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45、第四十五章 余烬12

　　第四十五章 余烬12

　　方轻燃本来以为，和杜书耀说开后，两人的共事不会受影响。但几天下来，她不禁反思
　　自己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这天中午食堂吃饭，连刘波和何卓希都在问她：”好几天没见小杜找你一起吃饭了，你们……？”

　　除非杜书耀自己说，她不会把对方跟自己表白的事情说出去。

　　“他最近在健身，”方轻燃挑自己知道的说，“中午先锻炼，下午再吃饭。”

　　杜书耀确实是在健身，每天中午都会去健身中心，要么用器械，要么游泳。

　　相比起来，杜书耀更喜欢游泳。公司的游泳池是奥运会标准泳道，水质干净，最重要的是基本没人，十分安静。

　　今天他也游了一千米，酣畅淋漓，神清气爽。只是下午工作的时候，杜书耀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少了点什么。

　　一琢磨，才发现左手腕空空如也，原来是爱表不见了。

　　他大惊失色，思来想去，觉得爱表只能是落在泳池了，连忙回去找。

　　不出他所料，一进去便看见手表静静地躺在泳池边的休息椅上。杜书耀拿起手表左右看了看，确认是自己那一块。

　　他搔了搔头，虽然没什么印象，但想着整个公司应该只有他有这块表，中午又只有他在这里游了泳，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是自己的。

　　最近有点心不在焉，估计是迷糊了。杜书耀这么想着，便拿起表回去了。

　　之后一直到下班，杜书耀专心致志地工作。不是没看到微信里那个熟悉的头像跳出几条信息，但努力忍住了没点开。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分钟，杜书耀就关了电脑，等着第一个去打卡。

　　但等他冲过去的时候，有人比他更早，已经等在那儿。

　　“你有空了吗？”方轻燃展开笑容。

　　杜书耀不自然地避开对方的眼睛，拽紧背包带子，说：“我今天有事。”

　　方轻燃不假思索：“那明天。”

　　“明天也……”

　　“那等你没事的时候。”

　　杜书耀抓了抓头发:“呃……”

　　方轻燃看他十分勉强，困惑道:“我以为……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吗?”

　　杜书耀心想，没发生什么，只是破案了。

　　“你俩杵在这干什么呢？也在看行政部的笑话？”陆续有其他同事打卡下班，一名同事穿过他们之间刷了卡，随意说了一句。

　　杜书耀如遇救星，忙问：“什么笑话？”

　　同事热情地分享八卦：“我说你俩上班也太认真了吧，几层楼都传遍了，说是叶董的表丢了，行政部帮他找了一下午，唐秘书正在让人查监控。”

　　……表?

　　杜书耀和方轻燃同时变了脸色。

　　“什么表?”杜书耀的口气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还能是什么表?肯定就是叶董经常带的那块理查米尔吧，”同事感慨地说，“原来大富豪丢了贵重物品也这么紧张，我还是头一次见唐秘书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觉得不是那块表。”杜书耀突然说。

　　同事：“啊？”

　　方轻燃默不作声，看杜书耀的眼神动了一动。

　　杜书耀转了转手腕，露出腕间的智能手表：“如果我没猜错，老板丢的那块表，应该在我这儿。”

　　同事：“……啊？！”

　　方轻燃垂下眼睛。

　　杜书耀先给合租室友打了个电话：“老孙，你帮我看看我那块智能手表是不是落在家里了？”

　　室友找了一会，在电话里回了句话。

　　“行，帮我收好。”杜书耀挂断电话，又给唐雪妮去了电话。

　　不到五分钟，唐雪妮匆匆下来：“表呢？”

　　她眉头紧皱，妆容不复往日无懈可击的精致，口红都快掉光了也没补，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焦头烂额。

　　把刚刚从腕间取下的智能手表递过去，杜书耀说：“帮我跟老板说声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我看这块表孤零零地在泳池边躺着，还以为是我忘在那了呢。”

