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夏》却问雪

1、第 1 章

　　第1章
　　我曾拥有过整个夏天和少年最真挚的爱。

　　“苗苗，回来了啊。”

　　老式的居民楼道里，有种霉菌发散的味道，苗苗两只手拎着十来个塑料袋，绿色的芹菜蒜苗和鲜红的西红柿，一大块肋排和大包小包的调味料，零零碎碎地挤在一起。

　　苗苗转头看了眼身后，邻居林阿姨照旧烫着时髦的卷发，文了细长的眉毛，穿着红色的长袖上衣和黑色的阔腿裤，脚上一双高跟皮鞋。

　　林阿姨刚从小区广场上跳舞回来，老态的脸上还留着笑意，喊苗苗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可也藏不住眼睛里的亮光。

　　苗苗报以温和的笑容：“阿姨早上好，今天跳了什么舞啊。”

　　林阿姨在楼道拐角处停下，踩着高跟鞋伸手比划了一下，跳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样式的。”

　　阴暗狭窄的空间里忽然就盛开了一朵美丽的花，苗苗忍不住扯起嘴角笑起来。

　　“好看。”

　　两人一起慢悠悠地上楼，老楼里还没有加装电梯，水泥楼梯上遍是缺角，苗苗注意着脚下的路，低头时，一头秀发在肩膀散开，眉眼平静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阿姨看向苗苗手里的菜，随口开了个话题，“中午做什么饭呢，买这么多菜。”

　　“买了排骨和冬瓜，还有上海青，里脊肉，西红柿，土豆和一些乱七八糟的调味料。”

　　“行啊，你看你回来，你妈也省劲了，起码这一日三餐都有人安排了，这次回来就呆到过年吧，过完年再走。”

　　苗苗摇摇头，“那不行，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我不能闲在家里这么久。”

　　林阿姨接着说道：“苗苗就是勤快，咱这栋楼的，陈叔家的小儿子都在家呆三年了，也没见他出去上过班。”

　　“你才回来几天就想着走，现在外面工作也不好找，和我们那时候端铁饭碗不一样，挺熬人的，还不如趁着机会多在家里歇一歇。”

　　“嗯嗯。”
　　苗苗掏出钥匙，插进锁眼里，钥匙串转来转去，终于打开了满是锈迹的防盗门。

　　“那行，你回家做饭吧，我得回去看看我家老头了。”

　　“嗯，林阿姨您也回去做点饭吃。”

　　林阿姨的老伴年轻时酗酒过度，人到中年就得了中风，在床上躺了七八年，刚开始，林阿姨整日哭天抹泪，熬到退休，忽然就想开了，哭一天也是一天，开心一天也是一天，再不愿把自己困在床榻前，给丈夫请了保姆，她乐得自在。

　　苗苗进了家门，老旧的防盗门吱钮吱钮叫，该给合页上点油了。

　　“妈，你在洗被单啊。”

　　苗苗妈坐在席上，带着老花镜，正慢慢地拆掉棉被上的缝线，花花绿绿的被单堆在地上，长长的，凌乱的白线散得到处都是。

　　拆完后，苗苗妈会利索地把棉线缠在手指上，捋下一团棉线，收回针线筐里，等被单干透，找个晴朗的午后坐在地上再缝上去。

　　倘若顺利，这些棉线能用上一辈子。

　　苗苗妈把被单全都抓起甩到一边，回道：“晒晒洗洗，天冷就能盖，你又怕冷，冬天不得盖上两床。”

　　苗苗把菜放在桌上，淡淡地回道：“我也不一定能住到那个时候。”

　　苗苗妈没回，只是照旧抽取着被子上的线，棉线锋利，时常会把手指上化出一道道红痕，但她硬邦邦的手掌心早已被生活千锤百炼，任由棉线在手心里划来划去。

　　苗苗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流进盆里，新鲜的排骨扑通通下水，等中午就能泡出血水，轻微煸炒后放入电饭煲里，切点冬瓜片一起炖煮。

　　苗苗拿着削皮刀，坐在椅子上削土豆，窗户外面的秋风一阵一阵地吹，地上的花花绿绿的老被单散发着潮湿陈旧的气味，像外面满是破洞的梧桐叶。

　　“吃完饭，下午跟我去趟农贸市场吧，挑个四件套，套上去。”

　　“你在家里住，不管几天，我都得把东西准备齐全。”

　　苗苗苦笑道：“这才几月份啊，着急收拾这个。”

　　“我又没什么事，你爸忙着下他的围棋，打太极，我闲着也是闲着，在家的日子其实也难熬，不找点事做，心里头慌。”

　　苗苗不说话了，只顾着把土豆削得干干净净，一层层的皮削掉，她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跟这秋天的天一样，空净寂寥。

　　苗苗套了件白色毛衣外衫，跟着去了农贸市场，老城区里的生活还如从前那样，有的商铺在这里开了十多年，门口的招牌越是破旧，脏，越是能唤起老城人心里的感慨。

　　几家新开业的店铺夹在其中，有些无所适从，苗苗看见一家新开的奶茶店，精致的logo和门口可爱的人偶，想起自己有个老同学，很喜欢吃甜食，喝奶茶。

　　【雅芳床上用品】

　　“这套是纯棉的，你手上这个是磨毛的。”

　　“这一摸就能摸出来了。”

　　“哎你家闺女现在大几了。”

　　“都毕业两年了。”

　　“做的什么工作啊。”

　　“不知道，每天抱着电脑敲字。”

　　苗苗无聊地站在店外头，街上电车行人来来往往，学校里的放学铃响起，一群穿着黑红色校服的初中生从里面跑出来，很快占满整个街道。

　　中学生，小学生都围在小吃摊前，拿到心仪的小吃后，青涩的面庞上满是开心。

　　苗苗上中学时，也是黑红配色的校服，班上的女生会把宽松的裤腿折起来，露出脚脖，还会配上白色的运动鞋，宽松的校服因为这些小心思变得别致。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从她面前的马路经过，背着黑色的书包，进了对面的书店，看背影，苗苗又想起了徐杨，也是这样瘦瘦的，高高的，放学就背着书包逛书店。

　　少年心思单纯，课本，卷子，书店和午后的太阳，即是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