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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003年4月 ...

  •   2003年4月1日

      米斯达遇袭,凌晨

      米斯达从混沌的梦境边缘缓缓挣脱,意识归拢的瞬间,他瞪大眼睛,本能地想要召唤替身,牵扯左臂时身上错综复杂的医疗管线发出巨大的响声。

      守在一旁的乔鲁诺急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地引导他重新躺下,他这才渐渐从昏沉中彻底清醒,缓缓平息。

      “那个女人呢?死了没?她是卡米略的人。”他用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干裂的嘴唇问道,乔鲁诺轻声安慰说:“她已经被爱尔克卢杀死了。”

      闻言米斯达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已松弛,他缓缓躺下,在病床上深吸了一口气。其余人神情莫测地围在他身边,静默着,只有仪器滴答作响落在病房中传来空荡的回声。

      “那女人像是幽灵一样,1号和3号被发射的瞬间就被她用空气刃割裂了,好在小5打中了她的肺,最后她甚至还……”

      他终于回忆起什么,脑海中闪过右臂被割断的场景,连血带肉远远地飞出去。

      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

      “米斯达……”纳兰恰刚欲开口,却被福葛轻轻按住肩膀,对方冲他摇摇头。

      “是我无能,没办法用黄金体验保住你的手臂。”乔鲁诺紧皱眉头,“你怪我吧。”

      空气一时凝固,铅压似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米斯达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沉默良久,似乎难以理解现状,自乔鲁诺加入护卫队后很少再有骨干成员受重伤,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让他深深困惑与不解。大脑仿佛被厚重的棉花层层包裹,思绪连带着像被卡住的齿轮,艰难地试图转动,却只能发出无力的声响。每一个尝试去理解这残酷现实的念头都撞击在无形的壁垒之上。

      自己竟已残疾了?正值青春便残肢断臂,他几乎找不到语言形容其震撼与苦涩,只觉得自己如同货架上还没有过期就已经过时的商品,又仿佛变成了胡纳湾湖水中流着冷血的鱼,从此与蓬勃的生命无缘。

      他似乎应该悲痛万分,或者歇斯底里地挥舞着空荡的袖管再扯掉身上所有的管子。队友的沉默便正在等待他进行一场痛不欲生的表演。可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片时空,思绪空白,既像是一切未曾发生,又似整个世界天翻地覆。钝痛感如潮水般缓缓侵袭。

      他天生是个乐观的人,即使是曾经身在牢狱也不曾放弃希望,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遇见布加拉提,他相信是他积德行善和天性乐观让他交了好运,于是他怔怔地想,现在他也不应该在这样沉痛的氛围中沉溺下去,“至少我还活着,这可太幸运了,你不必自责,”他对乔鲁诺说,故作轻松地向同伴们摇摆空荡荡的袖管,“这样更像黑.帮了,不是吗?我打赌要是我在街上这么走一圈,保证路上的人都要吓得绕道走。福葛,前提是你得给我批下来一大笔钱,这次我可要买最新版的古驰大衣。”说着咧开嘴笑。

      几年黑.帮生涯让他早已做好时刻赴死的准备,如今失去一条手臂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如果可以,他会练习左手开枪,只需要给他一些康复的时间。

      队友见他这样,也勉强扯出笑容,却仍然心事重重。米斯达并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氛围,如果自己的同伴们都哭丧着脸,这和暗示他已经彻底成为废人有什么区别?他希望所有人都和平常一样。

      米斯达环视四周,发现原护卫队的成员都已到齐,连远在都灵执行任务的阿帕基也匆匆赶来,唯独缺少了爱尔克卢。

      回想起乔鲁诺提及是爱尔克卢杀死了那个女人,米斯达心中便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爱尔克卢呢?”他忍不住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短暂的沉默后,无人应答,这让米斯达心中一紧。“她不会……”

      “别担心,我让她提前回去休息了,”布加拉提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只是关于爱尔克卢,我确实还有一些事要交代。”

