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53、第五十三章 轻燃05

　　第五十三章 轻燃05

　　三月底，方轻燃正式上班。分公司的员工都是新招聘的，还需要培训和磨合。但智慧城市的项目也耽误不得，大部分工作还得方轻燃自己来。

　　晚上九点多，方轻燃下班回到小区，遇见了同样正准备下班的物业经理。

　　她很热情地和方轻燃打招呼，又提到她楼上的住户，今天终于搬进来了。

　　“今天吗？”

　　“是啊，看起来和你年纪差不多，是个大帅哥。应该也是单身。”物业经理暧昧地眨眼。

　　“……”方轻燃知道对方是好意，但实在消受不住。

　　回家后，方轻燃翻出之前舅妈打包的礼盒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今天太晚了，明天早点下班，再去拜访新邻居吧，她如此决定。

　　睡了一觉补足精神，第二天一早，方轻燃收拾好准备上班，刚打开房门——

　　“早上好，去上班吗？我送你。”叶珩站在门前，一身白色运动服，黑发浓密蓬松，清新又亮眼。

　　他递上装着早餐的保温袋，笑容灿烂：”这是早饭。”

　　方轻燃：……

　　方轻燃：？？？

　　【现在入手这套房子，血亏啊！什么冤大头啊这是。】

　　【亏不亏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万一真的有重要用途，说不定人家还觉得赚了。】

　　【看起来和你年纪差不多，是个大帅哥。应该也是单身。】

　　字字句句回响在耳畔。原来这个当了冤大头估计还觉得赚了的人，就是叶珩。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思绪纷繁，方轻燃捡了最重要的问题先问。
　　
　　叶珩也没想过要瞒：“景明要争取智慧城市项目，肯定要在景明设立分公司，除了你还能是谁？长期留在星州的话，租房不方便，你名下的不动产……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

　　方轻燃语结，一时不知道是该告他侵犯隐私，还是讽刺他财大气粗。

　　叶珩目光灼灼：“上一次是室友，这次是邻居，我真的开始相信有命运这回事了。”

　　方轻燃无语道：“什么命运？这不是你硬买的吗？”

　　叶珩说：“但楼上这户突然要卖房是真的，我可没做什么，都是合法交易。”

　　“……”

　　“本来我想退而求次，当不成邻居，其他楼栋也行，结果就这么巧，”叶珩低下头，映着方轻燃的瞳孔中写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你说，这算不算？”

　　方轻燃只觉心神狠狠一撞。这一刻，她的确强烈地感觉到，那股冥冥中的力量还在拨弄他们的命运。

　　“……这是概率，说明不了什么。”方轻燃定了定神，以理科生的思维冷冰冰地回答道。

　　“不是有句话说，命运是由大概率的合力构成的，这股合力会不断地把每个人的人生拉向命运的漩涡中心。”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我的命运，就是你。”

　　“……”

　　方轻燃的胸口轻微起伏了一下：“够了，我要去上班了，没时间和你讨论数学和玄学。”

　　她抓起搁在玄关的礼盒，往叶珩怀里一丢：“正好省了我专门拜访你的时间。邻居你好，拿好你的见面礼，别耽误我上班。”

　　叶珩手忙脚乱接过礼盒，跟着人进了电梯，下到车库，看方轻燃上了自己的车 ，只好说：“路上小心。今天早点下班来我家吃饭吧，我下厨。”

　　方轻燃启动车子。

　　叶珩可怜兮兮地扒着驾驶座车门：“就当谢谢你的礼盒，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总要碰面的，”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态度诚恳到卑微，“而且，我有东西想给你看，就……赏脸吃个晚饭，行吗？”

　　许久，方轻燃垂眸：“松手。”

　　叶珩乖乖松开手，飞快把保温袋放进后座，退后站好，一副乖巧小媳妇样：“记得吃早饭。”

　　方轻燃一言不发，驾车驶离。

　　叶珩站在原地，握紧拳头，小声欢呼着“yes”了一声。他知道，方轻燃没有拒绝，就是同意的意思。

　　方轻燃给今天列了很待办事项。因为叶珩的出现，她以为自己会心不在焉效率低下，导致晚上加班。结果等她反应过来，今天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甚至还没到下班时间。

　　面对井井有条、无事可做的桌面，方轻燃第一次怨恨起自己的专注力。

　　但在更深的内心里，她分明意识到，却拒绝承认另一种可能性。

　　晚上六点半，叶珩敲开方轻燃的门。换了一身干净家居服的他从早八大学生变成家庭人夫——身前还系了一条印着狗狗图案的可爱围裙，做足了请人上门做客的姿态。

　　来到家门口，叶珩没用指纹开锁，故意用了密码。是她的生日。

　　方轻燃想不看见都难。

　　“拖鞋，新的。”门打开，叶珩弯腰把一双拖鞋递到方轻燃脚边。

　　方轻燃低头看了眼拖鞋，粉色猫猫头，又扫了眼叶珩脚上穿的黑色猫猫头，无语地抬头。

　　叶珩无辜地眨眨眼：“打折。”

