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49、第四十九章 轻燃01

　　第四十九章 轻燃01

　　深圳是一个没有明显季节变化的城市，在今年冬天的第一波寒潮横扫大半个国境的时候，深圳仍然有二十多度，温暖宜人。

　　但星州就不一样了，降雨降温来势汹汹，温度跌破历史同期最低。

　　赵涵清住的房子已经很老了，又没有暖气，每年冬天都阴冷无比。以前他年富力强，忍忍也就过去了。但现在他年纪渐长，今年骨头又受了伤，对身体总归不好。

　　方杰让他冬天上他们家住，有空房和地暖，赵涵清却坚持不去，气得方杰不想理他，转头给方轻燃告状。

　　方轻燃却很能理解赵涵清涵的心情，她自己也不愿意打扰舅舅一家，何况那个房子对赵涵清和她来说都有重要意义。思来想去，最后请舅舅帮忙找人在老房子里安装了暖气片。

　　晚上，方轻燃给赵涵清打了个视频电话，看见安装好的暖气片，又确认了赵涵清的身体状况，放下心来。

　　她顺便告诉赵涵清：“明年大概有很长时间会在星州，我打算住进妈妈留给我的那个房子，你也搬过来吧。这个老房子连电梯都没有，上下楼梯不方便。”

　　赵涵清没有马上确定，只是问：“有新项目吗？”

　　方轻燃告诉他：“省里要推动升级星州智慧城市建设，打造成全国先进，涉及的领域非常多，我们肯定要争取一两个项目。如果争取下来，估计会在星州设立分公司。”

　　赵涵清沉默片刻，问：“你们已经和有关政府部门接触了吗？”

　　方轻燃有些奇怪，说：“这倒还没有，这个消息是内部打听到的，齐年只是让我们先做好准备。”

　　“那就好。”

　　方轻燃皱起眉头：“到底怎么了？”

　　赵涵清犹豫道：“这种项目一般来是哪个部门牵头，你应该知道吧。”

　　方轻燃愣了愣，眼前闪过蒋菡芮的脸，声音低了几分：“嗯，知道，”顿了一顿，又说，“但这是公事……”

　　“和那个没关系，”赵涵清想了想，还是和女儿说了实话，“明年马上换届了，最近形势不太明朗，蒋菡芮有一阵子没出现在省政府官网的新闻报道里了。”

　　方轻燃一怔：“你是说……”

　　“嗯，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这是一种征兆，你们齐总应该也是听到了消息，他处理得很好，”赵涵清客观地说，“现在贸然接触她所在的部门，如果以后她出事了，就算技术再好，谁敢用你们？”

　　“……”

　　方轻燃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她怎么了？”

　　视频里，赵涵清摇了摇头：“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应该是斗得很厉害。她的丈夫是不是过世了？”

　　“是。和这个有关系？”

　　“听说有人举报到省里和中央，说她受打击太大，精神出了问题，还有一些说他们夫妻关系不睦的话，总之不太好听。”

　　方轻燃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赵涵清叹息道：“虽然爸爸只是搞学术的，但大学里也不单纯，活了这么久，也见了不少。更何况他们那个级别的斗争，稍微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一点把柄都不该有的。”

　　方轻燃心里一阵发冷，难以想象那个强势的女人会因为这种原因跌落。

　　赵涵清不忍心地看了看女儿，还是多说了句：“叶……麟跃应该不会受影响的。”

　　方轻燃心中一凛，下意识道：“我又没问这个。”

　　说完，对上视频里赵涵清看穿一切的眼神，顿时生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羞恼，抿了抿唇：“……挂了。”

　　在方轻燃挂断这一通气氛沉重的电话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星州，叶家，也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爷爷。”

　　叶珩走进书房，来到书桌前，对叶铭道：“您找我。”

　　叶铭也不绕圈子：“你妈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不太清楚，我已经搬出去了，”叶珩直截了当地说，“而且我妈从来不和我说工作上的事。”

　　“你搬出去之前，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接下来很忙，让我别打扰她。”

　　“那你这段时间和她电话还顺畅吧，她状态听起来怎么样？”

　　“没打电话，不是说了让我别打扰她。”

　　叶铭拍案而起：“臭小子！那你外公外婆呢？”

　　叶珩心不在焉道：“挺好的啊，身体健康，能吃能睡。”

　　叶铭瞪了孙子一眼：“对自家人都保密？”

　　叶珩无奈道：“爷爷，我是真不知道，”顿了顿，还是安抚了老人家一句，”不过不用担心，她心里有数。”

　　叶铭眉头松了松，感慨地说：“那倒是，你妈妈这个人，比你爸和你姑姑叔叔都强。”

　　叶珩“嗯”了声，说：“奶奶不在？那我下次再回来看她，先回去了。”

　　叶铭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把他叫住：“等等。”

　　叶珩站在门口，等着叶铭下一句话。

　　半晌，叶铭才开口：“合葬我们不强求了，等这段时间过了，跟你妈妈说一声，至少让你爸入土为安吧。”

　　此刻他看起来不再是精明强悍的成功商人，而只是一位失去爱子的七旬老人：“马上就是一年了，总得有地方去看看儿子，不然你奶奶又该伤心了。”

　　叶珩拉开房门：“知道了。”