      *

      “……因此,我怀疑我们如此腹背受敌,是因为有人向卡米略递送情报,而那个叛徒很有可能是爱尔克卢。”

      话语落下,空气再次变得凝重。在此之前布加拉提都将他对爱尔克卢的疑虑藏得很深。

      他总是抱有侥幸,心中为她寻找无数开脱的理由,万一她打算收手了呢?万一之后再不会发生任何变故了呢?直到米斯达遇袭,他在血泊中看到那被折断的手臂,他才不得不正视爱尔克卢始终怀抱着深切的恨意,目标明确地打算毁掉新热情。

      米斯达如今遇险,也有他包庇爱尔克卢的过错。

      米斯达的耳边嗡嗡作响。

      叛徒?为卡米略通风报信?爱尔克卢吗?

      这几个词语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这两年爱尔克卢如何为新热情尽心尽力,收缴毒.品、打击敌人、平日办公一丝不苟,这是有目共睹的。她如何能背叛他们?

      他自15岁遇到布加拉提,到18岁跟随他背叛迪亚波罗,铸就这种义无反顾的忠诚和信任只需要短短3年;而后与乔鲁诺相遇并誓死追随他也只经历了9天。

      至于爱尔克卢,她来到新热情、他们和谐相处已经2年,他早就把她当做了同胞,像对待阿帕基、纳兰恰、福葛一般对待她,而她也回馈了同样的友谊,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她如何能对他举起屠刀?

      然而他没办法反驳,布加拉提的怀疑有理有据,论点合理,论据详实,精准地剖开了残酷的真相。唯一有机会接触卡米略并向他传送情报的,只有曾经被卡米略绑架过的爱尔克卢、每一次遇袭能提前知道成员详实信息并精准提供具体方位的,也只有爱尔克卢一人。

      她从何时开始布局?莫非从她来到队里的一开始,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怀着深切的恨意,像是毒蛇潜伏在阴冷的洞穴中,随时准备出动,将他们一招毙命。

      他不寒而栗,全身寒毛倒竖,仍不死心得反复咀嚼着布加拉提的话语,试图寻找一丝可以反驳的缝隙,但终究徒劳无功。

      “只是,”布加拉提深吸了一口气,“只是我并不认为爱尔克卢真的在为卡米略服务,她也同样希望卡米略毁灭。”

      “啊啊啊!”纳兰恰突然抱着头懊恼地大叫起来,“别再出错综复杂的谜团了,布加拉提!直接告诉我答案吧!我喘不过气来,爱尔克卢是为了什么?从最初开始她就在骗我们每个人吗?”

      四周再次被沉重的静默笼罩。

      “我想爱尔克卢是为了替暗杀小组复仇,所以她既希望新热情受重创,也希望迪亚波罗的势力覆灭,”乔鲁诺缓缓地说,“……我曾经,”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在得知她遭卡米略绑架后,我曾经怀疑过她——抱歉,这件事情除了福葛之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因此在阿帕基去调查赌场干部暗杀一事的时候,我拜托福葛暗中跟随二人,那次爱尔克卢毫不犹豫的杀死卡米略的手下,我便以为她并不是敌人,因此将疑虑都打消了。现在看来,如果是她是为了暗杀小组向双方复仇,一切便都都说得通了。是我的疏忽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他站起来,面向米斯达的方向,向众人鞠了一躬,布加拉提摇摇头。

      “不是你的错,要惩罚也是惩罚我,是我执意将爱尔克卢招进来的。”

      “你们不需要道歉,”福葛紧接着说,“作为组织的高级干部,明明知道乔鲁诺的疑虑,我却给予了爱尔克卢过分的信任。这是我的失误。”

      三个人相互鞠躬道歉,竟然有些滑稽。他们把责任不断地归咎到自己身上,却始终不讨论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如何处置。然而当纳兰恰轻声问出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时,空气再次凝固。

      “那爱尔克卢怎么办?”

      “一切结束之后,你们会杀死她吗?”

