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44、第四十四章 余烬11

　　第四十四章 余烬11

　　曲淮的新片啊。

　　方轻燃想起之前和叶珩一直找不到好看的电影，约好以后一起来看这一部。可那时候还没有拍。

　　现在影片上映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将和她一起看这部电影的人也不再是叶珩。

　　方轻燃看着杜书耀，轻轻一点头：“好。”

　　杜书耀眉开眼笑：“谢女神赏脸，走吧。”

　　电影院就在商场顶楼。大IP、明星效应、名人恋情，加上七夕节这个bug，影厅里座无虚席。

　　杜书耀买的票在最后一排最左边倒数两个位置。

　　“太火了这个电影，都上映一个多月了还这么多人，”杜书耀让方轻燃坐里边，视角会稍微好一点，“这个场次我买得算早的了，差点连这两个位置都抢不上。”

　　方轻燃安慰道：“没关系，说明电影很好看。而且曲淮和沈炽都很有号召力。”

　　杜书耀恍然大悟：“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难怪今天这么火爆，他俩今天官宣结婚来着。”

　　曲淮愣住：“结婚？”

　　“是啊，就今天，喏，官宣微博，”杜书耀点开微博给方轻燃看，心说，本来还想蹭蹭“心淮炽火”的喜气呢，结果电影还没看他的爱情就入土为安了。
　　
　　方轻燃扫了眼屏幕，是曲淮和沈炽的结婚证照片。喜庆的大红色背景，他们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头靠在一起，笑容灿烂，甜蜜恩爱快要溢出来。

　　方轻燃真心道：“很般配。”

　　贴片广告结束，灯光熄灭，电影开始。

　　过了大约十分钟，入口通道处出现了一道姗姗来迟的身影，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沿着台阶一节一节往上，杜书耀很快注意到了他。

　　目测全场，好像只有他们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杜书耀把饮料换到左手边的扶手托杯里，抬起头，为这个迟到这么久的人感到一丝可惜。

　　这部电影票房这么高不是没有理由的，开篇就埋了伏笔，不容错过。

　　结果这一看，杜书耀差点没把饮料打翻。

　　“老、老板？！”第一声没控制住，音量有点大，注意到四周不满的视线，他压低音量，“您、您坐这里？”

　　叶珩的目光缓慢移动，落在杜书耀旁边的方轻燃身上。方轻燃礼貌地一点头便转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电影上。

　　杜书耀不确信叶珩有没有见过方轻燃，生怕叶珩误会，说出一些让方轻燃尴尬的话，急忙解释说：“这是景明过来的技术专员，方轻燃。”

　　叶珩迈上最后一节台阶，缓缓落座，随意问道：“你们一起？”

　　杜书耀快速组织语言：“我是轻燃在技术一组的对接人，有时候会约出来吃吃饭什么的，正好都想看这个电影，就一起来了。”

　　黑暗中，叶珩的唇角似乎是勾了勾：“这样。看电影吧。”

　　杜书耀松了口气，专心看电影。

　　……专心个头啊！

　　杜书耀心中叫苦。电影是真的好看，但哪个打工人想下班时间和老板一起看电影啊！

　　他左右两边偷偷各瞄了一眼，好家伙，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看得认真，不由肃然起敬。是他心态输了！

　　好在电影确实给力，杜书耀逐渐被剧情吸引，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快要结束的时候，方轻燃突然凑近他耳边：“我去一趟卫生间，结束了给我发信息，直接走。”

　　杜书耀瞬间明白，方轻燃这是不想散场后和叶珩寒暄。看来天下打工人都一样。

　　方轻燃起身，纤细的身材令她很轻松地通过杜书耀和叶珩前方的空隙。

　　不多时，电影结束，在片尾曲空灵的女声吟唱中，灯光大亮，人群散去。

　　杜书耀陪着叶珩走出影厅，尬聊了两句：“电影挺好看的，老板你觉得呢？”

　　“嗯。”

　　“您怎么一个人来看电影？”

