叹了一下，道：“舅舅嫌我管着他……”他手中的茶壶忽然发出一阵“咕嘟嘟”的响声，竟是里面的水开了。
　　一阵茶香飘了出来，香气只是淡淡的，间杂在屋内桃花的花香中，让人心旷神怡。沉香提起茶壶，向玉杯中注了水，清亮的茶水在淡翠色的杯中几乎看不出深浅。他塞给敖春一杯，忽然又高兴起来，“反正外婆和小玉还在，没事，我不担心！”

　　哮天犬欢快的在杨戬脚边转来转去，杨戬看看酱汁的颜色，伸手去拿调料……
　　“戬儿！我说了别放糖！”瑶姬冲着对面桌旁坐着调味的儿子大声喊。
　　这边小玉吓得手一抖，一大碗油全倒在锅里。“刺啦”一声，火苗窜起来，丁香一声尖叫，躲了过去，汐晴赶紧过来扑火。
　　杨戬把手缩回去，讪讪的小声道：“……我不是……习惯了……”
　　“这一家子只有莲儿一个人吃甜的！做这么多……”瑶姬看了看，周围都是女孩儿。她走过来，拉起儿子手腕，“……你还是去好好歇着……去吧，等着吃去吧……”
　　“……娘，我……”杨戬被母亲拽着，也不敢挣开。瑶姬把他拉出门外，拍拍儿子手臂，转身就走。
　　“娘，我……”他还想说什么，厨房的门在他鼻子前面“砰”的关上。

　　瑶姬回到混乱的厨房，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来，男孩子都让我轰出去了，咱们重新……”
　　“叮了咣啷”一阵大响。
　　“……”
　　“……算了……莲儿，去找你二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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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饭忙到傍晚。

　　真正可以上桌的时候，正殿里的人已经絮絮的说了好一阵子话。
　　男孩子们缠着杨戬让他说说怎么遇见的哮天犬。这一段金锁正跟着杨莲在女娲宫，谁也没看到他是怎么多了一条狗儿的。杨戬被缠不过，只好像当年给妹妹讲一样说了一遍如何见到修真门人追杀狗儿，如何救它又被它赖上。他说的简单，怀惜等人不满意，非要他再说一遍。杨戬挨个敲了他们脑门，连哮天犬也顺手吃了一下，最终还是又重说了一遍。

　　这真正是家宴。要说客人，勉强敖春夫妇和敖红不是杨家人，也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没了顾及，气氛倒是热烈的很。
　　“说起来……哪吒，几年不见，你好像长高了。”杨戬若有所思的看着哪吒和沉香，以前怎么从没觉得哪吒和沉香差不多高？
　　“杨戬大哥你说什……”哪吒刚想反驳，忽然看到沉香正伸手比量，还同意的点点头。
　　怎么回事？他站起来，拉过沉香比比。奇怪，我记得原来……
　　看着哪吒僵住，杨戬微微笑了。“恐怕是我在你身体里那段时间，让宝莲灯出了什么变化……不过，” 他上下打量一下，“哪吒，你这个高度看起来成熟多了。”
　　一桌子人挨个点头，敖春先叫道：“哎，咱们这么多人怎么都没发现，真君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傻么，”丁香拉了拉他的耳朵，“天天见着当然看不出来，你以为他是一天长了这么多？要是几年没见，肯定就明显了……”一阵打闹。
　　杨戬轻轻叹了一声：“唉，哪吒总算是长大了……”语调颇低，只有身旁的瑶姬听了个一清二楚。
　　“杨戬大哥你说什么？”
　　“舅舅，您说哪吒大哥什么？”
　　“哪吒哥哥怎么了？”
　　突然间屋里安静下来。瑶姬看着哪吒、沉香和汐晴一脸迷茫，强忍住笑，悄悄别过脸去看儿子。
　　杨戬眉毛抖了一下。
　　神仙，尤其是可以成婚生子的神仙，这个辈分问题好像格外严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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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澄澈如洗，明月皎洁。
　　看见杨戬起身出了正殿，向外走去，沉香和小玉偷偷跟上。
　　殿外的树下，敖红正在痴痴的看着月亮。
　　“……四公主……”
　　她一惊，跳了起来。杨戬一身白衣，月光下仿佛身周都腾起雾气。“……真君……”
　　他看着敖红有些憔悴的脸，心中一阵愧疚。那样热情明快的火一样的龙族公主，就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
　　“四公主，杨戬有话，想跟四公主说。”
　　敖红下意识的去看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出来。“……就在这里？”
　　杨戬瞥一眼身后，道：“到那边去吧。”

　　看着一红一白两人走远，沉香拉着小玉从树后面出来。
　　“舅舅这是……想干什么……”

　　“……四公主……”愧疚在心中翻滚，他竟不知要如何开口。说什么呢？不应该封了她的记忆，一个人寻死？还是别的什么……
　　敖红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从他醒了，她还是第一次可以这样近的仔细看着他。眼前的熟悉容颜，虽然有些苍白，但眉间的抑郁悲凉，毕竟已经褪去。那样的静静地没有生气的笑意，带了自嘲的奇异的笑意，再没有出现在他脸上。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从我第一次陪着你流泪，就再不想看到你为难……
　　雾气充满了眼眶，她却不想哭。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之前的……那个样子……
　　两个人隔着一片月光对视了一刻。她只要扑上去就能抱住他，她不怕他推开自己，她知道他也不会推开自己，可是她觉得对面的人离她很远，远的一辈子都无法触到他的手。
　　“……真君……我常常想着……三妹妹有一个这样好的哥哥……” 她轻声说着，“……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奢望……”原来每到回首时，总是已经花落水凉，“……可是我总想着……若是我也有这样一个……”就算有再多的……却终究只能看着他一个人站在高处……
　　“……四公主……你的支持和理解杨戬铭记在心，”杨戬心中轻叹了一声，“莲儿只有我一个哥哥，母亲也很喜欢你……若是你愿意，杨戬愿与你义结金兰，从此兄妹相称，有如骨肉。”

　　敖红笑着看着月下他清俊的容颜，看着他眼睛里的心痛和感激，“……敖红真是……求之不得……我做梦都想有……你这样一个……哥哥……”
　　两个人对着站了一会儿，杨戬向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这是敖红记忆中杨戬第二次主动抱她。在密室里，她曾经不顾一切的抱过他，他也为了封印她的记忆而抱过她。可是这个时候杨戬却是真正的在抱她。他身上淡淡的气息笼罩了她，她伸出双手，手在颤抖，像是被什么吸引过去，搂住他的腰。很短的一瞬间，又好像神仙的一辈子那么长，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簌簌的打湿了他的前襟。
　　“……四公主……”

　　够了，足够了。敖红，你还求什么呢？从此可以在他身边，再也不离去……
　　“……二哥……你不叫我一声……四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