　　唐雪妮接过表，看也没看，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一块很普通的表，认错了也正常。”
　　
　　“唐秘你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杜书耀一本正经地说，“老板家缠万贯可能无所谓，不然也不会随便丢在一边，但我可是很喜欢的。”

　　唐雪妮讶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嫣然一笑：“知道了，总之谢谢你。你和方小姐一起下班吗？”

　　“哦，是啊，”杜书耀回头招呼方轻燃，“我俩约了一起吃饭，走了。”

　　方轻燃一言不发跟着杜书耀走，经过唐雪妮的时候，余光瞥见她的手指紧紧捏着表带，用力得指节发白。

　　一路无话走出大楼，方轻燃先开口：“又有时间吃饭了？”

　　杜书耀：“……”

　　方轻燃失笑：“走吧，我请你。”

　　杜书耀狮子大开口道：“行，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一顿可不是麦当劳能解决的。”

　　方轻燃轻笑：“只要不是理查米尔那么贵，应该都请得起。”

　　杜书耀也笑了：“那不至于，把我卖了也吃不起。”

　　最后吃了泰国菜。

　　服务员刚端上茶水和零食，方轻燃不再拐弯抹角：“你怎么知道的。“

　　杜书耀咔嚓咔嚓咬着虾片，郁闷道：“我知道我长了一张情商不怎么高的脸，但也不至于这么没眼力劲吧。看电影那天晚上还不够明显？这都看不出来，我瞎了不成。”

　　方轻燃怔然：“很……明显吗？”

　　杜书耀斜眼看她：“你是想问谁更明显吧？”

　　方轻燃无声默认。

　　杜书耀说：“其实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是你在卫生间的时候，老板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你是不是在追方轻燃。

　　“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不是我们公司的，这不算办公室恋情吧。哈哈哈！”

　　方轻燃：“……”

　　杜书耀心有余悸地回忆：“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老板那个表情就是想杀了我吧。”

　　方轻燃摇头：“太夸张了。”

　　杜书耀心说，才不夸张，那是你没见到。

　　“后来在车上，他非要先送我回去，你俩之间的气氛也怪得很，回去琢磨琢磨，哪还有不明白的，我又不是没喜欢过人。”

　　眼看方轻燃的眸中升起内疚，杜书耀挥挥手:“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你俩都很明显。你知道磕cp吧，只要默认两个人是真的，哪哪都能看出问题。”

　　方轻燃心哂，他们这样，就算是真的，也只能是真相是假。

　　菜品一道道端上，杜书耀一连喝了三碗冬阴功汤，这又酸又辣的味道一如他的心情：“真想不到，原来的前男友就是老板，跟小说似的。”

　　方轻燃自嘲道：“小说会这样写吗？”
　　
　　“会啊，万一你俩复合了，我就是你们恋爱play里的一环，”杜书耀把自己说笑了，“那种为了促进男女主角破镜重圆，出现一集就下线的工具人。”

　　方轻燃认真地说：“你不是，我们也不会复合。”

　　杜书耀不置可否，换了个问题：“你俩怎么分手的？介意说说吗？”

　　“你觉得呢？”
　　
　　“我是想到一个，但怕你听了不舒服。”
　　
　　“你说。”
　　
　　杜书耀小心翼翼：“是不是他不愿意娶你啊?豪门嘛。”

　　方轻燃完全没想到这个，乍一听，觉得哪里都不对，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叶珩不想和她结婚，害怕她怀孕，都是事实。

　　她忍不住笑了：“好像还真是这样。”

　　什么？居然是真的！

　　杜书耀很生气：“那就祝他娶个门当户对但不喜欢的女人，虚情假意地过一辈子好了。”

　　方轻燃眨眨眼：“支持。”

