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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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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余同学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他能记得两个人在一起时说过的许多话,做过的许多事。
还是寻常朋友时,他很少提起。
真正在一起后,我才渐渐领略到他这技能的厉害之处。
我总是一边惊叹一边好奇,他那并不见多却还要忙于水陆两用的脑袋,是怎么记住这么多鸡毛蒜皮鸡零狗碎的。
他会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忽然指着某一排路过的书架念叨:
“我记得好像有人在这儿差点被书砸过。”
一边说着,一边还能抬起手去,在上层书架的某行某列,精准无误地抽出那本差点砸昏了我的《企业财务管理实操案列(英文版)》。
那次,是我拖他一起来图书馆陪我借书。
做课堂论文要用的。
没有指定的书单,只能去图书馆现场找灵感。
我仰着脖子,很费力,才寻到这本。
白底红皮,挺厚的一本。
似乎人气也不是很高。
经过三次里能有两次都见它待在原位,无人问津。
于是,就老被余同学拎出来与我照面。
都是老朋友了。
“我就在旁边站着,也不知道找我帮忙。”
想起那天的事,余同学总有话说。
那天也确实多亏了他,眼疾手快将那书接了一把,才没让我破相被砸。
所以,理亏如我,便只有唯唯而已。
顺便保证如有下次,一定烦劳叨扰。
天长日久,这便成了两人间的老梗一枚。
再再路过故地,只要某人欠揍地朝那边一指,我就恼羞成怒地对他斜睨而视。
心情不好时,还要在他腰上赏上一肘子,以表彰他的念念不忘和费心提醒。
如此的案例还有许多。
再比如,学校二食堂窗口,我因一个人去吃饭忘带饭卡,而错过当天最后一份海鲜炒饭。
等余同学拿着饭卡前来救驾,就只看见一个饿着肚子又哭丧着脸的痛心疾首的我。
这事也被无良的某人拿来调侃。
他学我那天一脸幽怨地念叨:“诶,我的海鲜炒饭。”
还把那块承载过无限哀怨的我的地砖准确指给我看。
当然,我照样还是赏他一肘子。
然后,将之推进正在排队的长龙末尾,作为多嘴的惩罚,老老实实排到当日两人份的炒饭为止。
除此之外,他还会在老操场的跑道上,忽然记起某次一起夜跑时,我如何因为速度慢落单而被搭讪的艳遇。
或是在健身房的游泳池里,不止一次地想起我学习换气时手忙脚乱,如何差点扒下一个无辜游过的小男孩泳裤的劣迹。
总之,素材库满满。
还主打一个细节满分。
尽管他说他并不确切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我也对星座的事不甚了解。
可我敢肯定,这一套理论如果也适用于海洋生物的话,这家伙一定属于某个对细节无比执念,又格外念旧记仇的星座。
天蝎?
金牛?
或是处女什么的……
我被他的乐此不疲弄到没辙,恼羞成怒地问他:
“你脑袋里装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不觉得挤占脑细胞么?”
“不会啊,”他把头摇得悠哉悠哉,“这属于个人爱好。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
然后,我又为自己有如此多糗事把柄落在他一人之手而担忧:
“你手里有我这么多黑料,要是哪天分手了,我的一世英名岂不是就很危险了?”
余同学听完直接冷笑:
“哈,想得还挺远么,都想到分手以后了。”
大概可能是说错话了的我:
“……咳,我就是说如果。”
余同学眯起眼瞧着我,笑得更加阴气森森:
“嗯,没错。如果要是分手了,我就一直跟着你。遇到一个人,我就把这些事讲一遍,遇到一个就讲一遍。直到没人愿意理你,你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到那时候,你就只能乖乖回来找我。从此以后,留在我身边,哪儿也去不了了。”
被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打败的我:
“……呵呵,真的吓到我了呢。”
同样对自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也挺满意的余同学:
“嗯。所以你好好掂量掂量,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已经莫名其妙被带跑偏的我:“……”
其实,我和他都知道,这样的事压根不会发生。
如果两个人真的分手,他更有可能做的,反倒是会尽量从我的生活中远远消失。
因为,我知道的关于他的秘密,远比他知道我的要紧得多。
而正因为这秘密的要紧,才使我们在一起的过程兜兜转转,整整绕了一个大圈。
24、
研一的第一个学期很快到了尾声。
12月份和1月初,我们又组织了两次与外校中学的科普活动。
期末考试开始前,社团内部照例安排了总结交流会和全员聚餐。
那天周末,我早早离开和琳子她们一起自习的图书馆阅览室,匆匆赶去开会的实验楼小教室。
天很冷。
冬天下午的阳光弱弱地照着。
风还是把我的鼻头吹得冰凉。
我到的时候,余同学还没来。
社长师兄和几个早到的师兄师姐,正在闲闲聊着下学期汇报展览的事。
我走到同组同学扎堆的前排空位坐下。
因为离得近,听着社长师兄他们的聊天,也忍不住跟着期间的一两句玩笑兀自抿嘴笑上一笑。
这小动作正巧被社长师兄瞧见。
趁着一波闲谈告一段落,他忽然笑眯眯点到我的名字:
“你就是田田他们组的任小璐吧?”
