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研为定！》绮非

53、053. 我想见你

　　下午三点，贺启星顺利结束面试。没有悬念，接下来就是安心等待录取通知。

　　至此，他的考研之路也到达终点。和初始目标有所偏差，他永远为此抱有遗憾。但至少他毫无保留努力过，无需后悔，也不必自责。

　　贺启星回看院楼。绿树掩映，玻璃窗上映着浮云，和大一初见没什么不同。

　　或许，是他和鹭禾缘分未尽。那就再写个三年的故事吧。

　　学校另一头，正上演着室友情深的戏码。

　　606几位哥当仁不让，接下照顾小北的任务。宁北之人在床上躺，桌面摆着三份餐。

　　陶天歌带了卤猪蹄，齐延买了蒸排骨，唐尚点了鱼片粥。

　　他下床一看：“……你们喂猪呢？”

　　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过于信任室友，没提前点菜，让他们自由发挥——结果就是互不认同，各自放飞。

　　齐延不服：“谁发烧想吃卤猪蹄啊？这么腻。”

　　“排骨就不腻？”陶天歌骂骂咧咧。

　　“清蒸排骨，腻什么腻？我还加了份娃娃菜。”

　　“别吵了。”唐尚一副大家长姿态，“喝粥吧，好消化。”

　　宁北之胃口不算好，但听他们吵嘴倒是很下饭，雨露均沾，各吃了一点。吃完洗个澡，嗑了贺启星给的退烧药，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生病总是让人脆弱，无精打采，情绪持续低迷。

　　贺启星考完试第一时间给他汇报情况，关心他身体，问放不方便来看他。

　　宁北之婉拒，拍了新的体温读数给他，38.5，降了点儿。

　　一觉睡到晚八点，却被噩梦惊醒。

　　宁北之茫然地看着床帘顶，翻个身把自己蜷成一团，握拳抵在唇边。

　　梦里是凌云餐厅的场景，他又一次和利己男、大嗓门拼桌。但这次小姜不在，只有他自己。

　　和之前一样，那两人在说闲话。可议论对象不再是张资然，而是自己和贺启星。

　　大嗓门依然口无遮拦地嚷嚷：要搞他还不容易？俩男的恶心死了，事情捅出来让大家都看看。

　　利己男则不咸不淡：急什么，等他们片子拍出来再说。

　　于是一个月后宣传片如期发布。流言蜚语乘着宣传片的风，迅速传遍校园。甚至和当初歌手大赛一样，蔓延到互联网，打着#鹭禾校庆#的标签，彻底失控。

　　弹幕密密麻麻。有人磕糖，有人无所谓，有人质疑，更有人借题发挥宣泄恶意。

　　他和贺启星就是那个靶子。每一个画面，每一次截屏，脸上都布满极其恶毒的字眼。

　　碍于校庆的宣传导向，哪怕不反对不歧视，学校也会找他们谈话，而他们必定不屑于隐瞒关系。最终迫于影响，宣传片被撤下。

　　但谣言和中伤是无法彻底澄清的。到头来，真真假假，两人沦为校园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毕业了，拍拍屁股远走A大，却将贺启星独自留在风暴中心。

　　掌心一层虚汗。身体发烫，心底却发凉。宁北之看清现实：宣传片，大概只能停在这里。

　　他和贺启星，没有时间了，也没有缓冲的机会了。

　　凭着一股冲动，他把消息发出去：你在哪？

　　贺启星说在外头和室友吃饭。今晚没约上宁北之，拗不过室友，在学生街吃了顿小炒。

　　宁北之：我想见你。

　　宁北之：现在。

　　贺启星有些意外，宁北之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定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他立即回复：好，我去找你。

　　这句话让宁北之眼眶发热。对方没问为什么，也没让他等，二话不说就来要找他。

　　冲动劲儿一散，他觉得自己挺过分的。于是改口：我开玩笑的，你慢慢吃完再过来吧，正好我冲个澡。

　　贺启星看着这几句话，不确定哪一句才是开玩笑。他问：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带。

　　宁北之：不用，你过来就好。九点半，可以吗？

　　定好见面时间，贺启星放下手机。

　　“看这么久，宁北之的消息啊？”石耀挑着辣椒里的黄牛肉，“怎么说，你俩这是刚谈上就得异地？初恋就挑战高难度？”

　　“大师。”严楠松尊称他一句，“你的欲擒故纵，擒着了？”

　　“我不知道。”贺启星喝了口茶，隐隐不安。

　　“啥情况？”刘明博笑话他，“北城回来，连着两天都在饭堂见着你们。你现在说你不知道？”

　　“哎。”石耀觉得世事无常，“你俩这考研结果，我是真没想到。”

　　“确实。我原先以为他就才艺比较牛，合着人家这是全面发展，学艺才艺两手抓。”

　　严楠松早在八人火锅局就看破：“考研就填一个志愿，人宁北之自己选的A大，你当随便考来玩啊？”

