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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003年4月1日 ...

  •   2003年4月1日

      米斯达在医院抢救并悠悠转醒的夜晚,亦是爱尔克卢迎接滚石的夜晚。

      爱尔克卢得到解放似的,难得睡了安稳的一觉。梦里没有残臂断肢的前队友前来打扰,只有普罗修特,穿着那件再寻常不过的黑西服,四肢健全地立足于海边公寓朝南的阳台,摆弄她常看的那本书,他静静地坐着,好似她最终会回到他身边一般露出安定的笑容。

      待她醒来时,阳光穿透窗帘的缝隙倾泻下来,阳台上的郁金香绽放娇艳欲滴的花朵,随风微微摇摆。

      4月也如期而至了。

      她睡意朦胧中想起昨晚已与布加拉提决裂,他终是挑破层薄如蝉翼的信任,开诚布公地质问她为何背叛新热情。

      当时布加拉提眼中交织悲怆和猜疑,显然并不相信她苍白的诡辩。

      料想之后布加拉提在乔鲁诺面前特意支开爱尔克卢,想必是共同商量对策。

      米斯达虽不至于丧命,但她削弱热情的计划也已经达成。

      乔鲁诺向来风驰电掣,更别提这是热情生死攸关的大事,不论最终商讨结果如何,今天之后她大概不会再有自由时间,于是,虽然现在才5点多,她还是决定出门去墓园扫墓。

      推开基地木门的一瞬间,目光变和一双祖母绿的眼睛相遇。乔鲁诺比她预想中来得还快。

      他穿着长款风衣,安静地站在门口,看来已经恭候多时,眼下乌青,想必昨晚因为得知变故而未能安睡。

      “这才5点,乔鲁诺,”她若无其事地抬起手腕,好让他看清腕表上的时间,乔鲁诺只是微微一笑。

      乔鲁诺已经17岁了,不知不觉中长高了很多,两年前爱尔克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提着一小盒布丁恭恭敬敬地出现在她所在的病房,她以为他是一个误入黑.帮医院的羸弱少年,甚至暗示他快点儿逃出去。

      而如今爱尔克卢只堪堪到他的肩膀,乔鲁诺之后一定还再长高一些,现在他驻足于暗杀组荒废已久的罗马基地这扇小小的木门前,宽大的肩膀遮住了大部分投向爱尔克卢的阳光,祖母绿的眼睛带着慈悲又残忍的神性,这样有目共睹的高贵实在和这偏僻肮脏的暗巷并不合适。

      乔鲁诺笑容如同和煦的春风,接过她的费多拉帽,细心地为她戴好,又替她理了理帽檐。

      “早上好,爱尔克卢,我今天陪你来探望前队友。已经两周年了,时间真是无情,”他若无其事地说,轻快地拉起她的手,目标明确地大步向墓园的方向走去,“等我们探望完暗杀小队的各位前辈之后,你就得和我回那不勒斯的总部去,福葛他们会帮你打包好行李,这些琐事你无须担心。从今以后也不用再外出出任务了,我帮你重新安排了一些文书工作。”

      “你们是打算把我软禁起来吗?”

      爱尔克卢感到自己被紧握的手微微又收紧了力道,“…希望你能明白你自己的处境。”他说。

      如爱尔克卢所料,站在布加拉提和乔鲁诺的立场,他们并没有下定杀心。

      或者说,在与卡米略的大战前软禁她,是对她最轻的处罚。

      本因布加拉提未死而短暂脱离轨道的复仇计划,因为这难以遮掩的情分又缓缓回到正轨。

      “米斯达怎么样了?”

      “命暂且保住了。托你的福代价惨重,手臂彻底断了,替身也毁掉好几个,”乔鲁诺的回答虽平静,但也隐隐有怒意,“如果这是你的目的,恭喜你达成了。”

      墓园之中,乔鲁诺的动作轻柔而虔诚,他细心地清扫着墓碑上的尘埃,献上鲜花,闭目祈祷。

      爱尔克卢平静地想,让他祭拜吧,反正一切快落幕了。过去和未来在这一刻被打穿,她淤积的迷茫和无奈终会纷纷消逝在时光的洪流。

      *

      从墓园走出的那一刻,爱尔克卢便随乔鲁诺坐上了福葛的车,福葛打开后备箱,将两个大行李箱提了进去,那里面装着女部下从暗杀组罗马基地细心打包的爱尔克卢的一些换洗衣物,保证没有任何通讯工具。

