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40、第四十章 余烬07

　　第四十章 余烬07

　　六月下旬，景明科技收到了中标通知书，齐年在早会上宣布了这个好消息，让邹明达定了豪华的海鲜自助大餐犒劳全体员工。

　　热烈庆祝一番后，公司上下迅速投入忙碌的工作中。

　　月底，公司安排付超去星州出差，和麟跃的技术组在几个重要细节上衔接沟通。但出发前一天女朋友突发阑尾炎需要他照顾，走不开身，这趟出差便落到了方轻燃头上。

　　事出突然，加上方轻燃手头上原本还有别的工作，齐年特意给方轻燃多放了几天假，让她结束工作后在星州多待几天，多陪陪家人。

　　工作上的事情，方轻燃自然不会因为私人原因拒绝。好在去麟跃这一趟并没有碰见叶珩，两个半天处理好工作，非常高效。

　　借着这个机会，方轻燃先去妈妈坟前补上清明节欠下的扫墓，又去看了舅舅舅妈。

　　方杰和王婉月给外甥女做了一桌子好菜，绝口不提前男友的糟心事，只说开心的事情。

　　得知方峻茂的火锅店开了分店，她很为弟弟开心。

　　方峻茂热情邀请道：“姐，你不急着回去吧？晚上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新店，就在那吃晚饭怎么样？”

　　方轻燃欣然同意。

　　傍晚，方峻茂开车带方轻燃去火锅店，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去。突然，方峻茂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脸色蓦地一变。

　　嘴甜的前台小妹甜甜道：“老板你来啦，这位仙女小姐姐就是你说的贵客吧？包厢已经按你说的准备好了！”

　　方峻茂还没来得及让她别开口，店里一名客人已转过头。
　　
　　！！！

　　方峻茂一闪身，飞快挡在方轻燃面前。

　　“……我已经看见了，”身后，方轻燃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让开吧。”

　　方峻茂身形一僵，不情不愿地挪开。

　　前方那人站了起来，朝大门走了两步，望着他们，目光深深。

　　方轻燃忽然想笑。在麟跃没有碰见的人，倒是在自家的大本营遇见了。

　　方峻茂惊恐地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姐，这里我可从没带他来过啊！他有时候是会去原来那家店吃饭，但我都收他钱了，而且从来没让他参与过打折活动！”

　　方轻燃轻飘飘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以后别让他付了。”

　　方峻茂：？？？

　　方轻燃落落大方地对叶珩说：“不好意思啊叶董，是我弟弟不懂事，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在方峻茂满脸问号的表情中，方轻燃拍了拍弟弟的手臂，含笑道：“峻峻，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现在公司的甲方，麟跃实业的负责人，叶珩。以后他来吃火锅，千万别再收钱了，都记我账上。”

　　“……”方峻茂张大的嘴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最后，在方轻燃的坚持和叶珩的不拒绝下，三个人坐进了包厢。方轻燃做主点了一大堆菜和几罐啤酒。

　　她举杯敬叶珩：“上次宴请我有事没去，给您赔罪了。您随意。”

　　叶珩定定地盯着方轻燃，单手扣开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方轻燃微笑：“听齐总说您酒量很好。”

　　叶珩低声说：“应酬练的。”好像在解释，又像在诉苦似的。

　　“管理这么大的企业是不容易，您辛苦了，”说着，方轻燃面容一肃，“正好，今天机会难得，我和您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度和后续工作计划。”

　　叶珩举着筷子的手一顿，沉沉地嗯了声。

　　一小时的专业术语听下来，方峻茂感觉自己都要长脑子了。

　　三人走出火锅店，方峻茂偷偷问方轻燃：“姐，我先去车上还是……”

　　方轻燃微一点头：“你先去吧。”