　　门当户对，互相匹敌，两个人都很聪明，谁也不会傻傻地给出所有，很公平。

　　吃完饭，和杜书耀分别，方轻燃独自走去地铁站。路过麟跃大厦，方轻燃仰起头，最顶层的灯还亮着。

　　她想起那时候唐雪妮濒临极点的忍耐。说真的，她很理解她。

　　但都和她没关系。

　　叶珩的确还在办公室。

　　傍晚，唐雪妮把失而复得的手表交给他，一本一眼地汇报情况。

　　叶珩听完，指腹摩挲表盘，神色沉沉：“他说的没错，是我弄丢了。”下午他接了个电话，出去处理了一件急事，再回来，表就不见了。

　　唐雪妮安慰道：“不是找回来了。”

　　叶珩嘲弄道：“表可以找回来。”

　　人却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叶珩没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吩咐。唐雪妮知道自己该走了，却不知怎么地脱口而出：“人也还有机会。”

　　叶珩诧异地抬头看她。

　　唐雪妮捏紧手心，一字一顿：“可以给自己机会。”

　　叶珩的样子没什么兴趣了：“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唐雪妮脸色一白。

　　叶珩把手表扣回手腕上，边整理表带，头也不抬地说：“这个机会，只有她能给。“

　　*

　　八月三十日早上，方家人前往归思陵园。不同的是，这一次，还有赵涵清。经过两个月的康复治疗，他的手已无大碍，恢复良好，也没有留下后遗症。

　　火锅店赚了不少钱，加上为了照顾姑父，方峻茂新换了一台七人座的混动SUV。今天他刚拉开驾驶座的门，却被方杰一把他拽走，让他去后座陪妈妈和姐姐，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方峻茂一语道破：“爸你就是想开新车吧。”

　　“臭小子。”方杰笑骂。

　　今天是工作日，方轻燃请了半天假。为了不耽误工作进度，她昨晚加了会班，坐在最后一排补眠。

　　赵涵清坐在副驾驶座，时不时和方杰聊几句。

　　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两个人关系其实很好。他们年纪相仿，性格都和善豁达，又有理想主义的一面，因着姐夫这一层关系，直接以兄弟相称。

　　方颖那时候常开玩笑说自己不像方杰的姐姐，倒是赵涵清像方杰的哥哥。后来那个女人引发了一连串糟心事，方颖和赵涵清又离了婚，方杰和赵涵清的关系自然也急转直下。

　　但方杰知道姐姐不恨赵涵清，直到离开人世也依然深爱他。如今方颖过世多年，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方轻燃也和父亲和解了。始终站在姐姐和外甥女这边的方杰试着和赵涵清做回一家人。

　　方轻燃睡得迷迷糊糊，模糊地听见方杰兴致勃勃地和赵涵清说着什么换届、上位之类的。

　　陵园里人不多，方颖的墓地所在区域是整个陵园最好的，放眼望去只有他们一家人。

　　方轻燃正从袋子里拿出香炉摆上，赵涵清站在她身旁，手抚上墓碑，低声说：“小颖，我和燃燃，还有你弟弟他们，一起来看你了。”

　　方轻燃慢慢起身，低着头，手背飞快地擦过眼睛。

　　扫完墓，方杰一家照例先出去，方轻燃和赵涵清多留了会，多陪陪方颖。

　　赵涵清一件件说着方轻燃小时候的趣事，有的事情发生时方轻燃还太小，不记得，赵涵清便翻出手机给她看照片。

　　他把老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拍下来存进手机里，想妻子和女儿的时候，便可以随时翻看。

　　身后响起拾级而上的脚步声，时间也差不多了。赵涵清对着妻子的遗照说：“小颖，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方轻燃也轻声告别：“妈妈，我们走了。”

　　父女俩一转身，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毫无预兆地和来人打了照面。

　　方轻燃顿时僵在原地，寄希望于对方位高权重日理万机，不再记得她这个只见过匆匆一面的普通人。

　　但显然，作为儿子唯一交往过并且带到父母面前的女朋友，蒋菡芮不仅记得方轻燃，还记得很清楚。

　　她笑得和蔼可亲：“刚才看背影我就觉得眼熟。果然是你，小燃，好久不见，”又转向赵涵清，“赵教授，咱俩也好久没见了，原来你是小燃的爸爸。”