      车行于罗马至那不勒斯的蜿蜒道路上,两个小时的旅程在起初被静默笼罩。

      福葛从后视镜打量后座的两人,明明并肩坐着,却如同陌生人般各自沉默,目光游移于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

      从前在这样的车程中,她和他们还是会聊个不停。学校的事、黑.帮的事、青春期的事,爱尔克卢总是一言不发地笑着听着。如今却是爱尔克卢率先挑起话头。

      “我需要告诉特里休我的情况,不然她会担心的。”但乔鲁诺没有给她丝毫商量的余地:“不必了,我会处理,你在新热情是安全的。”

      “要把我软禁到什么时候?”

      “你应该认清现状,你在为卡米略做事,这是叛变。”

      她现在没有任何谈判的权力,他把话堵死了,之后不再有人说话。

      爱尔克卢被直接护送到那不勒斯总部的办公厅,乔鲁诺在宽敞的办公厅中央为她专门设置了一把椅子。而他则以一贯从容不迫的、缓缓踱步至办公桌前,姿态优雅地落座。

      随着办公厅的门窗缓缓合上,外界的一切窥探被隔绝,室内仅余爱尔克卢与乔鲁诺两人。

      “这是审讯吗?”爱尔克卢坐在椅子上,并不显得慌乱,对方笑了笑,以一种近乎坦率的语气回应:“正是如此。”

      她用夸张的语气调侃道:“我敬爱的教父,您如何执行正义?”

      “先和我介绍一下暗杀小组吧,”他说,“从前只从你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他们的轮廓,从未听你详尽地介绍他们。先说说…”他顿了顿,“梅洛尼吧,我最熟悉他,毕竟曾经和他正面交锋,他的替身能力实在是很有趣,我的黄金体验如今能够治愈伤口,也是从他那得到了启发……我想他那创造生命的邪术也并非凭空而来,而是经过了无数失败地探索,爱尔克卢,他是怎么诞育生命的?他的娃娃脸有子.宫?”

      爱尔克卢本预设乔鲁诺会直截了当地审问她的动机或计划,却未料到他话锋一转,深入探讨起她的前队友,这让她实现准备好的说辞被打乱了。

      “……他需要借助其他母体的子宫。”她实话实说。

      “母体?”乔鲁诺敲了敲桌子,“坦诚点,爱尔克卢,那是无辜的女性。”

      她没有应答。

      “黄金体验在某种层面上与他相似,共同拥有赋予或创造生命的能力。但我始终认为生命的孕育与赋予绝不应建立在另一生命牺牲的沉重代价之上,即便那些被梅洛尼所利用的女性十恶不赦,但这绝不构成他剥夺她们生命的正当理由。生命的尊严至高无上,任何个人力量都不能肆意践踏。”

      “……”

      “说到生命,普罗修特的壮烈成仁也很有趣——'老死'作为生命不可避免的进程,本是应该是时间缓缓织就的终章,而在他手中却成为即刻的判决,毫不犹豫地剥夺了生命的延续,”乔鲁诺顿了顿,思考了一下,“像是对灵魂施加了时光的诅咒,让老死这一对大多数而言或可视为恩赐的归宿变得冷酷扭曲,简直是撒旦与耶稣的融合。

      暗杀小组仅靠梅洛尼和普罗修特两个成员,就能够构筑生命地闭环,真是邪教一般的存在。”

      乔鲁诺的眼神逐渐深邃,而爱尔克卢的愤怒也在悄然累积

      “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乔鲁诺突然起身,逼近爱尔克卢,手指紧攥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和他对视,“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我们和你那心心念念的暗杀小组最本质的区别,明明我们有很多相似的构成,但为什么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暗杀小组缺乏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里苏特·涅罗,或是杰拉德,其中任何一人掌权都不过是另一个迪亚波罗的翻版,继续在意大利进行着无休止的杀戮与掠夺。这两年来,你亲眼目睹了新热情的所作所为,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地报复我们,甚至帮助迪亚波罗的残党!”

