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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一百二九招 独行夜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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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季节已入深秋。
系临城十九岁生日过后没多久,童家父子从系家别院,搬走了。
这一次还是童塔塔提出来的,不过童方台没有再反对,除了本身当初稀里糊涂签得租房合同就已到期之外,还因为系家到学校的距离。
虽然并不算远,但对于每天摸黑出门摸黑回家,早出晚归即将面临高考的童塔塔来说,还是太远了。
所以童方台找了一处离学校比较近的出租房,虽然价钱贵点,但胜在方便。
这一提议刚提出便遭到了系家的反对,林美临虽然有时有点女强人的霸道,但向来通情达理好说话,这次却怎么说都不同意,甚至拉了林美淑一家子来当说客。
林美淑自然更不同意,毕竟当初是童家父子救了他们娘俩的命。
当初他们听说了父子俩的情况后,就已经做了要报答恩人一辈子的打算,现在才一年,孩子刚学会走路,她自己也一直处于恢复身体和奶孩子的状态,平常都没怎么有时间来聚,怎么可能让他们随随便便走。
林美淑甚至直接说出:“系家虽家境殷实,但到底不是慈善大家,我们这么多年一直宽以待人没错,不过也并不是圣人,对你们父子俩好,除了有恩情,还是觉得,这世间好人难为,好人的心不能寒,钱财能解决的从来都不是大问题,大不了就送塔塔出国念书。”这番话。
这情况让童方台犯了难,他能理解对方的好心好意,只是自己已没有了继续承恩的意愿,毕竟当初父子俩并不是为了得到回报才做那些事。
而且,系家为他们做得已经够了,那么好的工作能迅速步入正轨,窘境得已安然解决,加上这一年来的悉心关照,真的够了。
再者说,他能动能劳,总不能真的赖人家一辈子。况且儿子和系家老大的情况越来越特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度假期间发生的事。
童方台虽然比不上人家精明,但到底活了这么大岁数,看得出来里面的门门道道,再待下去,只会让大家的处境尴尬而已。
何况,搬走又不是不联系不来往,都在一个城市,知根知底,自然会一直是朋友。
只是林家姊妹却怎么也不愿意,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最终还是老系出来做了妻子的工作,敲了板,让弟弟系丛在一中旁边找了处好的陪读房,叫父子二人推掉之前看得出租屋,转去住陪读房。
合同童家跟房东签,房租系家给交,等童塔塔考上大学后,他们该怎么搬怎么搬,系家不干涉。
父子俩纠结了一番,没办法只好答应。
然而搬走那天,林美临却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童塔塔进去道别也不见。
还是搬到新住处后,一连打了好几天电话后才联系上。
林美临捡起电话就一顿责怪,怪着怪着开始哭,娘俩跟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一样,时不时就抱着电话哭。
后来林美临实在忍不住,隔三差五往他们住得地方跑。送点这个,搞点那个,自己忙起来没空就差人去送,甚至还差连城去过好几次。
搞得童塔塔难受一阵感动一阵的,他自己从小失去了母亲,很难不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孩子,这一年来林美临待他太好,甚至让他有时候会产生错觉,也因此对方不搭理他的那几天,让他格外害怕。
没有人能拒绝有人疼有人爱,尤其是一处的情感得不到回应,自然便更想从别处汲取一点温暖。
好在对方没有再计较自己的任性,待他还是和从前一样。
新住处的条件也很好,虽然比不上系家的院子,但到底是比以前的环境好。
不过童塔塔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闲心去在乎外在条件,能遮风挡雨,有个可以睡觉的床,吃饭的碗,他就满足了。
学校月初举行了期中考试,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童塔塔很想哭,但很意外的没有哭出来。