　　方轻燃踩进拖鞋里，懒得戳穿他。

　　叶珩领着方轻燃进屋，房子的面积和格局都一样，就连装修风格都是经典不过时的简约现代风。只是书房被改装成了画室。

　　他的态度大方自然，方轻燃松弛了稍许，走进画室。

　　画室整体呈灰色基调，中间有一张巨大的木桌，上面凌乱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作画工具和一个素描本。旁边是一架三角画架，四面墙壁上贴着已完成的画作。

　　大部分是素描，画架上有一幅还未完成的油画。漆黑夜空，璀璨烟花下，眉目如画的女人神色冷淡，安静地看过来，眼睛像两汪波光潋滟的湖水。脸颊上有两行眼泪。

　　方轻燃转过身，无言地望着叶珩。

　　五官神韵与画作中的女人如出一辙。

　　叶珩痴痴地注视着面前的脸，自言自语地说了两个字：“果然。”

　　“什么果然？”

　　“果然，无论怎么画，都比不上真实的你站在我面前。”

　　方轻燃别过头，给叶珩留下半张清冷优美的侧脸。

　　叶珩低低道：“这个素描本，其实分手前就画了三分之二了。后来我们分开，有一段时间，我根本不敢看这个本子，一页也不敢翻开。

　　“直到一年前和你在景明重逢，我才鼓起勇气又翻开了这个本子，但我发现，我竟然……画不出来。只要一拿起笔，我就会想起我们分手的画面，想到我当时说的……那些话，我真想杀了我自己。

　　“从北海道回来之后，每天晚上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你在札幌电视塔下望着我流泪的样子。我决定画下来。

　　“刚开始很难，复健了很久，可是我发现，每次想你的时候只要画画，就能好受一些。不知不觉，这个本子已经快画满了。”

　　他曾想过，等这个本子画满方轻燃，他就和她求婚。可因为他的胆怯和退缩，他们错过了这么久。

　　“够了，”方轻燃将指尖扣进掌心，骤然打断，“你这是在卖惨？”

　　“不是，我说过，人只能自救——我正在自救，”叶珩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凝在方轻燃脸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我在尽全力争取一个还能让我用尽全力的机会。”

　　话音刚落，外面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尖锐鸣叫。

　　方轻燃指尖一松，如释重负地吐出两个字：“厨房。”

　　叶珩的俊脸肉眼可见地懵了一秒：“……嗯？”

　　紧接着他才听见厨房里传来天然气自动熄灭并报警的鸣叫声，呆了一呆：“啊，我的汤。”

　　懊恼地一咬嘴唇，不舍地对着方轻燃看了又看，生怕自己一转身她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在不得不赶去厨房之前，可怜巴巴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你别走。”

　　方轻燃看着他心急火燎的背影，唇梢微微翘了翘。

　　等叶珩出去，她独自呆在画室里，一张一张地看完每一幅画。

　　在一幅素描的空白处有一行小字，是叶珩的字迹：如果感情不能平等，让那爱得更多的是我。

　　方轻燃盯着这行字，感到讽刺的同时，无法忽视一阵电流般的悸动从心脏游走而过。

　　十来分钟后，叶珩做好了午饭，叫方轻燃出来吃饭。

　　他们交往的时候，做饭偏西式居多，但今天餐桌上的酸汤肥牛、火腿炒口蘑、小炒荷兰豆和青菜豆腐汤，都是典型的中式家常菜。

　　凭良心说，卖相都很不错。

　　“你不是不喜欢做中餐？”

　　叶珩坦然道：“中餐花的时间更长，可以留你久一点。”

　　方轻燃顿了一顿，冷静地说出第三个可能：“我也可以不吃。”

　　“……”叶珩垂头丧气，眼神委屈巴巴，“做都做好了……”

　　方轻燃抬起左手食指和拇指撑住额头，受不了叶珩的表情。明明以前是一只高冷慵懒的大猫咪，现在怎么和围裙上的大型犬一样。

　　看方轻燃坐下，叶珩咧开嘴露出一抹傻笑。为了增添氛围，他打开了电视。

　　没有特意选择，电视里正好在播曲淮主演的电视剧《云端见晴天》。虽然是前年的剧了，但因为是大爆剧，电视台一直在重播。

　　叶珩瞥了眼电视屏幕：“听说沈炽和曲淮终于准备办婚礼了。”

　　“嗯，我收到请柬了。”

　　“你收到了请柬？”

　　“怎么，你没收到？”

　　“没有。”

　　“反正我也不去。你要是想去，我可以把请柬给你，你自己问问当事人。”

　　叶珩兴致缺缺。他哪是想去沈炽和曲淮的婚礼，他只是想和方轻燃一起去。

　　他扒了一口饭：“干嘛不去？你们不是高中同学么。”

　　“关系一般。”

　　……真看不出来，叶珩心说。
　　
　　方轻燃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是一个微信语音电话。

　　叶珩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了曲淮的名字。

　　他幽幽道：“关系一般？”