　　方峻茂听话地走了。

　　方轻燃没看叶珩，径自拾阶而下。叶珩随之跟上，二人来到另一边路边。

　　旁边是一间港式茶餐厅，店里在放粤语歌。

　　唱歌的女歌手正是他们曾经打算去香港看的那场演唱会的歌手。

　　由这一分钟开始计起
　　春风秋雨间
　　限我对你以半年时间
　　慢慢的心淡

　　“深圳很多地方会放粤语歌，”方轻燃忽然开口说道，“这首歌，有段时间经常听到。”

　　叶珩仔细分辨着歌曲的歌词，心脏一寸一寸下沉。

　　方轻燃转过身，大大方方地面向他：“原来是麟跃那个叶家，确实没想到。那天我太震惊了，没准备好，所以逃了。但回头想一想，总要面对的，何况两家现在是合作关系。”

　　她神态平和，目光坦荡，静静地看了叶珩片刻，蓦地莞尔：“叶珩，比起我，你还没有找到更喜欢的人，对吧？”
　　
　　叶珩心头一震，还未来得及深思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便听见方轻燃的下一句——

　　“我是你唯一喜欢过的人，很荣幸。但是就这样吧。”

　　一瞬间，叶珩感到心中的无底洞陡然刮起一阵狂风，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

　　他们已经分手很久了，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是真的分手了。

　　方轻燃……真的不要他了。

　　歌声仍在继续。

　　一天一点伤心过
　　这一百数十晚
　　大概也够我送我来回地狱又折返人间
　　春天分手 秋天会习惯
　　苦冲开了便淡

　　他怔怔地望着方轻燃，夜晚的城市灯火璀璨，映得她的眼眸光华流转，有种残忍的冷漠。对叶珩，也对她自己。

　　但是就这样吧。

　　有些话不必明说，他们都清楚，你还喜欢我，你也知道我还喜欢你，可一切都回不去了，所以就这样吧。

　　这比方轻燃说她已经不喜欢自己了，还要令叶珩心如刀割。

　　只是心里有个填不满的空洞，只是心火无休无止地燃烧，又怎么样呢。爱情是一场大病，痊愈固然好，痊愈不了便与之共存。就像歌里唱的，一天一点伤心过，等春风变成秋雨，等一朝一夕变成日日夜夜，时间会冲淡这份浓烈，心会变淡，痛苦和思念都会习惯。

　　他蓦地想起方峻茂的忠告。

　　【我们都知道姑父肯定没出轨，但有什么用？他们之间永远有另一个人在，姑姑不能接受，她那么爱姑父，还不是说离婚就离婚了！】

　　赵涵清确实不爱那个女人，但在愧疚的驱动下，选择的天平总是倾向她。这样继续下去，一定会有那么一天，赵涵清必须在两人中做出选择。方颖不想给赵涵清抛弃自己的机会，所以她先放手了。

　　叶珩已经抛下了方轻燃一次，就算还喜欢，方轻燃也不会再给自己伤害她的机会。

　　而关于这一点，她也早就告诉过他了。

　　【只要你不分手，我不会离开你。】

　　是他先放开了手。

　　方轻燃与叶珩擦身而过，声音淡漠：“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再见。”

　　等方轻燃上了方峻茂的车，车子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叶珩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周围是市井烟火，人与人出双入对，高大的身躯是人潮中的异类，冷清落寞。

　　车上，方峻茂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姐，没事吧？”

　　方轻燃低头整理衣服：“没事啊，回去吧。”

　　方峻茂后悔地说：“以后还是不让他来吃了……”

　　“他想来就来就好了，这是消费者的权力，”方轻燃催促道，“不说他了，开车吧。”

　　但姐你看起来还是很难过。

　　咽下这句话，方峻茂专心开车。

　　*

　　出差结束，方轻燃返回深圳，每天上班、下班，偶尔加班，生活回归平静。

　　进入七月，天气愈发炎热，麟跃的项目按照倒排的工作节点有序推进，但两个公司不在一个城市，沟通上有时不大顺畅。

　　一天，齐年把方轻燃叫到办公室，跟她说了一件事。

　　“……派我去麟跃实业？”方轻燃愕然。

　　“不是真的去啊，我可舍不得放你走，”齐年忙笑着摆手，“只是你也感觉出来了，这次的项目从前端到终端，涉及方方面面，麟跃刚往这方面转型，有些工作对接得不是很顺畅。他们也提出了选派技术专员进驻的要求，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方轻燃抿了抿唇。她知道这是齐年的好意，给她一个回家的机会。

