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阑珊之间》叶知寒

20、第20章

　　王佳琪约我在高新区的一间咖啡厅见面。
　　那是修建在高端商业街旁边的一间叫做“云咖啡”的咖啡厅。典雅的西式精装修衬托出这里的消费肯定不便宜。
　　我看了咖啡厅的菜单，一杯普通的拿铁竟然要六十八块钱。果然是高端商业区里面的高端咖啡厅。
　　咖啡厅里竟然还坐了不少人，都是穿着正装，盯着电脑的白领人士。
　　整个咖啡厅显得有些安静，人们就算交谈也是窃窃私语，似乎不让其他人听见自己的谈话。
　　这种咖啡厅，一般情况下我是很少来的。以我的智商在这种高端社群里，也只配交高端咖啡这种智商税了。
　　我到达咖啡厅的时候，王佳琪已经坐在里面了。
　　今天她穿得有些朴素。脸上只是化了淡淡的妆，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辫，上身是一件白色休闲衬衫，下身是一条深绿色马面裙，脚上则是一双黑色高帮帆布鞋。
　　和她平日里浓妆艳抹比起来，这造型看起来是有些学生样了。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她约我出来干嘛，要谈些什么？
　　我脑海里犹如过电影一般，把我的台词和王佳琪的台词都编排好了，谈话的流程也思考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一落座，她竟然开口就问杨云涛。
　　果然啊，这场约会就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杨云涛来的。幸好我出门的时候没怎么精心准备，找衣服出门也很随意，没有浪费多少时间。
　　我看着神情间有些失落的王佳琪，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对着她晃了晃，“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请他过来？”
　　王佳琪竟然沉默了，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她脸面上竟然带着纠结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往日里那个风风火火的王佳琪怎么变了一个人？是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装淑女么？可我又不是她喜欢的人。
　　“到底打不打？”
　　“还是不打了吧。”
　　“……”
　　王佳琪可能是想向杨云涛解释她昨天说出的那番话。但对于一个不喜欢自己，甚至还有些厌烦自己的人，做多少解释都于事无补啊。
　　而且，这么下狠手在一个人面前将自己都不想回忆的事情剖开来谈，多少显得有些卑微。
　　这应该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恋爱脑吧。
　　在一段关系中摆不正自己的位子，以为能够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就会赢得别人的怜悯和同情。这是最愚蠢的投诚。
　　我突然间有些明白了，王佳琪为什么会有这些事情。她可能从小就缺爱，需要通过取悦别人来获取别人的爱。
　　经过这三四个月与王佳琪的接触，我基本摸清了她的性格。虽然对于生活，她是有非常大的主动权的，但对于感情，她的那些主动权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既然杨云涛没来的话，那我也就撤了。”我拿起桌上的咖啡，向她举了一下，“谢谢你的咖啡。”准备起身走人，
　　“琳姐，你不忙走，坐下来聊一聊。”
　　刚把咖啡举起来，听她这么说，只好又把咖啡放在桌上。
　　我真心觉得没什么好聊的了，虽然我很想听听她以前的那些八卦，但通过脑补，我差不多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无非就是遇人不淑嘛。
　　“如果是杨云涛来的话，你想对他说什么？”
　　“我昨天晚上一宿没睡。”
　　“以你的性格，不是应该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吗？”我想了想，“或者换个说法，你是在意杨云涛在意这些事情，对吧？”
　　王佳琪点点头。
　　“那你想对杨云涛解释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就想见到他。但我也没想到要给他说什么，就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杨云涛会在意你这些事情吗？”
　　王佳琪想了想，摇了摇头。
　　“对于一个根本就不在意的人，你给他说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在意，而且，他甚至还会很反感。”
　　王佳琪继续保持着沉默，我也没有再说话。就这么保持了一阵子的沉默，王佳琪缓缓蠕动嘴唇，谈起了她并不想提起的往事。
　　那件事情对她的伤害也很大。
　　高考完毕以后，她和家里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她爸爸秉着培养接班人的态度，用封建专制独裁的命令态度，让她必须到公司实习上班。