　　方轻燃比他还吃惊，瞪叶珩一眼，接通电话。

　　那头传来曲淮快乐又动听的声音：“轻燃，请柬你收到了吧？婚礼一定要来啊！”

　　方轻燃：“呃……”

　　不等她拒绝，曲淮又说：“而且我想请你当伴娘，可以吗？”
　　
　　方轻燃：？

　　她震惊道：“这个太突然了，而且我没有当过伴娘。”

　　曲淮乐道：“那不是正好吗，我也没当过新娘啊。”

　　方轻燃：“……”

　　“我们把婚礼放在星州办的原因就是不想搞得太隆重。放在北京上海这种地方，请大半个娱乐圈的人，热闹是热闹，但不是我和沈炽想要的。所以我们商量之后决定就在星州办，娱乐圈的人干脆都不请了，只请家人和朋友，还有高中的老师和同学。”

　　曲淮甜蜜地说：“因为星州中学的时光对我们很重要，希望大家都能来。轻燃你是关键人物，你不来婚礼就不完整了！”

　　方轻燃语塞。她怎么就成关键人物了，怎么不来婚礼就不完整了，又不是她结婚。

　　“你的同桌呢，我记得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她不能当伴娘吗？”方轻燃问道。

　　“她孩子都快上小学啦，当不了伴娘了。主伴娘是我的助理，她会安排的，轻燃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美美地来参加就行了！”

　　方轻燃思忖片刻，谨慎答复：“婚礼我会来，但伴娘我再考虑一下，下周前回复你可以吗？”

　　“没问题，你人来就很好啦！”曲淮突然想到什么，神秘兮兮道，“对了，如果有家属可以一起带过来哦，到时候让沈炽把捧花丢给他。”

　　方轻燃马上说：“没有。”

　　曲淮咯咯笑道：“还没有吗？”

　　……总觉得话中有话。

　　方轻燃挂断电话，抬眸，对上叶珩委屈的表情，满脸写着“你管这叫关系一般？”。

　　方轻燃面无表情道：“你要真这么想去，以麟跃实业的名义给晴光集团发个公函算了。”

　　叶珩眼睛一亮：“好主意。”

　　……方轻燃开始怀疑他真干得出这事。

　　吃完饭，方轻燃起身离开。叶珩知道留不住她，主动送方轻燃下楼，停在她家门口。

　　指纹解锁，门应声而开。叶珩对这道门锁非常熟悉。

　　叶珩脸上的笑容太刺眼了，方轻燃忍不住回呛：“我用我自己的项目，有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很高兴。”叶珩忙说。

　　方轻燃不再多言，握住门把就要关门。

　　叶珩一把按住房门：“等一等。”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方轻燃抬起双眸，与叶珩的黑瞳无声一碰，空气顿时变得潮湿黏着。

　　“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叶珩深深地看着方轻燃的眼睛，似乎要一直看到她的心里，最深的心底里去，“一个，用尽全力的机会。”

　　方轻燃强迫自己注视叶珩的眼睛，良久，轻声问道：“素描上那句话，是你写的吧。”

　　叶珩马上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句“如果感情不能平等，让我成为爱得更多的一个”。

　　“嗯，忘了在哪看见的，我很喜欢。”

　　“可是叶珩，我不需要你爱得更多。”

　　叶珩蓦地一窒。

　　“但你连平等都没有做到，我不敢……”她陡然吞回了那个暗含着期待和软弱的字眼，语气再度变得铁石心肠，“我不相信你。”

　　痛苦和后悔从叶珩眼底漫上来，也淹没了他的胸腔。

　　方轻燃淡漠着脸庞，准备关门。

　　“没关系，”叶珩猛地上前一步，低下头，瞳孔幽黑深邃，“不相信也没关系，这是我自找的。老天已经很优待我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你送到我身边。”

　　“你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不用相信我。只要看着我……只要这样，就好。”

　　方轻燃只与叶珩的目光相接了短短一瞬，却仿佛被火焰灼痛一般，狼狈地躲开视线。

　　热切、悔恨、哀求，还有失而复得的庆幸。

　　她避而不见叶珩的眼睛，如同这样就能逃避黑瞳里浓烈的感情。

　　“只有一件事，今天可以答应我吗？”叶珩靠得更近了，高大的身躯笼罩了小片空间，体温和呼吸将方轻燃紧紧包裹。
　　
　　有那么一瞬间，方轻燃以为叶珩要吻她。

　　下一秒，叶珩拿出手机，行云流水一通操作，递到方轻燃眼前，真诚地恳求：“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

　　砰！

　　叶珩摸着差点被砸到的鼻子，耷拉着耳朵站在门外，神情沮丧。

　　大约过了十几秒，手机传来叮咚一声。

　　他一愣，不敢置信地低头一看，方轻燃通过了他的申请。

　　脸上闪过狂喜，叶珩激动地拍了拍门：“我看见了！你同意了！你同意了对吗？！”

　　方轻燃靠着门，右手握着手机，仰头闭上眼睛。背部传来一阵阵颤动，叶珩的呼喊既远又近，淹没了她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