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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去时情也无去处 ...

  •   很多时候,人是无法自救的。像是溺水一样的悲哀的绝望,亦或者是被扼住无论多么高昂的喉咙。甚至挣扎着自救本身也可以化为一种自毁,它在特定的时段只会加剧当事人消亡的势态。那并不好说,因为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大像话,起码不能每时每刻都做到如此仁爱。

      然而,然而。在这个世界上,也永远不缺少反抗的人。螳臂当车和拥冰卧雪,飞蛾扑火与持炬迎风。愚人的死局也好,伟人的善终也罢,总不乏有□□与精神上一浪一浪的斗争。到最后,要么是生前光辉,要么是死后哀荣,要么是在这样错综复杂的拧巴与纠结之中砰然一枪,自我了结这样饶有兴味又荒诞可笑的人生。

      别人读大三的时候,文颦几乎已经适应了在国外的生活。她偶尔甚至会觉着这样的生活很简单,比起什么红梅白鹤,老恨新愁,照顾那个黄白胡子外国人的生活起居以及陪他做一些事情似乎也并不算什么难事。

      前些日子,她更是删除了早先和国内朋友的一切联系方式。其实她是一个很轴的人,因为她相信她已经忘了,所以忘了就是忘了,哪怕没忘也要强行忘记。

      因为只有忘记,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我真的很感恩你,姐。谢谢你。”某天文怀襄在国内喝着酒给文颦打电话,“但你也只能想开点了,而且那个国家我一直也很想去,可惜还没落实。”

      文颦说:“好。”

      这么多年她早已深知,自己的先天才赋与后日培养说来好听,实则在父母眼里全无一点是真正意义上的为了自己本身。

      她从小被灌输的要变优秀的理念,实则不过是为了有资格在婚恋市场中寻求一个更优的选择,亦或是得以为了弟弟的幸福生活谋得一个最佳保障。

      这都已经不算什么。真正让她看透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在文怀襄的快乐和自由面前,尽皆不值一提。她永远不是那个优先的级别,所以当文怀襄的快乐遭到了威胁,那她就是可以被任意舍弃的棋子,哪怕错误在于弟弟本人而与她完全无关。

      所谓鸡娃教育之下的文颦很不幸,因为相较于完全的打杀压迫女儿使其自闭却也乖顺或者放养宠溺女儿使其自陷不知争抢,这是一种更狡猾更隐晦的不公平。更不幸的是,她也的确遇到了要被舍弃的那一天。

      蒙昧地活还是痛苦地死,这是一个问题。文颦以为她解决了,但其实只是埋下了一根终有一日会扎得她血枯肉烂然后蓦地顿悟超脱的苦刺。

      等到了学生们大三学年要结束正忙着期末复习的时候,这样一个忙碌的五月,王略成为了一名博士生。

      此刻的她似乎终于流露出了雀跃的欢欣——这是她很少有的。她看到了自己璀璨的未来,这是与她的身家无关的,专属于她这个人,这颗心,这片灵魂的胜利的旗帜。它随着风,猎猎地招手,风里有这时节正盛开的牡丹花香。

      一次和导师的谈话中,她很难得地敞开心扉,反驳那位优秀男子关于从政的观点。

      她说:“你必须是从基层一点点摸爬滚打体会人间疾苦,然后知道最广大人民群众最迫切的需要;你必须要把马列主义的东西研究得透透彻彻并且活学活用;你必须要知道最高层决策哪怕一丁点的偏差都会对底层山呼海啸,并对手中的最高权力心存敬畏…

      上述这些还不是成为这种强权人物的‘充分条件’,甚至只完成了一个准入条件。在做到上述这几点的情况下——

      你必须要足够明智足够坚韧,在所有人都觉得你错误的时候,你还能证明你是对的;你必须要根据你的‘对’来树立起你的威望,使得全员上下都对你无不信服;你还必须有菩萨心肠和雷霆手段让所有潜在的风险在你主政之时不敢有一丝一毫抬头的想法…”

      对方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年里,高跃进强忍着心头的情绪同平和进行着积极的联络。这样的联络就像他早先施予向渠的那种,然而得到的回应更加温情,他的心态却也因此更加幽深得不可言说。

      一次,平和的画卖了钱,要请他吃饭。那基本是平和最富裕的时候,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卖水盆羊肉的。

      撕烂他,撕烂他。撕烂他那虚伪的嘴脸。高跃进心里的声音在呼号,但他可以轻松地做到在表面不露声色。

      这样说起来…他忽然想到,自己和向渠说不定真的是一路人。

      “羊肉,喜欢吃吗?”平和照旧用手机打给他。

      “喜欢啊。”高跃进回复,“我喜欢羊肉的膻味。”

      平和又打:“好。你喜欢,好。”

      在平和的眼里,高跃进更像是自己亲密晚辈一样的存在。坦诚而言,他填补了自己世界中的某块空缺。更坦诚而言,平和本人也并不敢想,如果自己不聋不哑,那么还会不会这样珍惜高跃进。

      高跃进之所以产生种种奇怪的癫狂心思,或许有一部分也正因为他思及如此。因为自己的软弱,所以他不相信;因为对方的偶然,所以他要撕碎。

      可惜很多人都想不明白,某些事情其实没必要论得那么清楚。起码今生今世,平和的宿命永远逃不脱这样的残疾;起码今生今世,他没有一点对不住面前这位吃着水盆羊肉的青年。哪怕讲一句论迹不论心呢?

      不过这样的说辞,多半也掺杂了什么人的自我安慰。何况从哲思或者伪哲思的角度来看,兴许任何论调都是可以从不同的方面被反复驳倒的。

      已经约莫成年的方觉梦愈发性情冷淡。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比她的姐姐少了些激情而已。就像是飘忽着存活的旅人,但这飘忽并非懵懂的浮躁,而应用更恰当的坚定的空茫来形容。

      她并不自闭,甚至可以说是与人关系融洽,爱说爱笑也爱闹。这样好的性子,再加上和姐姐一样不错的学习成绩,她心底却总是蒙着一层轻霜。那是一种似乎所有事情都无法激起任何波澜的感觉。不是普通的眉眼间的波澜,而是真正的喜怒悲欢,那种源自于生命深处灵魂底蕴的震颤。它们或许多余,多余却又必需。

      这算是什么呢?通透还是情感缺失?方觉梦自己也不清楚。她隐约觉着,倘使自己卯着劲儿去琢磨清楚,恐怕自己也就没办法好好地活下去了。

      林雪、文颦,这样的人她们愿意去想,哪怕这些年交集不多,直接间接地,方觉梦也是知道的。不过她们现在一个忧思过甚病入膏肓,一个异国他乡生死难料,可见是不能够好好地“活下去”的。

      姐姐活得也并不好,方觉梦想。哪怕她现而今风生水起,但方觉梦总是能由她那双充满滚烫热忱的眼睛里隐约窥见她哀伤的底色。

      天色暗了,高跃进说要请平和去玩。平和不会玩,但是他很开心能有机会接受这次邀请。

      那是一间不大的出租屋,空气中有些晦涩的朽味,也算是和昏暗的环境同气连枝了。

      请平和坐在床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之后,高跃进说:“我听朋友说,人心就像是蜂巢。不管是野生的还是豢养的,剥开之后都是一个一个的丑陋孔洞。所以那些努力挤出来的花蜜,是不是就显得很讽刺了?”

      “对不起,我听不懂,没文化…”平和回答,“但是,蜂蜜不讽刺。很甜,很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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