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阑珊之间》叶知寒

19、第19章

　　气氛变得很是沉默。
　　桌面上的咖啡、红茶冒着丝丝热气，消散在空气之中。
　　无数的人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好似画面静止了一般，似乎只有大脑在活动，身体已经和周围安静的环境融为一体了。
　　林坤被杨云涛这番话镇住了，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
　　我也在想，杨云涛哪里来的情感大道理，竟然把人家博士都说得哑口无言了。
　　杨云涛大概是教训人教训上瘾了，没等林坤接话，接着说：“你如果真心喜欢王佳琪，应该把她牢牢地抓在手上，不应该把她推向别人。你应该把握感情的主动权，而不应该把别人拖进你们的孽缘里。我真想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敢大胆的追求王佳琪？他有什么不值得你追的？你既然很喜欢她，却又不敢坚定的和她在一起？我很想知道你内心的想法。你既然把我喊出来，那我们就敞开了聊，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我眼睛直直的盯着林坤，杨云涛问这番话的时候，他眼镜后面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他被杨云涛说中了心思，不然不会出现微表情。
　　“王佳琪她是挺好的，可是……”林坤说“可是”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变得十分微小。
　　“可是什么？”
　　“我和她认识很久了。”
　　“这样吧，你们也别谈什么感情了，干脆谈一点八卦。”我觉得气氛越来越尴尬了，如果再这样下去，真的是没法聊天了。于是，我转换一下思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林坤，要不你聊聊你和王佳琪是怎么认识的吧。”
　　“怎么认识的？”林坤眉头一皱，喉头上下蠕动，像是吞了口唾沫。
　　“是啊，聊点美好回忆。”我想要以这种方式激发林坤对王佳琪的内心的喜欢，让他真诚的面对自己。
　　谁知道林坤突然间整个人愣住了，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他嘴唇慢慢蠕动，“我们是在医院认识的……”
　　“医院？”我和杨云涛异口同声。
　　杨云涛面带笑意，“哈哈哈，你们这相识还挺奇特的，原来你们是病友啊。别人是一见钟情，你们是一病钟情。”
　　这句话一出，林坤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对杨云涛翻了个白眼，你这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正要问他在医院怎么相识的时候，林坤突然间站起身来，“对不起，今天是我冒昧打扰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以后我不会打扰你了。王佳琪那边我会解释的！”
　　他在我们面前匆匆的离开了，脚步非常快，几乎是用跑的节奏，三两步就走到茶楼门楼，消失在门厅处。
　　这一番举动只在片刻之间，卡座上只剩下我和杨云涛面面相觑。
　　我看着杨云涛：“话还没说完，他怎么就走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他也太没礼貌了。当我是什么人，让我出来聊就出来聊，不想聊了就闪人了。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对了，账结了没？不会让我结账吧？”
　　“走吧走吧，人都走了。你还想留在茶楼吃晚饭吗？”
　　“不是，结账了没？”
　　正说这话时，茶楼服务员笑脸盈盈的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张单子递给杨云涛，“先生您好，一共消费275元。”
　　“你看吧，果然没结。”
　　杨云涛不情不愿的扫码付款，我们这才离开酒楼。
　　回家的路上，我们说起了林坤在茶楼表现出来的态度。
　　“看他急匆匆的态度，他似乎不愿意回忆他和王佳琪发生的事情。可能是不愿意给我们提这些事情吧。”
　　“他就是很自卑。你想吧，他现在还在读博，不管名头多响亮，不还是个学生吗？看样子他家条件也不怎么样，王佳琪虽然也是学生，但家庭条件好啊，至少在江州能排在前面。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因此，他骨子里很自卑的，要用仰望的心态来看王佳琪，再加上是单恋，肯定是对王佳琪是一种绝恋般的仰望，不然也不会把我喊出来，把王佳琪让给我。你觉得呢？”杨云涛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保持着沉默，并不接话。
　　杨云涛见我没说话，又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有点油腻！”
　　“我怎么油腻了？我那里油腻？我的话很油腻？”杨云涛一连串的反问，甚至开始琢磨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自言自语道：“哪句话油腻？”