　　原本她是打算趁着暑假和朋友一起好好的旅游一番，体验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她爸爸明令禁止她出去旅游，认为旅游这种事情是玩物丧志，既然已经成年了，就要承担起后辈接班的责任。
　　在她爸爸一番传统家长思想的输出下，王佳琪叛逆血液沸腾，当晚就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住进了高中朋友家。
　　高中朋友见她非常失落，陪着她各种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当然，吃喝玩乐这些钱都是王佳琪买单。
　　不仅如此，高中同学还喊来她的几位初中同学，拉着王佳琪混迹夜店，抽烟喝酒骑摩托车。
　　王佳琪在那个暑假奉献出了人生所有的第一次。
　　第一次学会抽烟，第一次喝酒喝到不省人事，第一次骑摩托车在高速路上狂奔，第一次在夜店酒吧夜夜笙歌，第一次和男生……
　　那群人里面，有一个长得非常帅气的男生，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再读书了，在社会上混迹三年以后，终于找到了一份酒吧当酒保的工作。
　　他们每天去的酒吧，就是那男生工作的地方。
　　因为长得帅气，再加上还有一定社会阅历，很快就和打动了王佳琪的芳心。两人在激烈的感情火花中碰在一起了，谈起了自以为是的恋爱。
　　男生让王佳琪搬去和她一起住，说两人都是别家庭抛弃的人，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那时候，王佳琪觉得这男生帅气、个性、独立，有想法，于是毫不犹豫的搬进了他租的房子里。
　　那段时间，她觉得好自由，好快乐，好刺激。
　　一个月以后，临大学开学之前某个上午，王佳琪正在出租屋里睡觉，他爸喊了一堆人来到出租屋，将她接回了家。
　　进了家门以后，她爸爸当面就是一耳光，直接把王佳琪打蒙了。
　　面对着王佳琪，她爸爸愤怒的嘶吼着，让她这段时间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她妈妈上前把王佳琪拉进了卧室里，并告诉王佳琪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她妈妈说，爸爸为了将她赎回来，花了一百万！
　　王佳琪浑身一震，愣在当场。
　　王佳琪一时之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变得晕乎乎的。
　　妈妈告诉王佳琪，她被人骗了。
　　原来，上午时候，那男生找到王佳琪爸爸，给他看了一个视频，还说王佳琪在他手上，让她爸爸出钱将王佳琪赎回来。
　　她家在江州是个有些体面的家庭，她爸爸见那视频不堪入目，于是答应给一百万，让男生把所有原始视频都交出来，并且确保王佳琪能安全回家。
　　妈妈一边哭一边说，不住地用纸擦着眼泪，又是埋怨又是责怪，同时还非常关心王佳琪。
　　听到这些事情，王佳琪脸色惨白，犹如被瞬间抽去了血色，又好似蒙上了一层冰霜，她感觉到浑身冰凉。
　　这段时间，她觉得十分自由、快乐，和那男生过得十分放纵，什么不该做什么该做完全没有概念。
　　男生以留下美好纪念为由，和她拍了很多私密视频和照片。
　　这时候听妈妈说起这些事情，她猛然间醒悟过来，想到可能会产生的后果，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惧，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王佳琪小心翼翼的询问要不要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妈妈断然拒绝了。
　　如果报警，这些视频将作为证据，让许多的人看到，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她爸爸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些事情。
　　后来，在爸爸以及他朋友等各方势力的威逼利诱下，视频被全部收回来了。男生的手机、电脑被没收并且全部销毁，出租屋被搜了个底朝天，确保没有任何痕迹。
　　男生父母以及男生所有的朋友的手机、电脑、电子产品等都被爸爸请的人，用各种办法没收和销毁了。
　　总之，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她爸爸只有一个目的，让视频在现实世界彻底消失。
　　庆幸的是，男生暂时还没有上传网络，也没有传给其他人。
　　那男生拍视频原本是打算是自己留下来欣赏，谁知道和朋友打牌输了几千块钱，又找朋友借了一些钱打牌，还是输光了。
　　借的钱利滚利到了两万块钱，以男生的能力，实在是还不起了。在走投无路之下，这才打起了找王佳琪爸爸拿钱的歪脑筋。
　　他没想到的是，作为沉浮商场几十年的商人，王佳琪爸爸并不是善茬。
　　她爸爸用一百万稳住男生，让他陶醉在即将一夜暴富的美梦中。随即找人去男生给的地址，把王佳琪接了回来，然后就开始清除一切痕迹行动。
　　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把事情摆平了。
　　所有事情办妥以后，她爸爸把男生带了出去，一直到当天晚上才回来。
　　回来以后，爸爸说已经帮那男生把债务还清了，并警告他远离王佳琪，男生以后不会再生事端了。
