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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他的意图呼之欲出,林郁斐变得局促,声音嗡嗡的,“我和谁结婚,与你无关。”
      “结婚”这个词,在此之前与她无关。
      即使面对徐屹,她脑海里想象的不过是恋爱,与一个优质的成年男性一日三餐,他们还会有共同奋斗的事业。
      这些构想的雏形来源她的父母,他们携手同行的背影,在林郁斐世界里成为恩爱的代名词。
      土生土长的林郁斐,第一次来这座跨江大桥,本地人往往对网红景点退避三舍,今夜她才明白,桥下沿江绿道成为恋爱圣地的缘由。
      恋爱圣地没能为孟平乐加分,见面前林郁斐对他的印象一片空白,见面后好感度持续下坡,她和孟平乐之间绝对够不上“婚姻”。
      “是吗?”孟时景步步紧逼,握着她的双手,像两个逐渐收紧的捕兽夹,有意捉弄,“我倒觉得,你的婚姻,和我的关系非常大。”

      林郁斐缩回两只手,她的掌心被捂得发热,从一团无形的火里逃出来,她的身影也在注视中落荒而逃。
      江水拍岸像一场协奏的催眠曲,孟时景没有强行拽住她。
      林郁斐留下一双猫跟鞋,离开时携着微微涌动的晚风,她如灰姑娘般消失了。

      到家时林郁斐恍然察觉,她脚上的鞋不是她自己的。
      那双遗漏的女士单鞋,折磨她脚踝的皮料,正被孟时景的指腹温柔摩挲。
      从足尖到足跟,填不满孟时景的手掌。他将鞋拿起来,像捧着林郁斐,让她稳妥地降临于掌心。
      江上驶过的游轮鸣笛,他的心被这声号角敲醒,意识到他竟然对着一双女鞋发呆。
      “明天录制结束,来我的车上取你的鞋。”孟时景借着路灯拍下这双鞋,发送给林郁斐。

      相同的月光里,老式楼房在梧桐树的荫蔽下,仅有零星窗口亮着暖灯。
      林郁斐用棉签擦拭脚后跟的伤口,四肢挤在一起,三口之家的房子没有第二个人影。关于家的温馨氛围尚有余温,萦绕着她孤零零的背影。
      她贴好创口贴,点开手机查看消息。

      孟时景的消息下面,是孟平乐干瘪的解释。
      “抱歉,今天是意外。”
      “她不是我的女友,我和她早就分手了。”
      “希望你可以给我补偿的机会,明晚再一起吃顿饭,可以吗?”

      林郁斐微怔着看屏幕,在她心里,孟平乐应当知趣,不再与她联系。
      任谁见过今夜荒诞的戏码,都会遵循成年人社交的体面,林郁斐不想把话说得冒犯,但孟平乐的执着让她意识到,不够直白的拒绝不足以拒绝他。

      “我也很抱歉,这是集团领导介绍的相亲。见面后我发现,我们不太合适,也不用再浪费彼此时间了。”
      她伸直双腿,在床上翻了一圈,夜灯一层层暗下去,事情应该到此为止。
      手机再度急促地响,提示音像一堆洒在地面的小豆子,噼里啪啦将她吵起来。
      “我可以解释的。”
      “其实是我委托我的领导,层层转达,才终于能和你相亲。”
      “我真的很喜欢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林郁斐瞠目结舌坐起身,屏幕对面不断冒出急切的告白,叙述他由来已久的深情。
      一条条消息叠码着呈现于她掌心,林郁斐却只觉得生硬,她从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感知不到任何他声称的深情。
      如果是一场艰难浮出水面的暗恋,怎么会察觉不到她走路的异样,磨破脚后她明显跟不上漫步的行进速度。

      偏偏只有孟时景发现了。
      孟时景竟然遥遥发现了。

      林郁斐心口没来由的一颤。对暗恋者而言,磨破脚是易于观察的反常现象,对其他人而言,这是最不易察觉的小事。

      林郁斐思绪沉浮,大脑塞满孟时景那双手。
      他半蹲着替她换鞋,沿江绿道的路灯被枝桠遮挡,他的面孔在树影缝隙里模糊轮廓,握着她的手格外清晰。
      那是臣服的姿势,他的掌心托着她,卸下折磨她的旧鞋子。

      “因为我不想你嫁给他。”
      林郁斐反刍这句话,一遍遍在她心里回荡。他用开玩笑的口吻,林郁斐竟然尝出几分真挚。

      手机重新亮起,孟平乐焦急地唱独角戏,信息在林郁斐这里石沉大海。
      “抱歉,我觉得我们真的不合适。”林郁斐实在烦了,干脆将他删除。

      总该结束了吧。林郁斐在安静中闭上眼,这夜没有噩梦。

      清晨她醒得很早,采访节目正式录制,需要提前做造型。
      林郁斐游离在农发投的第二天,她径直踏入广电大楼,工作群里静默无声,没有人关心她的去向。
      农发投大楼在她背后,低矮的院墙和紧锁的门,林郁斐觉得那里已经不欢迎她了。
      她心里涌出一个可怕的声音,“为什么一定要检举呢?”
      她对揭发罪恶的决定产生动摇,数秒后又摇摇头使自己清醒。