　　“菲茨杰拉德的小说《了不起的盖茨》里，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禀有的条件。’”话说到这里，我就不说了。
　　“嗨！”杨云涛恍然大悟，“我就是进行情感分析而已，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用恶意去揣测人。”
　　“我也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只是你这番话说得很有优越感。主要体现在，你有钱他没钱，王佳琪喜欢你不喜欢他，他社会地位暂时还很低这几个方面。”
　　“明白了明白了，他喜欢王佳琪又不敢去争取的模样，真的让我很着急很上火啊。”
　　“你说，为什么他们相识会在医院里？”我不想再就刚才的话题深究下去，急忙转换话题，回到今天的主题上来。
　　“我哪儿知道这个。说不定王佳琪醉酒闹事，把人开瓢了，又或者别人开瓢了呢？难不成两人一起割盲肠？遇到王佳琪这种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要不晚上去我店里吃了再回去，我让李师傅炒几个小菜。”
　　“你让李师傅炒几个小菜，然后打包送到家里吧。今天加了班，太累了，我就想待在家里。”
　　加了一周的班，基本没怎么睡好觉，加上周末这么一闹，我的精神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
　　“我店里这种VIP服务，你是享受第一人。我店里从不走外卖，今天为你破例一次。”
　　“你们店里没外卖？”
　　“这是我倡议的，我总结成三句话，专注堂食，锁住味蕾，守住顾客。”
　　“那算了，就不要为我破例了。”
　　正说间，王佳琪打给了杨云涛。他手机和汽车是联通的，中控台的屏幕上显示出王佳琪的名字来。
　　“前脚走了林坤，后脚她又来了。”杨云涛不准备接电话。
　　“接！听她说些什么。”
　　杨云涛按下接听键，王佳琪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传了出来。
　　“今天林坤找你麻烦了？”
　　“你也觉得这是麻烦？不管是人还是事儿，都挺麻烦的。”
　　“我先给你道个歉。”王佳琪态度竟然出奇的好。
　　“别别别，你这一道歉，后面指不定又跟了多少坑呢。我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们两个人之间极限拉扯，干嘛非要把我拉扯进来啊。你们把我扯进两个人之间形成的感情黑洞里，没什么作用啊？王佳琪，你饶了我吧！我真求求你了！”
　　“你们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主要还是聊你。”
　　“聊我什么？”
　　“聊他跟你是怎么认识的，向我们展示你们以前那些美好的回忆。”杨云涛说着说着，又开始添油加醋了，“他还说你们是在医院认识的。”
　　“他连这个都跟你们说了？”
　　“是啊，说得可详细了。你们在医院怎么认识的啊，做了些什么啊，聊了什么啊，都给我说了。他想让我全面了解深入的了解你，我其实一点不想了解这些。”
　　王佳琪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沉默，沉默之后是一声轻微的叹息，“好吧！我承认，我是流过产、堕过胎，你满意了吧？是不是现在更看不起我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车厢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一直循环往复。

　　“姐姐，我们明天见个面吧。”
　　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闪亮，蹦出一条微信。这条信息是王佳琪发过来的。
　　我只是瞟了一眼手机，并没有拿起手机回复她，而是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眼睛朝书房里看过去。
　　从王佳琪打来那个电话开始，我和杨云涛就没怎么说过话了。我们两个人都似乎陷入了某种沉默之中，可能不知道该交流什么吧。
　　回到家以后，我们各自干各自的事情。他躲进书房里看小厨的报表，不断的上网查询着什么，或许是研究新的菜谱吧。
　　我则躺在沙发的客厅里看电视。可能这一周真的太累了，无论电视机里的演员怎么卖力表扬，我都提不起兴趣，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眼皮子有些重。
　　约莫到晚上十点过的时候，杨云涛从书房里走出来，给店长打了几个电话，说了些事情。然后就像是入定一般，站在客厅沙发旁边，跟我一起看着电视。
　　我见他一言不发的站了五分钟，冷不丁冒了一句话：“做人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说出来我就后悔了，随即又跟了一句，“可能会很痛！”
　　“痛的也不是你。”杨云涛面无表情道，意思是你关心这个干嘛。
　　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一件十分不起眼的事情，因为这是别人的事情。别人的事情再大，对我来说都是小事。
