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橘子》Vessalius

12、第 12 章

　　有一次杰克在家闲逛的时候，偶然的看到外围墙壁顺延而下的淡褐色痕迹，抬头望去的时候，发现是从布兰特窗户为起点顺延而下的。
　　他凑近闻了闻，有草药的苦涩味道。于是了然的知道，那些没在其他人眼皮子底下喝下药的布兰特，把药倒向了哪里。
　　布兰特总是有办法在喝药的时候把人支出去，乱七八糟，正经或不正经的借口。
　　对于布鲁斯就完全没有这个烦恼了。杰克把药递给他的时候，虽然一脸抗拒，但依旧非常英勇的一口干了下去，甚至连旁边备着的糖果，杰克都没来得及给他。
　　“很棒呢，哥哥。”杰克把空药碗接过，拿在了手里，一如既往的带着温和的神色，带着熟悉的笑容，夸赞道。
　　“道也没必要学布兰特把笑整日的挂脸上，”布鲁斯嘟囔着，然后带着倦色说道，“可以让母亲过来一趟吗？她现在可能在布兰特那里。”
　　“好。”
　　随着仆从的指引，他站到了一个紧闭门的房间前。
　　声嘶力竭的声音传了出来，杰克听的出来，那是现在的母亲。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差一点，是不是你晚到些，布鲁斯就要死去了！”
　　“抱歉，母亲，我把来人预估错误，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
　　“我同你说过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至少看在他是和你血脉相连的兄弟份上，你可以利用他，但别至少，至少，让我如此恐惧，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我下次会计划的更好的。”
　　“你究竟明不明白！明不明白！”她近乎神经质的乱叫起来，“别再让他进入你的计划了，我就只有他，我不可以……”
　　“我知道了，”布兰特声音里常含的笑意彻底消散掉了，冷落了下来，带着厌倦与疲惫，“因为布鲁斯像你的旧情人，所以他对母亲很重要。”
　　那种尖叫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杰克对我也很重要，我同样不期望如此。”
　　然后是乱砸一通的声音。
　　杰克在屋外沉默着，仰头看着门上的雕花，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最终他带着整理好的笑容，敲了门。
　　“我是杰克。”
　　开门的是布兰特，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暗沉的眼神扫过杰克，又氤氲出了往昔一般的色彩。
　　杰克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了在满地狼藉中，疲倦的坐在椅子上的兰瑞莎夫人。她的发丝凌乱，往常拿的那把蕾丝扇子也被扔在了满地的碎片之中。她微微喘着气，宽大的礼服裙摆塞满了整个椅子，看到了杰克，她才费力扯出了一个体面的笑容。
　　“布鲁斯那里怎么样了。”
　　“哥哥刚刚喝完药，他让我来找您。”
　　“好，我知道了。”兰瑞莎捋了捋自己的鬓发，站起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两个人目送她走出了拐角，彼此间都没有说话。
　　布兰特率先收回来注视的目光，瘫倒在了椅子里。
　　“真是多亏了杰克的到来，或者明日我也该向布鲁斯道个谢，真是吵的脑子都在疼。”
　　“那些怪物是什么东西，今天的那个人和蕾西她有什么关系吗？”杰克依旧是没有忍住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啊，”布兰特没有及时地回复这个问题，他慢慢的将身体蜷缩在椅子上，过了很久，他才露出一个如落雪般的表情，“如果杰克实在想知道，就再问我两次吧。”
　　“我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
　　杰克没有再说什么，走了。
　　最终布兰特还是没能在椅子上睡着。全身反复的疼痛，仿佛连同着他的灵魂都在灼烧。他维持着那种蜷缩的姿势停靠在那里许久，那种厌倦的，不耐烦的，不想言谈的纷扰杂乱的情绪才如潮水般，退回了心底。于是连疼痛都变得不那么讨人厌起来。
　　他带着食物去了地牢。
　　他自如地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我以为你会走。”
　　“你都在这里了，我又何必去别的地方呢。”文森特在床上支撑起身体，从餐盘里叉起一小块甜点，优雅的咀嚼着。
　　“你需要些什么，可以同我说，”布兰特的口吻很和善，他坐在床边，眼睛扫过了扔在地上沾血的外套，又定格在文森特缠满绷带的胸膛上。
　　“你可真是好心，布兰特大人，”文森特笑了一声，那双异瞳盯着布兰特，满是戏谑，“那你又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布兰特没有立即回答他，文森特计算着时间，现在大概将是早上六点了，在他甚至算的上期待，愉快的心情中，他如愿的听见了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布兰特，”杰克只扫了一眼文森特，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又开口，“奈特雷伊家来索要人了，父亲去应付了，他说希望你心里有数。”