　　从书房出来往外走，叶珩在大门玄关碰到了自己有阵子没见的表哥。

　　“出来了？刚好。”周熠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扬手打了声招呼。

　　叶珩面容冷淡：“你也想八卦？”

　　“想多了，我今天给太后和皇后娘娘当司机，刚送她们逛街回来，”周熠双手插进大衣外兜，直起身子，“不过听说你在这，我确实是在等你，有事和你说。”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你要说什么？”

　　“别急，我先问你个问题，你之后不会再把唐雪妮要回去吧？”

　　叶珩没有一丝犹豫：“不会。”

　　周熠啧了声：“真够冷酷的，我还以为你多少要问一句我为什么这么问呢。我这种花花公子，你就不担心我对你的老同学下手？”

　　“那更不会了，”叶珩想起周熠那些千篇一律的女朋友，“你的审美很专一。”

　　周熠哈哈一笑：“算你了解我。叶珩，你这个同学可真是拼，一来就拿下了好几个非诉业务，平白给我们律所添了一员猛将，谢了啊。”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停车坪。叶珩站在自己的车前：“你到底要说什么。”

　　周熠抬起胳膊肘搁在车顶，吊儿郎当地一笑：“你和你那个冷美人前女友，还没复合？”

　　叶珩直接打开车门。

　　“诶诶，好了，我说我说，”周熠伸手揽住叶珩，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边说道，“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说她很眼熟，你还记得吧？前阵子她不是在麟跃么，有次我碰到她和齐年吃饭。我确定，我见过她。”

　　叶珩漆黑的眼睛凝在周熠脸上：“在哪？”

　　周熠把手机递过去：“这儿。“

　　叶珩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合照，在一家环境不算特别好的中餐馆，一群穿着厚重冬装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拍下了这张照片。

　　“最重要的事——”周熠慢吞吞地补完，“不只是我，你也见过。”

　　不需要周熠说，叶珩第一眼就找到了方轻燃。她站在最左边，整个人裹在一件没过脚踝的黑色羽绒服里，小脸雪白，素面朝天，正对着镜头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标致的五官透着别样的青涩，冷冽的眼神底下是面对镜头的不自在，这无疑是学生时期的方轻燃。但为什么周熠会有这张照片？

　　叶珩有短暂的迷茫，直到他看见自己，站在离方轻燃最远的最右边角落，一脸百无聊赖。

　　周熠的声音同时传入耳中：“还记得吗？这是你来波士顿的第一个春节，那天是除夕，几个中国同学拉我们一起去唐人街中餐馆，遇到另一桌麻省理工的学生。大家都喝了酒，最后拼成一桌，还一起拍了照。”

　　叶珩的眼睛眨了两下，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印象却不深了。

　　他只记得那一天他原本打算在公寓里彻夜画画，但拗不过周熠的软磨硬泡——比他大两岁的周熠马上要回国了，硬拖着表弟出了门。

　　叶珩对过年没兴趣，馆子的饭菜也很油腻，全程兴致缺缺。

　　“没什么印象是吧？谁让那天你全程心不在焉的，”周熠的手搭上叶珩的肩，回想道，“但我对你前女友可是很有印象，因为她是所有女生里最漂亮的。”

　　叶珩如饥似渴般盯着照片里的方轻燃，思念和悔恨在心底灼烧。

　　“看来她也没跟你提过对吧？那时候整桌人就你俩心思不在聚会上，估计她也不记得这回事，”周熠揉搓着下巴，越品越有意思，“该怎么说呢，虽然当时错过了，但后来你们又遇见了，还交往了——结果最后还是分手了。啧啧，你说这到底是有缘分，还是没缘分哪？

　　叶珩将这张照片发到了自己的微信上，把手机还给周熠，低声道：“我会把她追回来。”

　　“怎么追？”

　　叶珩阴沉地看了周熠一眼：“关你什么事。”

　　周熠玩味地一笑：“叶珩，我妈一直让我跟你学，不要当个花花公子。我承认我花心，但我敢说我没伤害过任何一个女朋友。”

　　他佩服地拍了拍叶珩的肩膀：“还是你行啊，一来就招惹这种女生。我就从来不碰，再漂亮也不碰。我找女朋友的标准很简单，她们要的我都给得起，绝不会痴心妄想我没有的东西。”

　　垂在身侧的左手猛然攥紧，下颌咬紧凌厉的线条，可终究没办法穿越时光把过去的自己狠狠揍一顿。叶珩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喃喃低语：“原来连你都知道她有多好。”

　　周熠挑了挑眉：“那可不。教你一课，花花公子才是最懂女人的，我从没看走眼过。虽然她面上冷冰冰的，但一旦爱上，绝对是会把一颗真心剖出来送给你那种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笑得幸灾乐祸，“你也配不上。”

　　叶珩如一座雕塑默立原地。

　　“给不了还敢招惹，你明明比我渣多了啊，真是白挨我妈这么多年的骂了。”周熠为自己叫屈。

　　叶珩不禁想到杜书耀和齐年，同时唤醒的还有一直啃噬着他的嫉妒与不甘：“嗯，我配不上她，随便一个都比我好。”

　　“是啊，你才知道？”周熠故意扎心地说，“齐年和她站一块，我前女友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叶珩眼神冰冷。

　　周熠对色厉内荏的失恋男人丝毫不怵，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背对他挥了挥手：“加油吧表弟，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