　　“加了会班，没什么事，看到广告就来了。”

　　“……”

　　啊啊啊啊！杜书耀满脑子都是 “老板对你说他加班，怎么回复，在线等，急”。

　　半晌，憋出一句：“您辛苦了。”

　　叶珩嗯了声，视线扫过他手腕：“你的表不错。”

　　杜书耀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心想可算有个能聊的话题了：“哈哈，您也喜欢这款表吗？我算是智能手表发烧友吧，这款一发售我就买了。”

　　从外观到材质，从结构到性能，乃至背后的技术突破，杜书耀有心多说几句，却发现叶珩对这块表的兴趣好像也不大。

　　杜书耀欲哭无泪。到底还能聊什么！

　　眼看四周人流越来越稀，叶珩仍然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杜书耀不得不主动说：“那老板，要不您先走吧，不耽误您时间。”

　　叶珩没有动，只是盯着前方《别路》的海报。从杜书耀的角度看过去，叶珩的侧脸比起海报上的影帝男主角也不遑多让。

　　继续聊电影？夸他比明星更帅？要不干脆汇报工作？

　　就在杜书耀绞尽脑汁找话题的时候，叶珩开口了：“你在追她吧。”

　　！！！

　　杜书耀瞳孔地震。

　　叶珩转过头，变了语气：“你在追方轻燃。”不需要杜书耀回答，只是一个陈述句。

　　后来，杜书耀每一次跟方轻燃聊起这一天的事情，都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脑子抽了。

　　他天真而愚蠢地说：“呃，方轻燃不是我们公司的，这不算办公室恋情吧？”

　　说完，杜书耀只觉得叶珩左脸的咬肌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但没等他看真切，眼前的人已神色如旧，静静地说道：“外面下雨了，我看你们都没有伞，我送你们吧。”

　　杜书耀愣了一愣：“那……行，我去叫她出来。”

　　叶珩提醒他：“发信息。”

　　杜书耀脚步一顿，面露尴尬：“哈哈，女厕所，忘了。”

　　卫生间里，迟迟没有收到杜书耀信息的方轻燃，猜到大概是逃不过了。

　　下一秒，手机振动，杜书耀的信息如她所料：外面下雨了，老板说送我们。

　　方轻燃没什么表情地收起手机，看向镜子。这段时间忙于辗转两地工作和照顾赵涵清，没时间去理发店一坐几小时补染头发，她自己买了染发剂，把头顶新长出的黑发染成了浅一点的棕色，显得过渡自然一些。

　　方轻燃走出卫生间时，影厅外基本没有人了。叶珩和杜书耀两个远超平均身高的男人便尤为显眼。

　　“谢谢叶董,还是不麻烦您了，”方轻燃来到他们跟前，礼貌地回绝了叶珩的好意，“我们打车就行。”

　　从方轻燃一出现，叶珩的视线便黏着在她脸上，语气温和却笃定：“雨很大，你们打不到车的。”
　　
　　十分钟后，站在一楼商场大门的方轻燃和杜书耀陷入沉默。

　　暴雨倾盆，打车的人排成长龙。

　　到底还是上了叶珩的车。

　　杜书耀坐在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按一般先送女生的规矩，说：“那先送轻燃吧。”

　　叶珩却问：“你的地址。”

　　杜书耀说了之后，叶珩直接说：“你的顺路，先送你。”

　　杜书耀不好再说什么。

　　一路无话，经过二十来分钟的车程，杜书耀下了车。

　　“谢谢老板，那，轻燃，明天公司见。”

　　方轻燃微笑挥手。

　　杜书耀冒雨跑回单元楼，方轻燃车窗还没关上，叶珩已经调头开了出去，大约开了一公里，刹车减速，打方向盘，停在路边。

　　方轻燃托着腮帮看向窗外：“不是你让唐雪妮上门的吗，不记得地址了？”

　　“记得，”叶珩的眼睛一直留意着后视镜，很轻地说，“电影，很好看。“

　　方轻燃淡淡说：“嗯，我也觉得。可惜了。”