　　“布鲁斯哥哥说这里能找到你。”杰克的眼里沉淀着一种深沉的情绪，他换下来了那件破烂的礼服，谈吐仪容依旧得体，对于现在的文森特来说，他开始逐渐理解为什么布雷克所说的为什么不要尝试触碰过去。
　　“早上好啊，杰克。”文森特带着愉快的笑容向杰克打着招呼，虽然没人理他，却依旧向他挥了挥手。然后浑身的血液又在叫嚣着，希望现在，旁边就能有剪刀，戳进布兰特的脖子里，真的，太讨厌了。
　　“我知道了，杰克回去和父亲说我等会就回带人到达的。”布兰特看着杰克朝他点了点头，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看着旁边的人又忍不住召唤出来的锁链。
　　“为什么要把这么丑陋的锁链拿出来呢，我认为你昨晚就尝试过了，”布兰特薅住文森特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往墙上撞，毫无波澜地听着他吃痛的吸气声，“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变数果然讨厌。”
　　“咳，哈，我算明白了，你果然是个疯子。”
　　布兰特拎着他的头发，把他拖下来床，“我的时间不多，希望你能够暂时听话。”
　　“你觉得现在的莱维看到同为祸罪之子的你会直接杀了你吗？”
　　“避免萨布里耶的悲剧，对你来说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吗？”
　　听到这里，文森特没忍住笑了起来，他挣扎地起了身，“你想避免悲剧。”他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布兰特松开了手，蹲下身，看着面前的青年，“为什么不呢？”
　　“万一我来这里只是想拯救他人呢？”
　　“万一我不过想成为一个英雄？”
　　文森特看着面前慢条斯理和他说话的人，也讽刺地笑了声，“你就那么确定不会造成更大的悲剧么。”
　　“你是指扎克席兹君么，啊，那是个悲惨的家伙，”布兰特的脸上看不出多么的可惜，“但我在这也待不了多久，而且我亲自参与，比交给虚无缥缈其他力量，会好很多吧。”
　　“您还真是自信。”
　　布兰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文森特，“闲聊该结束了。”
　　等奈特雷伊家的使者再次见到文森特的时候，他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衣服上还绣着贝萨流士家的家徽。令人讶异的是，并没有见到那位继承人，看在场其他贝萨流士家的其他成员，他们似乎也对布兰特的缺席感到了困惑。
　　“请不用担心我，怀特先生，”文森特笑着说，但众人都能闻的到隐约的血腥味，他们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言语。
　　他从外套的袋子里拿出一封信，外封上署名的字迹秀丽，就像蜿蜒的蔓草，文森特将它交给了怀特，“请帮我把它转交给家主，里面会有他想知道的东西的。”
　　“哦？”怀特捏着信眯了眯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塞进了口袋中。
　　“还要请你帮家主说一声，最近我可能就无法回去了，这里有些事需要处理。”
　　怀特仔细打量了一下文森特的神色，然后飞出一片小而薄的飞刀划破了文森特的面颊。怀特看到那面庞上渗出的血才拎出一个敷衍的抱歉表情，“会的，会的。”
　　在其他所有人惶惑的心情中，奈特雷伊家确实沉寂下来，没有再关注贝萨流士这个二流的贵族。倒是文森特在那之后，每日像个侍从一样跟在布兰特的身后。
　　最开始杰克只是定定地看着文森特几秒，本能的感到了不喜，然后又心无芥蒂，满不在乎地打起了招呼。等到布兰特说，“他有益于我们和巴斯卡比鲁进一步的拉进关系”时，杰克的笑容才真切灿烂了许多。
　　杰克看着如蕾西一样，猩红的，像葡萄酒，粘稠的血液，午夜月季的眼眸，没有太多对罪祸之子的厌恶，暗自揣度着这与巴斯卡比鲁之间的关系。
　　当然，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文森特这类问题。第一次，文森特看出了他的意图，带着意味不明神色，直接了当的说道，“他居然没告诉你，不过，早晚你也会知道的。”后来他又问过几次，都被礼仪完备的挡了回来，“请不要为难我了，要是为此节外生枝，我会感到很恐惧的。”他眯着眼睛笑，看不出有什么害怕的样子。
　　倒是布鲁斯对这些抱有很大的不赞同。奈特雷伊家撤走人的第一天，布鲁斯忍不住对后来出现的布兰特吐槽道，“真是可怕啊，看着那家伙，总感觉有种你的影子。”在听到文森特将会暂时担任布兰特侍从的时候，他却只是“啧”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偶尔，文森特会去故意挑衅布鲁斯。忍无可忍的时候，布鲁斯会照着他的肚子来一拳，而他把这当成了为数不多的乐趣。