　　但对杨云涛来说，就是不是什么小事了。这本来是一件别人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不经意间被打开了，而且当事人现在还住在他家里，他却又不能用这件事情作为要挟。
　　无论出于道义，还处于情感，对杨云涛而言，他都只能选择保守秘密。
　　为别人保守秘密是最痛苦的，因为知道这件秘密的人并不只是一个人，如果哪天秘密天下皆知，别人一定会认为是他公告天下的，绝对的引火烧身。
　　杨云涛苦恼的应该是保守秘密这件事情。至于和王佳琪之间的情感拉扯，就在王佳琪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就结束了。
　　“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哦？”我试探着问杨云涛。
　　“我不介意啊。不知道他以后的男朋友介不介意。”杨云涛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果然啊，杨云涛已经和王佳琪划清界限了。男人啊，无论自己是什么样，终归在骨子里会对女人进行道德审判的。
　　杨云涛不是个有情感洁癖的人，但王佳琪这种情感经历太丰富的女生，不在他选择或者追求的范围内。
　　曾经高中的时候，我们两人再回家的路上就喜欢什么样女生和不喜欢什么的女生进行讨论过。
　　王佳琪基本上已经被列入杨云涛不喜欢的女生之列了。
　　“王佳琪给我发了信息，约我明天见面。怎么办？”我把手机拿起来，向杨云涛晃了晃。
　　“她约你，你就去啊。”
　　“你不主动点吗？”
　　“主动什么？”
　　“主动表示陪我一起去啊。”
　　“你觉得有必要么？”
　　“我陪你去见了林坤，你怎么着也该投桃报李陪我去见王佳琪吧？”
　　“她约你，又没有约我。再说了，现在我没有必要和王佳琪打照面。不和王佳琪见面，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和善意了。”
　　关键是我去见她是个什么事儿啊？又能代表什么呢？我见她之后说什么呢？又能帮她处理什么呢？
　　难道我就只能当一个情感垃圾桶吗？倾听他们倒过来的那些情感垃圾和负面情绪？
　　天啊，我觉得我太悲惨了！
　　我往后一倒，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做。
　　“嗨呀，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本来工作都已经够辛苦了，没想到生活也越来越艰难了。好好的一个周末，被林坤和王佳琪硬生生的一人分走一天。我只想简单生活啊，不想去理会别人的过往，不想处理别人的情感风暴……”
　　我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就是一顿输入。说着说着，我猛地坐起身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杨云涛。
　　“你！”我伸出右手，用食指指着他，“都是你，这一切都是搞出来的。”
　　“关我毛事，这些事情不是我惹出来的。我也是受害者。”
　　“事情不是你惹出来的，但人是你招来的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别人想干什么我有什么权利去阻拦？虽然我知道我这帅气脸庞很容易惹来烂桃花。”
　　我才懒得理会他的自恋，“明天又泡汤了，我这可怜的周末啊。”
　　晚上，我本以为我躺在床上就能睡着，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不断的蹦出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一会儿是李科长那寒气逼人的姿态，一会儿是王佳琪古灵精怪的神情，一会儿是林坤消沉落寞的身影。
　　然后，我又想到王佳琪约我出去能聊些什么呢？是解释吗？就算是解释也不用向我解释啊？可能是传话……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翻来覆去的煎熬。我知道，我又失眠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阳光从窗帘透进来，映洒在卧室墙壁上，我彻底清醒了。
　　我打着呵欠打开卧室的门，准备上个厕所。
　　刚好撞见杨云涛从书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英语书。看到那本考研英语，我才想起他一直在准备考江州大学的MBA，离考试也没几个月了。
　　杨云涛看见我，嘿嘿一笑，“你昨晚去偷人啦？”
　　“什么意思？”我捂着嘴站在他面前，以免我还没刷牙的口气吐出来。
　　“你挂着的两个黑眼圈都能让你赠送一张熊猫基地的VIP票了，还是直达观赏区的那种。”
　　听他这么说，我忙不迭的冲进洗手间，对着梳妆镜仔仔细细的打量。
　　果然，黑眼圈比平日里失眠要更严重些。大概是这段时间都没睡好的原因吧，昨天晚上来了一次总爆发。
　　想到挂着两个黑眼圈出门，我就什么也不想做了。
　　可不可以不出门啊？从出门之前，我一直在纠结这件事情，为什么非要选我啊。我真的想和杨云涛断绝一切人际关系。
　　开车来到和王佳琪约定的地点，见到她之后。王佳琪说出的第一句话，让我产生强烈的打道回府的想法。
　　王佳琪问我：“杨云涛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