他没有后退,还是在慢慢向前进着,只是这次的步子比之前要大了很多,进了二十一个名次,从年级倒数第二十,进到了年级倒数第四十一。
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在成绩单上标注出自己的位置后,转头往前翻。
只是这次却没有在第一页,找到想找的那个名字。
系临城没有参加期中考试,亦或者说,系临城没有再来上学了。
人才计划通过后,高考参不参加都可以。
剩下的半年多时间,是选择提前进入大学学习,还是给自己放一个长假休息旅行或干别的,亦或者是继续上完高三,都全凭自己安排。
他去到精英班看过,空了好几张桌子,另外几个通过了人才计划的学生,也都没有再来上过学,包括岑昑。
对于岑昑,童塔塔也挺长时间没见了,不过她离校那天倒是来找过他,跟他道谢也跟他道别。
谢谢刚来时候的照顾,然后告别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
他搬出系家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瞒得住她,只是除了表达一下意外之外也没再说其他。
对于度假时自己不小心偷听到的事儿,对方没提,他也只好假装不知道。
有点让童塔塔意外的是,他以为自己见到对方后会很难受,会感到嫉妒,会埋怨,会不满,甚至产生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但他并没有。
也或许有那么轻微的一点点,但后来想来想去又觉得,那“一点点”也没什么理由。
毕竟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人,是每个人的权利,理所应当,他没什么立场去埋怨对方。
到最后,纠结压过了那一点点的郁闷,倒不如说羡慕来的确切。
他很羡慕,羡慕于对方的优秀,更羡慕于能被系临城欣赏与接受。
不过,听说他们两人都去找他爸报名拿驾照了的时候,童塔塔很惊讶。
后来他去问老爹才知道,原来系临城早之前就会开车,但一直忙着学业没有参加测试。
不过系临城报名后,除了在几次考试前,与他爸打招呼问重点走流程外,基本没上过练车场。
倒是岑昑去得次数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车接车送,从来不需要自己动手,再加上之前一直都在国外,交通习惯不一样,所以还挺积极地跟着童方台学习。
但也并非跟着其他人一块在场上蹲,而是有辆单独的练习车,聘请童方台单独指导单独练。
到底还是有钱人家,做什么都比普通人方便。
尽管系临城不在表格中,童塔塔还是和之前一样,在书桌前面贴数字便签——这俨然早已成为了他不断向前的目标与动力。
只是向前奋斗的路途并不顺利,班里换了个化学老师。
之前的化学老师因为一些特殊状况,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换来了一个不熟悉的男老师。
本来童塔塔没怎么在意,但是几次上课都没听懂后,他又开始着急了。
明明好不容易适应了之前的课程模式与进度,这下又要重新开始,他越想越急,焦虑又恐慌,无处发泄,只能不停地哭。
论坛里的帖子仍旧一直都在更新,【菜妞今天哭了吗】更新New!
【@校匿:菜妞第67滴泪——来自野生计数君。】
【@校匿:打卡。】
童塔塔总觉得自己被当成了被观察与记录的小白鼠,只是心境已经从一开始的生气愤懑变得麻木,无所谓了。
他甚至有点喜欢另一个名叫【菜妞向前冲】的帖子,不知道是谁开得,里面记录了他的每一次考试成绩和名次,退步进步一目了然。
虽然下面很多人在嘲笑和讽刺,但也有些没那么多恶意的调侃,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加油的声音,不知道是认真加油还是在戏弄。
他自顾自地选择了好的解读。
不过系临城不在校后,各类帖子的主题黯淡了许多。
当初沸沸扬扬的所谓校草vs校花vs菜妞的“三角恋大战”,最终以校草校花双宿双飞,菜妞惨遭抛弃结束。
众人一片欢呼雀跃,但也有人表达了对菜妞的同情。甚至系临城他们离校那几天,校园里时不时就有人冲上来对他表示“安慰”,当然基本上都是捉弄。
还有人开了“菜妞追夫回顾记”,将童塔塔做过的那些傻事添油加醋地一通瞎编,看得他自己脚趾在地上抠出了整片四合院。
虽然都是瞎扯,但也让童塔塔开始去回想自己这一年来犯过的那些蠢。
明明每天都会经过的老银杏树,此时看,竟也觉出了几分遥远与惆怅,一切都始于一年前那场任性又糊涂的告白,还有后面不自量力的冲动……
