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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果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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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距离这里大约有一公里的路程,黑尾牵着三桥往车站慢悠悠地走,以这样的速度至少需要走十五分钟。
计算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黑尾目视着前方,头脑里实则一团浆糊。
从刚才开始,心跳就像加满了燃料的火车一样到了几乎要失控的地步,每一次鼓动都最大限度地挤压着脆弱的胸腔,感觉仿佛心脏在下一秒从身体里漏出来都不足为奇。
“黑尾先生,是在害怕吗?”
“啊?”心跳的声音太吵,差点听不清三桥说了什么。他僵硬地转头。
“因为你的手在抖。”说着她还笑,“我这么吓人吗?”
“……”可恶。总感觉被她嘲笑了。
两人虽然牵着手,却没有并肩,他们之间间隔了大约半米的距离,像是某种刻意为之的安全距离,安全得有些顽固。
黑尾不想在最开始就示弱,事实上他不应该这么紧张,明明刚才在包间还始终维持着平常心,现在这样时态一定只是因为他的潜意识在为自己的唐突汗颜。
他欲盖弥彰地干笑两声,道,是因为冷。
三桥偏头看他,哦了声,倒是相信了。夜深了,气温比来时更低,而男人的手也确实比自己的还凉,“要围一下围巾吗?”,她把还抱在怀里的围巾递了过去。
黑尾愣了愣,对方的举动出乎意料,但显然比预想得要更好。
他从善如流,接过长长的围巾单手圈到自己脖颈上。放跑体温的缝隙被堵得严严实实,人一下就暖和起来。
“谢谢。”他朝女人微笑,同时也好奇,“你不冷吗?今天零下欸,怎么有围巾都不戴?”
“嗯嗯,不冷。”三桥用自由的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腹部和后腰,“毕竟我可是贴了三个暖宝宝出门的。”
“三……”黑尾瞠目,“肚子一个,腰上一个,还有哪里有地方贴?”他努力想象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难道腰指的是侧腰,一边一个?”
“错了,是后背还有一个。”
好像也不比他想象的那种优雅多少。
“那多穿点嘛……”他嘀咕。
“黑尾先生才是啊。”这人很快接话道,又笑。
话题起了头,气氛总算不再僵硬尴尬。黑尾在这一来一回中渐渐冷静下来,心率恢复了正常。他想起一个在卡拉OK时在意的问题:“刚才你唱的歌,是什么外语?”
“黑尾先生进来的时候……应该是法语歌吧?”三桥回忆着,看到男人吃惊的表情,赶紧摆手解释,“别这样看我,我其实不会法语。那些只是喜欢的音乐剧里的唱段,听了太多次,不知不觉就会了。”
“原来是音乐剧啊?”
三桥似乎对音乐剧的事特别热衷,提到这些突然变得滔滔不绝。她甚至搜索出她最喜欢的片段播放给男人看,眸里雀跃着光亮,神采奕奕。
“真的挺有趣的样子。”黑尾就着她的手听完了一首歌,饶有兴致地点头附和,“好遗憾,我还一次都没有看过现场演出。”
三桥便接:“下次有适合黑尾先生参加的剧目我一定及时告知!”
男人微笑着说了感谢,分不清这究竟是客套还是算作一个约定。
又或者两者都有?
沿途路过一家独立店面的杂货店,三桥不知被什么吸引了注意,相握的手扯了扯他说想过去稍微看一下。
杂货店已经打烊关门,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里头黑黝黝的一片。
三桥在一面落地玻璃前蹲了下来,她仔细盯着什么的时候眼睛看起来更亮了。黑尾跟着她也蹲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面墙展示的都是体育用品,她在看的好像是一个飞盘。
“喜欢飞盘?”
女人挠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嗯……就是习惯性……”
黑尾没有多想,倒是福至心灵:“说起来,后天有朋友约了一起玩飞盘,正缺人,要一起吗?”
这是真的。前两天木兔心血来潮攒了个飞盘局,在群里摇了半天人都没有响应,赤苇代表群里其他所有人吐槽“既然是在这个群里为什么不约排球”,木兔委委屈屈地说“偶尔也想玩点新东西嘛……”,黑尾看他可怜回复说如果组得起来他可以参加,菅原也是个好人,在自己的发言下面跟了“+1”。
三桥蹙眉,看起来很疑惑:“你是说人类之间的飞盘?”
“噗。”这算什么问题,“是呀,不然呢?”
女人摸了摸鼻尖,声音变得很轻:“哦……我第一次知道。那这也是人类的飞盘吧?”说着她指了指杂货店里挂在墙上的那个。
尺寸偏小,材质也偏软,图案花里胡哨的,估计是儿童用盘。
“原来是这样……”她好像有点失望。不等男人说些什么,想起还没答复对方的邀约,急忙道,“谢谢你邀请我。”三桥抬头,“我参加,感觉好久没出去玩了。啊……那是不是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会比较方便?”她摸出手机,“line?”