　　叶珩猛地握紧方向盘，心跳忽快忽慢，哑声问道：“可惜什么？”

　　方轻燃转过头，和叶珩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撞，不避不闪：“今天是我和杜书耀一起看电影，你中间乱入，又把人先打发走，有始无终，不可惜吗？”

　　叶珩感到胸口一点点冷下去：“抱歉，打扰你了。”

　　方轻燃再次转向窗外，不再说话。

　　叶珩重新发动车子。

　　开出一段路后，方轻燃忽地发出一声嗤笑：“叶珩，别踩刹车了，开得再慢，终点还是会到的。”

　　叶珩下颌紧绷，右脚一点点抬起，车速一点点提了起来，窗外风景加速倒退。但过了还不到半分钟，刹车的推背感再次袭来。

　　车速飚起来的时候，他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极速失去，那感觉令他难以忍受。

　　“我知道，”他自暴自弃地说，“但慢一点，就久一点。”哪怕饮鸩止渴。

　　“……随便你。”
　　不到十公里的路程，开了足足快一小时。

　　雨依然很大。叶珩先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伞具，替方轻燃开了门。

　　“谢谢。”

　　“叔叔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麟跃的照顾。”

　　叶珩苦笑：“除了谢谢，你还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有。”

　　叶珩先是一愣，旋即眼中迸发出狂喜。

　　方轻燃却无比平静地看着叶珩，说：“叶珩，我不想再染头发了。”

　　叶珩不明所以，但看方轻燃的头发，确实不再是过去鲜艳夺目的粉金色。

　　“虽然那个颜色很好看，但真的好麻烦，要一直补、一直补，我累了。

　　“所以我不想补了。虽然过渡期的头发不好看，但每隔一段时间就剪短一点，总有一天，下面褪色的头发会全部剪光，留下的都是新长出的黑发。

　　“那个时候，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可以再染别的颜色，或者不染，黑发也挺好的。”

　　方轻燃圈过颈边一缕头发，发尾是一段失去生机的暗淡金色：“总比这样好，你觉得呢？”

　　他们站在同一顶伞下，从伞沿滴落的雨珠连成连成一小片隔绝外界的雨幕，四目相顾，只有彼此。

　　可听完方轻燃的话，叶珩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比分手的时候更远，比任何时候都远。

　　现在的她比刚重逢时态度好了许多，既不尖锐，也不冷漠，刚才甚至还揶揄了一两句。但刺猬收起刺的原因，除了爱上一个人，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壳变得更厚了。

　　她不需要再用一身尖刺，刺伤别人的同时更刺痛自己，就能保护自己了。也意味着，那个让她竖起一身尖刺的人，终于被她消化了。

　　藏在心里最深的位置，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痛苦纵然是自己的，也能隔岸观火。

　　他不会再离她更远，可也无法更近了。

　　叶珩张开嘴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划过他的喉咙：“你怎么样……都很好看。”

　　方轻燃微笑：“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再说一声谢谢了，”她侧身望向前方，“我爸来接我了，你回去吧。”

　　停顿了一秒，礼貌地道别：“开车小心，再见。”

　　赵涵清撑着伞走到方轻燃旁边，方轻燃走进赵涵清的伞下，父女二人并肩往回走。

　　叶珩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收伞上车后，先打开雨刮器，扫除车窗上的雨雾。

　　过了很久，叶珩感觉眼前还是雾蒙蒙的。

　　他调了几次雨刮器，没什么问题，但眼前的雾气越来越重。

　　忽然，他动作一滞，意识到什么，慢慢地抬起右手，按向自己的眼角。

　　冰凉的液体划过脸庞。

　　竟然是……

　　震惊和迷茫从眼中一闪而过，叶珩低下头，低低地笑了。

　　父女俩回到家，赵涵清说：“早点睡吧燃燃，明早还要上班。”

　　方轻燃忍不住问：“你不问我？”