尽管一年后一切都未能如当初的愿景,但童塔塔并不后悔,因为他也得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
日子缓慢又慌张地过着,晚秋,立冬过,高考倒计时进入200天以内。
教室的多媒体和校园的广播里,时不时就会播放一些怀旧与励志的歌曲。
从“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在那些苍翠的路上历遍了多少创伤”到“当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女孩”和“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再到一些根本听不懂,但旋律激昂的外文歌……
班主任偶尔还会给他们放一些励志视频,每天早上早读结束和晚自习开始前,都要来一番激情地演讲。
尽管很多话都听了无数遍,但童塔塔还是每次都会被刺激振奋到,永远年轻永远澎湃永远掉眼泪。
都说高三的冬天会来得特别早,漫长又难熬,以前童塔塔不信,此时只觉得果然如此。
由于家住得很近,又一直是班里早读到得最早,晚自习走得最晚的笨鸟,教室钥匙的常持者,除了班长大人外还添了一个他。
只是童塔塔丢三落四的毛病,让他几次到学校开门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于是不得不冷哈哈地站在寒风呼呼的走廊上,等着班长地到来。
冷加上不舍得浪费那点时间,使得他通常都会拿着书,跑到其他班级的门口,蹭着里面的暖气一起早读。
然而站在门口的身影太过显眼,加上他周身萦绕的那种“时刻都像是在犯错”的气场,几次吓到被蹭暖气班级的学生,以为是班主任在揪迟到早退。
于是在战战兢兢地纠结到底要不要进教室,最后终于咬牙跺脚豁出去,却发现是一场误会后,别班人逮着童塔塔就一顿炮轰,然后将其驱逐。
其实蹭得那点暖气也无济于事,他照样还是会被冻得手脚冰凉,再加上本身就是个不抗冻的体质,就更加痛苦。
然而偏生他还有个在太暖和的地方学习就犯困的毛病,所以为了保持清醒,他不得不往冷的地方跑。
这使得哪怕羽绒服与棉裤都不缺,他的手还是被催出过小冻疮,最后被他爸摁到盐水里又烫又泡,裹了好几天药膏才消下去。
林美临知道了后,一连给他送了好几管防冻疮的乳霜,和自己钩织的手套,还有各式暖身护阳的茶和小药包。
更与家里阿姨两个人,轮流逮着他爸教煲汤和艾灸按穴,一气儿把他爸培养成了一个煲汤和艾灸的小能手,三不五时就抓着童塔塔练手,按得他吱哇乱叫。
其实相对于身体上的挑战,更令人难熬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那种哪怕亲人在身边,也无法消解的孤独感,仿佛自己一个人走到一条漆黑的夜路上,一直听说黎明的曙光在前方,却总不见其到来的无助感。
每当这个时候,童塔塔就格外想念系临城,想那些跟在他屁股后面什么都不用愁的上学路,想那些嘻嘻哈哈抬头就能看到他的日子。
听林阿姨说,系临城后来自己一个人去了一趟国外,但没说具体去了哪里。
后来回国后,他便一直跟着认识的学长跑东跑西,闲暇在家时,也基本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怎么出门,整天很忙。
对方还是和之前一样,行色匆匆,哪怕是童塔塔觉得可以偷懒的时刻,他也一直没有停下过脚步。
不论是曾经见得到面,还是眼下见不到面,对方都坚定不移地朝前迈去。自己不过是他前进路上,突然跳出草丛,带来过惊扰的一只野兔。惊慌过后,自然仍要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走。
就算再想,再念,童塔塔也只能默默地,放进肚子里。
因为对方不会为他停留,甚至从今以后的生活里,都不会有太多他的踪迹。
即便有,也只是偶尔从林阿姨的嘴里听到一星半点,或者运气好一些,他们能和系家做很久的朋友,逢年过节走动时,还能见上一两面。
但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这也代表着,他的人生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而自己呢,或许只会永远那样仰望着、追随着,就像偶尔抬头看天空上的彩虹与繁星一样,默默惊喜,静静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