　　大部分时候，他都显得乖巧，只是偶尔说几句不太适宜的话来。
　　而文森特就像一种秘密的代表，沉默，坚固，不可忽视地夹杂在布兰特和杰克之间。在极少数杰克想要望向布兰特的时候，他就像一块毛玻璃，模糊着身影。
　　到二月的时候，杰克记得去奈特雷伊家的约定，在处理了一天的事物之后，在邸宅却没有找到布兰特。
　　他轻车熟路的去了杉树林，周围种上了橘子树，偶尔的会有兔子和鼹鼠的身影窜过去。
　　几天前他们讨论着，准备再买些鹿或者其他些动物，充实着这里。没多久，布鲁斯就抱回来被剜去了一个眼睛的长毛白猫，脏兮兮的，对着人就哈气。
　　文森特看着那个独眼猫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真善良啊，布鲁斯，要我说，该挖掉两只眼睛才是。”
　　布兰特拦住了准备暴起杀人的布鲁斯。
　　最终那只猫养好后，成为了布兰特暖手的工具。文森特每天跟在他身后，总是暗戳戳地旁敲侧击，锲而不舍的想让他把猫丢掉。
　　布兰特就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文森特离得远远的，靠在一个树下，无聊的拿剪刀剪树叶。
　　杰克放轻了脚步，经过文森特时，文森特抬头看向了他，杰克抬手做了噤声的动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文森特顿了顿，也没有说话。
　　杰克走到布兰特身后，看到他在纸上写着什么。可惜那文字杰克看不懂，不过他也不在乎。
　　他悄咪咪地在旁边看了几秒，突然拍了拍布兰特的肩膀，但没有预想中被吓了一跳的表情，杰克也没失望，他笑着从身后拿出一捧花，明艳艳的，就像他脸上的笑一样。
　　“诺，送给你，感觉你会喜欢。”他笑着将花放进了他的怀里，在布兰特的身侧坐下。
　　花朵压在猫的身上，让它懒懒地抬了一下头，抖了抖，又看了杰克一眼，咪咪叫了两声。
　　布兰特看着怀里的花，露出了一副从梦中醒来的恍惚表情，然后将手中的笔盖上，放进了口袋中。
　　“这很漂亮，”布兰特捞起了压在花下的猫，给了杰克，猫很乖，在这里除了文森特，对其他人都是任摸任喂。
　　“我刚刚在写小说，”布兰特随意扯起一个话题，“真是惬意的生活。”
　　“啊，我可是很忙，”杰克露出一副过分夸张的颓废表情，抱怨道，“戴森家的人可真是难搞，劝他们建立合作简直磨破了我的嘴皮。”
　　“通常情况下，我会选择和布鲁斯直接去威胁他们，戴森家开始没落了。”
　　听闻布鲁斯担任着家族的刽子手时，杰克是惊讶的。“真是残酷，”他对布兰特说道，“感觉布鲁斯是会毫不犹豫帮助弱小，扶助他人的骑士呢。”
　　“成为骑士，奔赴战场，是会一种更令人恐惧的事情哦。”
　　“那是一处残酷，血肉横飞的地方，昨日与你言谈的人，下一刻就被夺取了生命。”
　　“你想去挽留些什么，但发现他们远比你想的坚定，颤抖着劝服自己坦然地赴死，真是辉煌灿烂又残忍，让我都忍不住动容，要去流泪了。”
　　“那你流泪了吗？在战场上。”杰克歪着头看布兰特脸上渺远的神色。
　　但是布兰特却轻笑了一声，那种略微的哀伤也消散了，“你忘了，我没上过战场呢。”
　　“如果我去，以我的身份，我也不会成为冲锋陷阵的士卒的。”
　　杰克想，其实这个时候，就可以转移话题了，他可以谈明日的天气，那将会是一个艳阳天，很暖和，他们可以在下午沐浴在阳光下，喝茶；或者他可以说二月打算去的猎场，他们可以在那里买鹿，就算不狩猎，他们可以骑马，只是漫步在山道上，阳光氤氲在山林间，天气凉爽，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看到了布兰特的眼睛，那里蓝的透亮，空空荡荡的，让他忍不住去探究。于是怀抱着难以言说的冲动，或许也就一如既往的只是遵从着内心的想法，他一把抱住了布兰特。
　　他满是茫然，但仿佛就该这样做。他掩盖了惶惑，温和的说道，“我在这里，我还需要布兰特帮我去见巴斯卡比鲁呢。”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蕾西，然后……”
　　他哑然发现，布兰特其实并不需要找蕾西，找到蕾西后该做什么，其实谁都没想好。
　　“我们可以永远的在一起。”
　　布兰特终于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消散生命的冬日，一团没有形状的空气，一处只能看见自己倒影的水面。他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脖颈间，温暖的热度通过怀抱源源不断地传递着。
　　“我刚刚在写小说，你想看吗？”布兰特问。
　　“诶？可我看不懂那些字。”
　　“杰克想学吗？”
　　“好哦。”
　　“嗯。”
　　在最后的最后，杰克才恍然想起自己的目的，笑着说，“之前不是准备二月去奈特雷伊的领地，要开始准备了吗？”
　　“那个啊，”布兰特的转过头去看远处树下坐着的无所事事的文森特，“我可能要和他去奥里夫了，这是抱歉。”
　　“这样啊。”杰克垂下了眼帘，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寂寥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