　　齐年观察着方轻燃的表情，有几分意外：“你不想去？”

　　方轻燃定了定神，说：“也不是，但我才来没多久，资历上……”

　　齐年走到茶水台前倒了杯水，递给方轻燃：“停。咱们公司什么时候看这些了？不一直是能者居之、唯才是举么？明达和许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比起你们，他们的学历确实不怎么样，但做事能力比很多名牌大学出来的强多了。”

　　说到这，齐年想起一件事：“对了，明达和煜霏最近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方轻燃一听这个就笑了，心情放松许多：“算是知道一些吧，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煜霏自己说。”

　　齐年皱了皱眉：“以前闹着玩就算了，最近感觉有点过分了，你帮我说说煜霏，不能仗着明达脾气好就逮着他一个人欺负啊。”

　　方轻燃：……？

　　齐年不解：“怎么这么看我？”

　　方轻燃表情古怪：“没什么，齐总确实一颗心都扑在事业上。”

　　齐年眼神闪了闪：“啊，也没有……”

　　方轻燃噗嗤一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解释起来了，”收了笑，方轻燃正色道，“你刚才说的，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齐年欣然道：“当然可以。”

　　中午，方轻燃和张煜霏去附近商场一家轻食店吃午餐，方轻燃和张煜霏提了这件事。

　　张煜霏一听，霎时哀嚎连连：“不要啊！我当然舍不得你走啊轻燃！”嚎了几声，忍痛表示，“不过，如果你确实想回家的话，我肯定支持。”

　　方轻燃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戳着盘子里的沙拉，恹恹道：“不知道，想也不想的。”

　　张煜霏担心道：“还好吧？感觉你最近没什么精神。”

　　方轻燃抬眸一笑：“没事，大概是天气太热了。”

　　张煜霏深以为然：“确实，热得人都蔫了，只能待在室内，但空调吹久了也不舒服。”

　　吃完饭，两人在商场里随意逛了逛，正准备返回公司，方轻燃接到舅舅方杰的电话。

　　张煜霏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方轻燃没跟上来。

　　她握着手机，神色还算淡定，但声音里有一丝焦急：“他没事吧。”

　　“没大事，就是右手骨裂，腰椎有轻微软组织挫伤，需要时间恢复，这几个月生活上不大方便，”电话里，方杰和外甥女说着情况，“我们会照看的，就是和你说一声，你不要太担心。”

　　挂断电话，张煜霏走过来：“怎么了轻燃？”

　　“舅舅的电话，说我爸摔了一跤。”

　　“啊，叔叔没事吧？”

　　“不严重。”

　　张煜霏劝道：“那你不如借着去麟跃的机会，回家住一段时间，顺便照顾叔叔。”

　　方轻燃犹豫不决。

　　这个周末，方轻燃又回了趟星州，什么行李也没带，直奔骨科医院。

　　赵涵清住的是一个六人间，每个床位之间由帘子隔开。方轻燃进去的时候，赵涵清正坐在床上，右手绑着夹板，用左手艰难地吃饭。

　　吃饭这个时间，热饭的，取外卖的，打热水的，不停进进出出，病房里人来人往。

　　方轻燃观察到，除了赵涵清之外，每个人的床位边都有一个陪床，有的帮忙摇床，有的细心喂饭，有的陪着说话看电视，只有赵涵清孤零零的。

　　方轻燃面无表情，眼睛却有些发酸。

　　还是赵涵清旁边床位的病友先注意到了：“老赵，那是你……女儿吧？真是个漂亮的大姑娘喂，长得真像你！”

　　赵涵清手一抖，勺子掉进汤碗中，却也顾不得了，惊喜地望着来人：“燃燃！”

　　方轻燃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