　　她不知道爸爸用了什么方式，那男生果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我心中的暗想，她爸爸不会杀人灭口了吧。
　　王佳琪大概是看出我的疑惑，说她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向别人打听过男生，并且去看过他。
　　男生在城中村开了一家面馆，生意不怎么行，面做的很难吃。
　　这些事情处理完之后，家里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大学开学后，王佳琪就去大学报到了。
　　在进入大学的第二个月，王佳琪感到身体有些变化，月经竟然没有来。原本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暑假的那场惊吓，让她身体激素水平有些紊乱。
　　后来，不自觉的呕吐，让她突然间意识到会不会是怀孕了。
　　她买了十盒早孕测试，到酒店开了一个房间，自己一个人测试。
　　当测试剂上显现出两条杠的时，王佳琪浑身冰凉，感觉自己坠落了深渊。
　　她将剩下九盒也测试完，很想要一个不一样的结果。但所有结果都一样，都是两条杠。
　　她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家里，十分彷徨和无助，甚至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正是那段时间，她找人打听，去了那男生开的城中村面馆看看。
　　可能是怀孕的原因，她变得很有些多愁善感。
　　躲在个面馆的远处，窥视一般的看着那男生，王佳琪心中无比怨恨，一方面怨恨自己，另一方面也在怨恨他。
　　但她没有去招惹那男生，在面馆前驻足了半个小时以后，她离开了那里。
　　第二天早上睡醒以后，无比害怕的她做了个决定，一定不要留下这个东西。
　　由于不愿意去医院，她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听到有网友建议可以用跑步来把孩子流掉。
　　她傻傻的相信了，开始高强度的跑步。
　　她上午跑一千米，下午跑一千米，晚上再跑一千米，几乎没让自己停下来。才跑了两天，后果就来了。
　　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她在操场跑完步，在回宿舍的路上，肚子突然间剧痛无比，几乎不能挪动脚步。
　　整个人犹如面团一般蜷缩在地上。
　　这一切恰好被背着书包路过，正要去实验室做实验的林坤撞见，他关心的询问王佳琪怎么了。
　　见王佳琪瑜伽裤流出鲜血，林坤惊慌失措的背着她就往学校外面的医院跑。
　　他丝毫没有在意学校里路人们的眼光，进了医院后，也没有在意医生护士们的看他的眼神。
　　当医生告诉林坤，王佳琪流产了需要清宫的时候，林坤竟然没有任何的推辞，反而帮王佳琪办理了所有住院手续。
　　王佳琪在痛苦中叮嘱林坤，千万不要告诉她的家人。
　　林坤对医生说，他就是她的家人。虽然医生狐疑，但林坤十分坚决，也不想多生事端的同意了。
　　“那段时间，从我做手术，住院到住酒店休养，都是林坤陪着我的。”
　　“对一个刚认识的人就如此有情有义，这个人可以处啊。”
　　我不由得称赞林坤。要是遇到杨云涛的话，他指不定躲得远远地，生怕别人以为那孩子是他的，撇清关系比谁都快。
　　“从医院出来后，我没有回学校宿舍，也没有回家。在酒店里租了个房间调养身体。这一个月里，一日三餐都是林坤带给我的。我不知道他是外面买的还是自己做的，反正每天到了饭点他都会准时送过来。放下饭菜以后，他每次都会说一句‘好好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你感动了没？”
　　“当然感动啦。”
　　“在我完全康复之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每天都几乎都聊着微信，大约聊了有半年的时间。在寒假第二学期开学以后，星期六我约他出来，请他吃饭，并且送了一件西服给他，表示我的感谢。那顿饭其实吃得很别扭，我们几乎都没怎么说话。晚上他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们两人走了很长一段的路，依旧没怎么说话。即将分别的时候，我主动问他我们要不要试着在一起？”
　　我眼睛一亮，原来林坤和王佳琪有过告白的。
　　“林坤同意了？”
　　“他沉默了。我问林坤喜不喜欢我？林坤说喜欢我。我又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猜他怎么回答？”
　　“当然是回答愿意啊。”我随口这么一说。
　　“他说不愿意。”
　　“不愿意？没有说考虑一下？”
　　“是的，他非常坚决的说不愿意。我就问他，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愿意？他说，经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从心底里喜欢我，但喜欢归喜欢，却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不愿意和我谈恋爱。”
　　我心中的很不是滋味，暗地里冒出一句话，但又不好说。林坤心底深处，可能嫌弃王佳琪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