　　方轻燃立刻震惊地看向赵涵清。赵涵清在短暂的惊讶后，一点点皱起眉头。

　　蒋菡芮好心解释道：“委里很多项目需要专家论证，赵教授来过几次。”

　　赵涵清推了推眼镜：“您和燃燃……”

　　蒋菡芮清楚他想问什么，直言道：“叶珩是我儿子。“

　　赵涵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但只有一瞬，很快展开：“令郎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蒋主任你有福气。”受职业和性格影响，即便是恭维，赵涵清的语气也透着疏离的味道。

　　蒋菡芮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就那样吧，和小燃比差远了。”

　　方轻燃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从遇见叶珩的妈妈这件事里回过神，就被赵涵清竟然认识蒋菡芮这一事实震惊得说不出话。

　　思绪混乱间，方轻燃听见蒋菡芮问：“小燃，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吗？”

　　赵涵清替她一口回绝：“抱歉蒋主任，她舅舅还在等我们，接下来我们一家还有事，算了吧。”
　　
　　“就几句，”蒋菡芮既是对方轻燃，也是对着赵涵清说，“放心，我不是给叶珩做说客的，他活该。”

　　赵涵清脸色变了变，还要说什么，方轻燃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算了，你先去找舅舅吧。”

　　赵涵清看了看女儿，不再说什么：“那我去前面等你。”

　　方轻燃露出一抹惔笑：“放心。”

　　等赵涵清走远，方轻燃礼貌地对蒋菡芮说：“蒋主任，您说吧。”

　　蒋菡芮指了指下面：“你知道这里埋的是谁吗？”

　　方轻燃瞥了眼墓碑，虽然没见过，但遗照上那张扎着麻花辫的清纯脸庞委实太有指向性。她收回目光，说：“知道。”

　　“叶珩他爸留下遗嘱，要和她合葬，我不同意，”蒋菡芮示意手里的袋子，“这里面装的就是叶云的骨灰，这段时间我只要有空就带他来这里。“

　　蒋菡芮拍了拍袋子里的骨灰盒，发出一声满意又轻慢的感叹：“真窝囊啊，连死了也要靠我。”

　　方轻燃冷静道：“您要说的就是这些吗？分手之前，我已经听叶珩说了。”

　　“别误会小燃，我不是想告诉你叶珩他有苦衷。只是叶珩在这方面一直很看不起他爸爸，没想到基因这东西这么强大。”

　　蒋菡芮嘲讽一笑：“他和他爸爸一样，都是胆小鬼。”

　　方轻燃沉默地听着。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麟跃，叶珩什么状态我也清楚。看着嘛，是人模人样的的，但心里怎么样只有自己知道。作为一个母亲，我当然心疼自己的儿子，但同为女人，我想和你说的是，你做得对。”

　　方轻燃从墓园里出来，赵涵清走上去，什么也没问。父女二人默默一道走向停车场。

　　一上车，方杰迫不及待地说：“你猜我刚才见着谁了？蒋菡芮！肯定没认错，昨晚的省台新闻里还有她呢。上班时间她来这儿干嘛？难道是知道上位无望，提前进入退休状态了？”

　　赵涵清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温声道：“可能吧，但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这些大人物的事，我们小老百姓还是少议论。”

　　王婉月在一旁帮腔：“就是，天天关注这些，能当饭吃？谁上位你能认识？”

　　方杰被姐夫和老婆一通数落，自觉没趣，发动车子：“我就是觉得她挺厉害的，好几个促进经济的政策都是她颁布的，咱们生意也更好做了，是个干实事的领导，希望她再上一层楼嘛。”

　　方轻燃坐在最后一排，戴上耳机闭着眼，不知道听见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