　　贺启星浅浅笑着：“他很优秀，一直都是。”

　　“行了，啥也别说了，哥们等你脱单饭。带宁北之一起来啊。”

　　九点刚过，贺启星握着瓶温牛奶，在宿舍楼下给人发消息。

　　宁北之说下来见他，让他等十分钟。

　　天气逐渐回暖，正是乱穿衣的季节。大多数人已经换上短袖，贺启星穿着清清爽爽的印花T恤，倚在门禁处等人。

　　宁北之畏寒，套了件薄外套，老老实实戴着口罩。

　　贺启星把牛奶塞他手里，探了探他额头，问：“好点了吗？”

　　“嗯。”宁北之甩了甩刘海，“我们到外面走走？”

　　宿舍区很大一片，除了连接各楼栋大门的主路，其他地方没什么人。

　　宁北之把人带上小路，绕到宿舍后一片小草坡。

　　他没说话，贺启星也没开口问，默默地跟着他并排坐下。

　　听着呼吸声有些重，贺启星摸了摸他的口罩边缘：“戴着不舒服的话，摘下来吧。”

　　“你不要借着我生病就动手动脚。”宁北之摘下口罩，折好放进兜里。

　　“小可怜，我看你都快哭了。”贺启星确定他情绪不对，很不对。

　　“我不可怜。”宁北之扯出个笑，抽了抽鼻子，“我还能对你重拳出击。”

　　“可以，请出击。”

　　于是宁北之真的出击了：“星星，我们宣传片可能要流产。”

　　“嗯？”贺启星没料到是这个事，表情凝了一瞬，问，“发生什么了？”

　　“我的问题。招惹到一些人，他们把我给举报了。”宁北之低头揪着草，“可能，还连带你一起举报了。”

　　“连带我？”贺启星思维很快，找到两人的共同点，“……性向？”

　　“嗯。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啊。”贺启星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没告诉我，自己难受了一天？”

　　“昨晚知道的。”宁北之朝他笑，“那肯定得让你安心考完试。”

　　贺启星满是心疼。这一点确实没办法，换做是他，也会先瞒着。

　　“那怎么说，是确定不出演了吗？艺术团有没有为难你？”

　　“也不能只为难我一人。估计明后天会找我俩谈话，但我病了嘛，能再拖个一两天。”

　　一起面对总是好的，这份压力不该全压在宁北之身上。贺启星又问：“谁举报的？能和我说说吗？”

　　“一个小人。”宁北之把事情大概解释了下。

　　贺启星：……

　　宁北之总结：“很莫名其妙的一件事，被我撞上了。”

　　“好啦。别发愁了，看看你们艺术团怎么解决吧。”贺启星轻轻揉着他脑袋，“没关系的，不拍就不拍。”

　　不拍就不拍。宁北之为这句话感到难过。

　　能说出这句话，因为贺启星对他们的关系很自信，也正一步步努力地向他靠近，对他好，照顾他。可与此同时，他却被自己推到悬崖绝壁，被逼到崩溃边缘。

　　而贺启星什么也不知道。

　　贺启星——并非什么也不知道。眼前人正在经历一场破碎，他看出来了。但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宁北之心底一片荒芜……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头上。时间分岔，又将通向哪一个未来？

　　“星星。”他就着被揉脑袋的姿势，抬头看去。

　　“嗯？”贺启星自信能够接住对方所有情绪——下一秒，他被抱住了。

　　宁北之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双手环着他，微微发颤。

　　正托着对方后脑的手顺势落在背上，贺启星也把人环住。

　　“星星，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拍这个片子。”宁北之声音很轻，“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贺启星抚着他的背，“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可如果就是我的错呢？宁北之沉默良久，又说：“对不起。”

　　贺启星忽然一阵绝望。他不知道该不该将这场情绪崩溃完全归咎于生病。如果不是，宁北之又在为了什么而道歉呢？

　　贴在他颈侧的脸颊明显发烫，他能听到宁北之极力隐藏的不规则呼吸和吞咽。半分钟后，肩上衣服布料濡湿。

　　有什么事情值得宁北之这么难过呢？以至于在自己面前完全暴露痛苦和脆弱。

　　安慰的话，说不出口。这个姿势，也不能帮忙擦眼泪。

　　……无声的哭泣，是否预示着无声的拒绝？

　　贺启星觉得自己也该落泪了。

　　今晚是一轮孤月，清清冷冷。草坡人迹罕至，静得人发慌。

　　不知过了多久，宁北之哭累了。他生着病，精力本就不足，眼睛半闭不闭，脑袋几乎转不动。

　　他感觉到贺启星轻轻捏着他后脖颈，是个明显安抚的动作。

　　等他缓和下来，贺启星在他耳边说：“没关系的。不着急，你慢慢想。”

　　“怎么样都可以。等你想明白了，我们再聊，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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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头上了。
*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
——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