      爱尔克卢直视着乔鲁诺的眼睛,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言辞激烈,他是真的很愤怒,“多么傲慢!这只是你作为胜利者的生命哲学,”她同样愤怒地反驳,“在杀手的世界里,敬畏生命是多么可笑的悖论,你没有经历过我们的走投无路,就没有任何资格批判我们。里苏特·涅罗是我唯一的教父,如果他掌权,他同样有能力用不一样的方法找到热情的荣光。”

      “爱尔克卢,布加拉提和阿帕基谁都曾经艰难地活着,而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这种选择是否全然出于他们的自主意志?如果他们也处在暗杀小组完全相同的环境,他们的抉择可能会与今日截然不同。”

      他们无声地对峙着,在挑破那层薄沙后,他们已经不再仅代表个人。

      乔鲁诺最终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难以达成共识,”乔鲁诺松开钳制爱尔克卢的手,语气无奈,“那么回归正题,说说你接下来的计划吧,布加拉提没有死,应该打乱了你的节奏,但我不认为你会因此退缩,你下一步是什么?”

      “就算你知道我的计划也无法挽回了,”爱尔克卢声音里带着快意,“两年来你们对我付出太多了真心,又发现我的不忠太迟。”

      “我不认为会付出真心是错的,即使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如此,这是我们的底线和信条,无论你是爱尔克卢还是暗杀组任何一位遗孤,我们都不会放弃你。”

      “所以我们如今才会彼此折磨,要怪就怪你们博爱的生命哲学吧。”

      “我们之间如此煎熬,也恰恰证明了你的真心。”

      她像是被戳到痛处似的,瞳仁为不可察地颤了颤。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再问一遍,告诉我你下一步计划。”

      “乔鲁诺,我会让你们永世痛苦。”

      *

      谈判终以僵局告终,乔鲁诺与爱尔克卢都没有收获什么,留下一片沉闷的余波。

      她被乔鲁诺安置于总部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平日里不论在哪儿都有手下全程监视。

      新上任的热情干部之一拥有特殊的替身能力,能够在一定时效内剥夺对手的替身力量。这位干部每日两次精准无误地对爱尔克卢施加封印,每每此时爱尔克卢颈间便浮现出一条红线,会随着封印能力的减弱而颜色趋淡。每当红线快要消失的时候,那位干部总是能够准时出现,让红线再次如血液般鲜艳。

      她日常被安排在乔鲁诺的办公厅内办公,紧邻着乔鲁诺的办公桌工作,一切行动都在乔鲁诺的眼皮底下。福葛则在隔壁的隔间内默默处理公务,偶尔递来的文件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周遭的干部与部下依旧维持着往日的礼貌与距离,唯有护卫队的几位成员明白她此时的处境:一个被架空的、摇摇欲坠的干部。

      这段日子里只有乔鲁诺和福葛能若无其事地和她共处,阿帕基和纳兰恰偶尔露面,露出一副十分受伤的表情。

      布加拉提和米斯达从来没有去看过她。

      好在乔鲁诺虽然能够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却猜不透她的内心。她在脑内复盘、重新规化自己的复仇。

      第一步,活下来,完成。

      第二步,赢得护卫队的信任。出乎意料的,这份情感比她预想的更加深厚与真挚。

      第三步,利用卡米略,挑起两派的纷争,完成。在这个过程中,她遇见了特里休,这是意外收获。

      第四步,原本计划中的致命一击——杀死布加拉提,让新热情陷入长久的黑暗与混乱,却因她内心的一丝动摇而未能实现。

      因为这一步的失败,她的身份在布加拉提面前暴露,从而被软禁起来。

      但讽刺的是,正是这份失败让她深刻体会到了在乔鲁诺的愤怒、布加拉提与米斯达的刻意回避背后的深厚情感。她不禁低笑出声,未曾料到自己在护卫队心中竟有如此地位。

      她在乔鲁诺不安的目光中笑起来。

      既然无法让布加拉提倒下,那么,她的逝去又将如何撼动这一切呢?新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让她的死亡成为引爆一切纷争的导火索吧。

      在这场游戏中,她将以自己的方式留下最后的印记。

      第五步,精心编织一场假象,伪装出对过往仇恨的释然,当与护卫队重新建立起那份难能可贵的信任与和谐之时,她将以一种震撼人心的方式,迎接自己盛大的落幕,让死亡成为这场复仇与救赎交织剧目中的高潮与终结。

      第六步,埋下一粒种子,让迪亚波罗的残党和新热情此后不死不休,不得安宁。

      那时,她会在阿鼻地狱的火烧油烹中和同伴们一起笑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2003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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