      *

      如果可以的话,米斯达想,他不想和爱尔克卢不死不休。

      即便他再次回忆起被困在漆黑的圣母教堂,连微弱的烛光也被剥夺,他丧失了一切视听,空气刃从四面八方袭来,迪亚波罗的残党像凌迟一样切割他的血肉,他也不想恨爱尔克卢,活在过去的伤痛里任何人都不会得到幸福。

      两年时间,她偶尔在夜色中像摇曳的星辰一般闪耀的眼睛,或者缄默无言时随风飘扬的发丝,所有的一切、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都让米斯达坚信她的心中并非真的铁石心肠。就像今天她若真想置他于死地,大有机会,但她并未那么做。

      如果可以,能不能彼此既往不咎?作为新热情的干部,他深知叛徒应受严惩,他乔鲁诺或者任何一个人亲手将惩罚加诸于她。

      他是理解她的,想象自己若处于爱尔克卢的境地,面对亲人被他们一一夺走的痛苦,那份愤怒足以吞噬一切,他也会成为复仇的怪物,啖其肉饮其血。

      他又回想起几年前,他同布加拉提一起杀死的贝西和普罗修特。听说普罗修特抚养爱尔克卢长大,而如今的爱尔克卢不论是果断狠辣的言行还是至死方休的执着都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他融入她的血脉、铸就她的灵魂,大概普罗修特于爱尔克卢,就像布加拉提于他们所有人。

      他杀了这样的人,用一条胳膊作为代价,在爱尔克卢眼里或许还算轻饶。

      然而爱尔克卢是仇恨铸就的金色眼睛的怪物,放在组织里无非定时炸弹。他们不能拿部下和平民的命去赌。

      于是没有人回答纳兰恰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阿帕基突然说,“无论你们怎么想,我绝不支持处刑爱尔克卢,只要不杀她其他任你们处罚吧——再说,我也杀死了暗杀组那个镜中人,现在我和她扯平了。”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我不希望爱尔克卢就这样死掉。”纳兰恰接过话茬。

      “我的态度也是如此,抱歉,乔鲁诺,即便这会让你为难。”

      继福葛表态之后,布加拉提仍然缄口不言,众人的目光最终汇聚向米斯达。

      “不用顾及我,boss,”他又扯出一个笑脸,“你知道我向来没主见又神经大条。”他甩了甩空荡荡的袖管,“我是爱尔克卢我也恨不得我立刻死掉,我曾经还指控她是恶魔呢,她也没做错什么。”

      突然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米斯达心中涌上莫名的酸楚。

      爱尔克卢是没做错什么、然而他又做错了什么?如果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他们都无可指摘,那么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15岁他加入热情开始只是为了生存。普罗修特当时冲他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开了三枪,那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别无选择,难道让他就这样站定等死吗?

      暗杀组绝不是善类,更不会是新热情好的领袖,在他们统治下的意大利不见得会有多好。她如今站在乔鲁诺身后无疑是正确的决定。布加拉提好不容易把她引上正确光明的道路,她本可以就这样继续做他们荣光的同伴,为何要一意孤行地堕入复仇的深渊呢?她难道看不见他们为她所做的一切吗?

      她是暗杀组的忠犬,又是护卫队的白眼狼。复杂的感情撕扯着米斯达的内心,他想或许所有人都是如此心情。

      米斯达想起断掉的手臂、一时难以恢复的身体,未来的不确定性……一股脑的涌上来,大片的绝望终于溃堤。

      他呼吸急促,眼泪快要涌出。急忙伸手遮住脸。

      “……米斯达。”乔鲁诺轻轻安抚他,布加拉提不忍地别过头去。

      “让她走吧,乔鲁诺,”米斯达说,“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放她离开热情。”

      他很难过,为自己,又为爱尔克剧。

      乔鲁诺轻轻点头,轻按住米斯达颤抖不停的肩膀,“……我会的,到时候我们会和她真正敞开心扉地谈谈,如果她想走就走吧,”他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但在彻底消灭卡米略之前,我会把她软禁起来,不会再有伤害你们的可能。

      她是得离开,我想她也会主动选择离开,继续在一起只剩下彼此折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2003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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