被点到的我忙受宠若惊地点头:
“嗯,是我。”
社长师兄继续笑眯眯:
“你们组的PPT是你做的吧?做得蛮好,都能做我们外部交流的标准模板了。”
突如其来的表扬。
我立马更加受宠若惊。
因为对外交流要用的内容材料都要事前报备事后汇总,他一定看到过我们提交的种种资料。
只是没想到,他会看得这样仔细。
还能把我和我的PPT记得这样清楚。
“啊,还好吧……”
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谦虚起,只有不大好意思地胡乱应承。
大家的目光也都随之纷纷落在我的身上。
社长师兄依旧是闲谈的语气,问我以前是不是专门学过。
我告诉他曾经在本科大学时参加过管理大赛的事。
“为了最后的展示效果,那时候确实下功夫学过一阵子。”
我说。
社长师兄点头:
“我就说么……”
话匣子就这么打开来。
时间尚早,反正都是闲聊。
社长师兄便对我这个跨专业加入社团的异能人士好奇又多问了两句。
本科时读的哪所大学,大学所在的城市和这边的气候是不是大不同等等。
我顺口说起家乡就在大学的邻省。
这话却引起社长师兄更大的兴趣。
“你是H省的?”他问,“H省哪个市的?”
这提问的方式似乎意有所指。
“H市的。”我老实回答。
果不其然。
社长师兄听完这话随即笑了:
“真巧,我也是H市的。”
最后那几个字用的是家乡方言。
熟悉的风味音调,把我也一下听乐了。
没想到参加了这么多次社团活动,一晃从夏天呆到冬天,竟然都没发现在身边藏着个这么近的同城老乡。
还是一直叹为观止的社长大人。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蓬荜生辉的心情好了。
“啊,真的么?”
我挺傻呵呵地乐着。
感觉到教室里的其他人同样意外又惊奇的眼神,在社长师兄和我之间来往。
当时社团的报名资料上似乎填了这些信息。
不过,这种没什么要紧的边角信息,除了面试时可以用来聊几句闲天以外,似乎也不大会有人留意。
老乡之间的话题可不少。
社长师兄又和我聊了两句更详细的区县所在,这几年家乡的高考分数。
直到有更多同学走进教室。
有人沿着过道从后面走来,在我旁边空着的座位安然停下。
是姗姗来迟的余同学。
他不怎么怕冷地套着件薄羽绒服。
正微皱了眉,不明所以地瞧着我和社长师兄隔着人堆聊天。
“诶,你来了。”
我扭头招呼他。
社长师兄也实时止住话头,望了望这边,又去望其他正在落座的新到同学。
原本就没头没尾的老乡间寒暄,也就就此告一段落。
余同学在我身旁放包,落座。
望着我时不解的眼神,仍然没有放弃无声追问刚才发生的情形。
我主动为他答疑解惑:
“刚才随口聊起来,我才知道社长竟然跟我是老乡。”
“哦。”
余同学点头。
似是就此给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找到了上下文。
他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从书包里摸出一只印着动漫LOGO的牛皮纸袋丢给我。
那是赵老板前阵子出国旅游回来的纪念小礼品。
是我和余同学都很喜欢的动画导演的作品周边。
“季节正好,绝对实用。”
赵老板在群里保证。
因为风大天冷,我们从两三周前就不去健身房游泳了。
赵老板一人无事,出国闲逛。
捎了礼物回来,还要亲自开车上门送货。
前两天我忙着和同学一起赶专业课的小组作业,赵老板来的时候没能去接。
他便把我的那份也交给了余同学。
“正好你们俩周末见面,你直接找他要就成。”
赵老板说。
他一直没提买的什么。
我也就一直揣着好奇。
终于现场拿到实物,打开一看,竟然是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羊毛围巾。
白底红色的花纹,有我很喜欢的动画电影女主角的可爱剪影。
意料之外的惊喜。
而且果然很实用。
我喜滋滋捧着围巾,好奇起余同学的那一份礼物长什么样子来。
“你的呢?”
我问他。
以为论交情,赵老板总要给他备一份更大的。
没想到,余同学闻言只是瞧了我一眼。
拉开羽绒服外套的手一下没停,直到把整件衣服脱下来,搭在身后座椅的靠背上。
于是我就看见了,他围在帽衫脖领子里的那条白底天青色围巾。
相似的质地,相似的纹路。
尽管花色不同,但露出的另一部动画里动物主角的灰色剪影,大小位置都与我手里的这件如出一辙。
情侣款?
我自作多情的第一反应。
然而又知道,按照正常思路,更有可能只是同一系列里的两件相似单品。
一青一红,一男一女。
只是相似而已。
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我的想入非非,和对赵老板独到送礼品味的深深感服。
教室里暖和。
余同学摘下脖子上的围巾递给我:
“你要看么?”
“嗯。”
我点头,把围巾接在手里。
两条围巾一左一右摆在面前。
相似构巧的设计更加一目了然。
“很像啊,是一个系列的吧?”
我转头,笑眯眯看余同学。
余同学也正专心致志地看我比货。
闻言只是把头轻轻一点:
“嗯。”
就再没了下文。
想来他收到礼物时,就已经从相似的包装上推知了结论。
我没多想,就把围巾还给了他。
满脑子都是对这酷似情侣礼物的心满意足。
余同学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小严肃,也被我解读成了正式开会前的准备工作。
“真是……迟钝的人类。”
余同学事后耿耿于怀地感叹。
我却不敢居功:
“明明是你自己不够坦白,说出来那两条围巾就是情侣的又怎么样?”
余同学扶额:
“我说的不是围巾。”
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意外认来的老乡社长师兄。
尽管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并非全无根据。
可我仍觉得,那时的他在这件事上是过度敏感了。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和社长师兄之间比同类更近了一层的相近关系。
像是某一类更有可能被合并同类项的近似数组。
怎么听都似乎比本就是分属两个物种的我和他有更大的潜在可能。
总之,就是……
“敌进我退,此消彼长,形势不容乐观。”
余同学总结说。
“……”
我叹一口气,不知当做何安慰。
唯有默默庆幸,后来的路两个人都走得足够勇敢。
尽管有那些意料之外的弯弯绕,可终究没有绕出去太远。
一个回身,便又重新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