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50、第五十章 轻燃02

　　第五十章 轻燃02

　　今年的新年，交了男朋友的张煜霏计划着新年假期去北海道玩几天。

　　她找上方轻燃的时候，方轻燃想也没想拒绝了：“你和邹总监的二人世界，我还是不去打扰了。”

　　张煜霏缠着她：“可是我也想和你一起玩啊轻燃，走嘛，而且也不算二人世界，我有个高中同学定居在日本，她从东京过去，和我们一起。”

　　方轻燃本来意志很坚定，但张煜霏充分发挥了她深厚的法学功底，在一通有理有据的分析之下，等方轻燃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在札幌了。

　　张煜霏的同学和她一样，是一个骨灰级二次元亚文化爱好者，大学和研究生在美国读完之后，义无反顾遵从本心去了日本定居，从事语言教育工作。性格也和张煜霏一样，外向热情，全程用流利的日语带着他们三人玩转北海道。

　　“轻燃你在波士顿啊，我在费城，离得也不算太远，”半天功夫，小伙伴已经和方轻燃混熟了，和她分享留学趣事，“我还去看过查尔斯河赛艇大赛呢，你去看过没？”

　　查尔斯河赛艇大赛（Head of the Charles Regatta），一般在每年十月的倒数第二个周末举办，是世界上最负盛名的赛艇比赛之一，其中哈佛和耶鲁的对抗一直是每年的精彩看点。

　　方轻燃有一点印象，回忆着说：“被同学带着去看过一次，但没太深印象了，对赛艇没什么兴趣。”

　　小伙伴偷笑：“我对赛艇也没兴趣啊，我是去看帅哥的。”

　　“……”方轻燃突然明白为什么她和张煜霏是好朋友了。

　　小伙伴从手机里翻出一个视频点开：“估计一辈子也就看那一次，当时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那一年哈佛大学的华人队伍里有个超级大帅哥，我现在还时不时翻出来回味呢。”

　　张煜霏立马凑了过来，嚷嚷着：“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方轻燃和邹明达对视了眼，心照不宣地无奈一笑。

　　“这人怎么眼熟……靠！”张煜霏突然叫出来，“这不是叶珩吗？”

　　小伙伴立刻抓紧张煜霏的手臂，激动道：“谁？你认识啊？”

　　“合作公司的太子爷，超有钱的公子哥，轻燃你也来看看，这是叶珩对吧？”张煜霏伸手揽过方轻燃，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屏幕，“我靠，真是帅得天理不容啊，谈过八百个女朋友都不止吧。”

　　这项比赛被称为“优等生的荷尔蒙”，视频里的叶珩完美地印证了这个形容。

　　结束比赛的他在赛艇服外面披了一件运动外套，漆黑的头发被汗水洇湿，流汗但冷淡的脸庞散发着令人腿软的性感。

　　他拧开一瓶运动饮料，仰头大口喝了几口，旁边有几个人朝他走来，中国人外国人都有，叫了他一声“Edward”。叶珩冲他们点点头，几人用英文聊了会，很快一同离开。

　　视频到此结束。

　　张煜霏一转头，发现方轻燃竟然也盯着屏幕出神，顿时震惊得大呼小叫：“不是吧，连轻燃你都看入迷了！之前没觉得你对叶珩多有兴趣啊，难道你不喜欢精英男，喜欢运动款？”

　　方轻燃回过神，脸上依然笼罩在一种梦幻的神色中，她往回拉了十几秒，指着屏幕一处说：“不是的，我只是看到了……这是我。”

　　张煜霏和她的小伙伴都是一愣，马上重新看向屏幕，稍一定睛，便在人群中发现了小小一张脸的方轻燃。

　　在一片浓郁的荷尔蒙里，她是现场“优等生”的最佳注解。一身黑色高领毛衣，素净的脸掩不住优越的五官，周身萦绕着沉静冷冽的气质，眼神淡漠地望向河面，和现场摇旗呐喊的狂热格格不入。满格的优等生气质扑面而来。

　　小伙伴惊呆了：“轻燃你去的就是这一场？天哪！这是什么缘分啊！”

　　方轻燃无话可说，无可救药地感受着心脏的跳动。那时，她已经获得了工作offer，马上就要离开波士顿去往旧金山，室友说走之前都没看过HOCR未免太遗憾了，硬要拉着她去。她左右无事，想想也是，就跟着去了。

　　比赛确实很精彩，但并没有在她心中掀起多少波澜。

　　谁能想到，她和叶珩，竟然出现在一个那时候根本不认识的人的镜头里，而数年后，她先认识了叶珩，又认识了拍视频的人，看到了他们同框的视频。

　　【那你说我们以前会不会见过？偶尔擦肩而过之类的。】

　　叶珩的声音撞进脑海里。

　　原来他们真的遇见过。即使当时错过，后来还是相遇、相识甚至相爱了。

　　而现在，他们明明已经分开，这个人却从未从她的生活里离开。她的心里还留着他点燃的火焰。

　　一旁，张煜霏找出了之前叶珩出席发布会的照片，和小伙伴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叶珩的精英造型和运动造型哪款更帅。