　　赵涵清诧异道：“问什么？”
　　方轻燃抿了下嘴唇，不情愿地吐出那个名字：“叶珩。”

　　“你不是发信息告诉爸爸了？”赵涵清条理清晰地复述，“你和同事看电影，碰巧遇到叶珩，因为暴雨，他好心送你们回家。”

　　方轻燃瞪着赵涵清，有一丝挫败：“是这么回事没错，但你一点不问，我总觉得你在憋大招，准备找机会教育我。”

　　“哈哈，不会的。爸爸不是说了，你做什么都支持，只要你开心，”赵涵清很久没笑得这么开怀过，语重心长道，“爸爸希望你开心。”

　　方轻燃在赵涵清体贴担忧的注视中败下阵来，闷闷地说：“会的。”

　　就像头发会重新长出来，取代褪色的枯发。总有一天。

　　洗完澡换好衣服，方轻燃回到卧室，给杜书耀发了条报平安的信息，又给张煜霏回电话。

　　之前在叶珩车上，张煜霏打电话来，她掐断了。

　　张煜霏接得很快，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老实交代，为什么掐我电话？干什么去了？”

　　“看电影。”

　　“和谁？！”

　　“麟跃的同事。”

　　“男的女的？”

　　“男的。”

　　张煜霏绷不住了：“男人，七夕节，电影，还不速速交代？”

　　方轻燃弯起眼睛：“不逗你了，没有情况，就是普通同事，因为都想看这个电影，就一起去了。”

　　“好吧……姑且信你。是不是看的曲淮那个？”
　　
　　“嗯。”

　　“唔，我今晚也去看了。”

　　语气一下子从气冲冲的炮竹变成扭扭捏捏的牛轧糖，方轻燃了然：“是和邹总监吗？”

　　张煜霏哼哼唧唧：“还能有谁……”

　　“听起来有可喜进展？”

　　“有，我霸王硬上弓了！”

　　“……”方轻燃忍笑问，“哪种弓？怎么硬上的？”

　　张煜霏无语了几秒：“轻燃，你好色。”

　　方轻燃提醒：“你先说的。”

　　张煜霏咳了几声：“就是，就……哎呀！我实在受不了他那个磨磨唧唧的性子了，今天晚上他又跟我兜圈子，我气不过，直接跟他表白了！”

　　接着张煜霏描述了她的“霸王硬上弓”。

　　看完电影，邹明达送张煜霏回家，不管张煜霏怎么旁敲侧击，还是跟闷葫芦似的一点表示都没有。最后张煜霏气不打一处来，把邹明达抵在驾驶座上，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方轻燃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俊不禁：“邹总监的回答呢？”
　　张煜霏支支吾吾：“他、他……”

　　方轻燃马上懂了：“哦，他亲你了。”

　　张煜霏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

　　方轻燃不做声。

　　张煜霏想想就明白了：“不愧是过来人。”

　　方轻燃不想说这个：“不管怎么样，结果是好的，恭喜啦。”

　　张煜霏垮下脸：“但是，亲是亲了，可他什么都没说啊！我明天怎么面对他啊！”

　　“什么都没说？“

　　“嗯……我吓死了，反应过来就推开他下车跑了。”

　　方轻燃实在没忍住，笑倒在床上。

　　张煜霏羞恼地大嚷：“轻燃！救救我！”

　　方轻燃侧脸挨着枕头，笑着说：“那你就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
　　
　　“准备当邹总监的女朋友。”

　　挂了电话，方轻燃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突然想到曲淮和沈炽结婚的事，上微博给他们的结婚照点了赞，又在高中班群里跟了一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有人开始恋情，有人修成正果，年年岁岁，分分合合，总有人在幸福。

　　去年这时候她做什么了？
　　
　　方轻燃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面对一片空白的记忆，哑然失笑。去年的七夕节，她和叶珩还不是恋人。

　　这样算起来，一场恋爱谈下来，既没有过上七夕节，也没有过上情人节。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