黑尾火速拿出手机:“好的。”一秒切换到加好友界面。
三桥的line头像是一只奶牛猫,胖乎乎的,脸很圆,翻着肚皮仰躺着看向镜头。
这是她养的猫吧?黑尾点开放大看了看,被猫咪圆滚滚的肚皮治愈了。
他犹豫着是不是可以再和对方说一说她的猫,只是还未开口,三桥抢先一步说起话。
“话说,手不冷了呢黑尾先生。”三桥举起两人重合了太久的两只手。
确实,体温相互拉扯,不知不觉变得相似。
黑尾顿了顿,觉得她的这说法很狡猾。
果然——“我想去一下便利店。”她在街边的7-11停下。
黑尾终于松开了她。
三桥很快买好东西出来,她买了一包烟,连同打火机也像是一并新买的。
烟抽出一支朝黑尾递了递,后者接下了,就着女人的手点燃了它。一股清冽的薄荷气息从喉头延展深入肺部,烟草的气味很淡,细嗅好像还有水果的味道,男人从没有试过这种口味,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但与他实在不太相称。
三桥也点燃了她的烟,一边凝望着高架桥上来往奔驰的车辆,一边吐出云雾模糊掉自己的视野。她在那股甜腻的气味里同样显得不那么自在,黑尾便问,这是她常抽的烟吗?
女人收回遥远的视线,摇头,她让店员随便帮她取的,也是第一次尝试。
“有点奇怪吧?”
“有点。”
“要熄灭吗?”
“那倒不至于。”
她闻言轻轻笑了下,又深深吸气把水果和薄荷混合的气味灌满整个肺部,她可能想说些什么,但还在犹豫。
“黑尾先生和那位相泽先生看起来关系特别好?”她思考了挺长一段时间,问。
“是还可以,毕竟是大学时候的同学。”男人如实回答,却直觉对方并没有说出最关键的话,像是随便捡了个话题起来。
“你呢?是被谁骗来的呀?”黑尾咧嘴笑得一肚子坏水,三桥被他装模作样的神态逗乐,差点被烟雾呛住。她回答说是佐藤,顿了顿又补上句八卦,“感觉他和织田小姐今天之后会发生点故事。”
男人迷惑,他到场太晚,错过了自我介绍环节。
“哦,因为佐藤帮织田小姐挡掉好几次酒,后来他们进行真心话大冒险时也总护着她,心意也太明显啦。”
三桥说到这里时尾音兴奋地扬了起来,笑容难得灿烂,脸颊还泛了红。
黑尾从她的描述中对应上了两位主人公的面庞,别说还挺登对,不由得说了些祝福的话。
只是没想到她对这些事竟这样清楚。
还以为三桥自始自终都冷淡地专注在她的歌上,现在看来其实包间里发生的大小事件她基本都知晓且掌握。
这么说来,自己出现的场面她一定是注意到了,或许还给予了不少的关注也说不定。她刚才不还脱口而出了自己进门时她正在唱的歌吗?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三桥在那时也“看到”了他?
于是他准备进行最后的确认:
“三桥小姐,冒昧请问你现在是不是……是没有男朋友的?”
……诶?
三桥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击中了,黑尾的问法弯弯绕绕让她感到迷惑,愣怔了很短的一瞬又迅速反应过来。
“没有。”她轻声道。偏转了身体的朝向,指尖的烟再次送入口中。
喷涌出的烟雾笼罩住她,轮廓变得模糊又不真实。
黑尾无端地感到烦躁,他听到了,对方在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后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随之而来的是寂静的沉默。
女人的烟燃得很快,仿佛她急于想终结这点火焰。
黑尾先生,她说,我是被佐藤以吃饭为由“骗”过来的。
男人颔首,表示自己记得。往口腔里送了口,心脏却惴惴不安,跳得和牵手时一样快。
“我承认……”她害羞地挠了挠脸颊,是她缓解窘迫的小动作,“一路上,我是有点心动了。——对黑尾先生你。”
三桥的两瓣嘴唇相互触碰着,神情像是青春时代的情窦初开,可言语分明诉说着截然不同的含义。她的声音仍然很轻,却冷静决绝得要命。
……
倒是十分巧合,他们的住处相距不远,从神乐坂站上车后还要继续同行很长一段时间。
三桥看起来很倦,没有交谈的时间里时不时就会打一个哈欠,强撑着困意钻进车厢,一坐下便开始小鸡啄米。她空出了靠边的座位,因而脑袋前俯后仰了半天无处安放,徘徊了许久。
黑尾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调整着姿势,等那颗脑袋最终落到自己的肩膀,几不可闻地笑。
侧耳轻轻在她的发顶靠了靠,女人的发丝是柑橘味的,很好闻的洗发水,又沾了那薄荷和水果的烟的气味。
其实他还是觉得挺美好的:冬日的夜晚、温暖的列车、心动的对象、慵懒的依偎。
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黑尾阖上眼,他也感到了困倦。
她说,她不想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