　　只有方轻燃自己知道，她哪有什么偏好的类型，她只是……

　　她只是，反复地对同一个人动心，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仅此而已。

　　这一顿饭，方轻燃食不知味。

　　12月31日那一天，他们从富良野返回札幌，原本计划晚上去札幌电视塔倒计时跨年，但方轻燃有一点轻微的感冒症状，身体不太舒服，也不想扫大家的兴，便说不去了。

　　张煜霏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旅游是她非要拉着方轻燃来的，行程是她拍板的，北海道面积大，每个景点之间距离远，肯定是寒冷加上奔波，才让方轻燃病倒的。

　　方轻燃比她更心虚，她太知道自己为什么生病，心理原因远远大于身体原因，安慰道：“没事，我才是不好意思，不用管我啦，你们去玩吧。”

　　张煜霏看她吃了药睡着了，体温平稳，情况好转，傍晚才跟邹明达和小伙伴一起出去。

　　方轻燃捂着厚厚的被子睡了一觉，一身暖烘烘地醒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过了。

　　她从榻榻米上坐起来，感觉头重脚轻和四肢乏力的症状减轻了很多，想了想，给张煜霏发了一条过去找他们的信息，然后翻出几片暖宝宝贴好，裹上羽绒服，戴上帽子围巾手套和口罩，全副武装地走出酒店。

　　十一点五十三分，方轻燃跟从导航来到电视塔下。周围聚集了很多人，方轻燃站在稍远的地方，跟张煜霏发信息说她就不挤进去了，等倒计时结束，人群疏散，他们再会和。

　　她静静地站在游离人群的地方，感受着人群的兴奋。这兴奋虽然不属于她，但让她感觉没那么孤独。

　　她只是，不想再像去年一样一个人了。

　　“十！”

　　倒计时开始了。

　　“九！”

　　方轻燃在心里默默跟着念。

　　“八！”

　　冬天的北海道很美，和张煜霏他们一起旅行很快乐，只是看着她和邹明达，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和叶珩。

　　“七！”

　　记得上一次下雪，叶珩在湖边吻她，跟她说，“要白头偕老才可以”。

　　“六！”

　　只有她当真了。

　　“五！”

　　齐年说，时间这么短，说明刻骨铭心。的确，好的坏的，都是。

　　“四！”

　　人群的声音变大了，还有三秒钟，就是新的一年了。方轻燃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松，她做了一个决定。

　　“三！”

　　她决定放弃忘记这个人——放弃这份努力，放下这份放不下，不再和自己较劲。

　　“二！”

　　她接受。接受自己会一直爱着一个不能拥有的人，接受这样残缺亦圆满的人生。

　　“一！”

　　新的一年，到了。

　　人群欢呼尖叫，亲密的人们拥抱、接吻，表达感激和爱意。显示屏上闪烁00.00的数字，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轰然绽放，照亮方轻燃露出微笑的脸庞。

　　烟花很美，无论一个人，两个人，还是一群人，它都平等地向每个人展示它的绚烂。

　　方轻燃转过身，想去找张煜霏他们，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正在她心中搅动风云的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就像做梦一样。

　　“我在做梦吗？”对方却这么问她。

　　方轻燃怔怔地看着叶珩，一如叶珩看她的目光。

　　漫天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耳边飘入不知道是谁播放的歌曲。

　　You are always gonna be my love
　　いつか誰かとまた恋に落ちても
　　I'll remember to love
　　You taught me how
　　You will always be inside my heart
　　いつもあ なただけの場所があるから
　　I hope that I have a place in your heart too
　　Now and forever you are still the one

　　宇多田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哀伤，唱进人心里最深的地方。

　　第一个爱的人，也是最爱的人，独一无二，无法替代。

　　方轻燃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刚才的倒数仿佛是个笑话。为什么要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又让她遇见这个人？还是在这样的时间、地点。

　　在烟花、歌声和无所遁形的狼狈里。

　　命运在和她开什么玩笑。

　　她无可救药地爱着叶珩，唯独不想让这个人知道。

　　叶珩的表情猛然一滞，似是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嘴唇动了动，走近一步，低头看着方轻燃，许久，右手拇指轻轻拂过她的眼角。

　　“……不要哭了。”他低低地说。

　　方轻燃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

　　她哭了吗？

　　直到嘴唇抿到一丝冰凉的咸涩，她才知道，噢，原来是她哭了。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叶珩的表情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这是叶珩第一次见到方轻燃流泪。她连流泪也是冷冷淡淡的，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双眸像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湖泊，眼泪如满溢的湖水。他感到自己的心都被这双眼睛揉碎了。

　　他痛苦地意识到，这不是方轻燃第一次为他哭。但他希望是最后一次。

　　他沙哑地开口：“爱情是/不是人类的必需品——我和你说过，这是我大学时期一次辩论赛的辩题。当时我是反方，我们赢了，我觉得这个题目太简单。

　　“爱情又不是阳光空气水和食物，没有它不会死，当然不是必需品。

　　“可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如果从未体会过，无所谓，但如果曾经拥有过，又失去了，行尸走肉不能算活着。”

　　“方轻燃，”叶珩连名带姓叫出她的名字，郑重地恳求，“可以给我一个重新追回你的机会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方轻燃的左手被有力地握住了。

　　“你说过，只要我不分手，你不会离开我，”叶珩深深地、专注地凝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没有忘记我，我不会放手。”

　　方轻燃想，如果生命尽头会闪回这一生的瞬间，此刻会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