      我没有做错。林郁斐告诉自己,即使被孤立,我也没有做错。

      一意孤行的勇气偶尔会降临,她在这种勇气里,看见母亲的影子。她的母亲,乡村医生郁冬柏时常背着诊疗箱,一意孤行往山里去。箱子的肩带磨得发白,远远看着恍然是一条剥下来的粗糙树皮,郁冬柏没空更换更好的。
      林郁斐想着母亲那根陈旧的背带,在推门声里睁开眼睛,化妆镜正对她的脸,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
      化妆师拿刷子为她定妆,轻烟般的散粉在空中游动。林郁斐常年素颜的脸变了样,她适应几秒才认出自己。
      事实上这张脸变化不大,她原本的皮肤没有瑕疵,熬夜才会挂上淡淡的黑眼圈。化妆师不愿把这张脸涂成浓烈的颜色,克制地描摹她原本的轮廓。

      她看起来只是气色更好些,腮红和口红增添她的熟度,林郁斐看起来成了熟度刚好的桃子。
      孟时景停在门口,与镜中的林郁斐对视,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

      -----
      灯下放了一盏鲜切的水果,玻璃盏撑着反射的光晕,一堆黄的、粉的、水莹莹的色块,停在孟时景手边。
      他拿起银叉,手腕的玻璃表盘照着他冷淡的下颌,这双眼睛正在微微失神。
      几乎是无意识,他的手拿着银叉戳那块粉色的水蜜桃,被切成三角形,软烂的果肉被他戳出十余个孔洞。
      他不喜欢吃甜的食物,汁水四溢的水果更甚,他只是在玩弄。

      同一个房间里,林郁斐与他的位置形成对角线,她站在一扇全身镜前,服装师的手在她腰间摆弄,抚平后腰那些不听话的褶皱。
      一条没有花纹的黑色连衣裙,平整后的布料柔软贴着她的腰线,她挺直的背影像沙漏,最细的部分,和他的手掌不相上下。
      她涂脂抹粉的样子也好看,但不如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干净得让人想揉碎。

      林郁斐转过身,跟着编导往外走,步伐慢吞吞的,孟时景的目光落在她的脚后跟。
      又是一双高跟鞋。他不易察觉地皱眉,昨夜流血的两个脚后跟,都贴着创口贴,裹在肉色丝袜下,孟时景看不清那附近的皮肤是否泛红。

      行至门口,她的脚停下,踩在廊灯明暗分界线上,鞋尖对着他。
      “孟总,可以去影棚了。”编导站在林郁斐身旁,轻声提醒他。
      孟时景应声抬头,他的目光向上攀岩,又落回林郁斐的双眼,她看上去对可怜的脚踝毫不关心。
      他觉得自己病得不轻,手下的人心思各异,他竟然跑来关心女人的脚踝,孟时景没拿过这种纯情剧本。

      编导将他们带到节目logo前,请他们配合拍嘉宾现场海报。
      “两位靠近些。”摄影师说,命令的口吻,忙起来的工作人员有时会忘了客气。

      诚然孟时景不是受人差遣的性格,但他反应得比林郁斐更快,话音刚落他便挪动脚步,二人手臂之间的空隙被他移动的身体填上,西装长袖和她纤细的手臂似有若无地摩擦。
      林郁斐慢了半拍,相机咔嚓一声,闪光灯在眼膜留下瞬间致盲的白,她闻见孟时景迫近的气息,本能使然后退半步。
      隐隐作痛的脚后跟让她一个踉跄,被孟时景兜手扶住,大庭广众之下,他们的距离越过最后的社交礼貌。
      孟时景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相机又咔嚓一声,摄影师发出满意的赞叹,“这张好看。”
      “是挺好看。”孟时景应声,他看着林郁斐说。

      今天的流程与昨天毫无区别,孟时景的节目分量按他的意愿删减,下半场他可以直接离开。
      “我可以再看看吗?”孟时景问编导。
      “噢,当然可以。”编导将他带到摄影机后,他只能通过监视器观看林郁斐的脸。

      舞台上只剩林郁斐,原先为孟时景设计的道具、灯光,此时悉数用在林郁斐身上。
      主持人留给她一个完整、干净的舞台,本意是尊重,冷调的蓝光晃过来,聚成一束光晕压在她身上,这样阴郁的颜色里,林郁斐成了陈列的一部分。
      电子屏幕是更大的陈列台,林郁斐父母的脸缓缓出现,被一粒粒像素模糊地拼合,他们的声音不甚清晰,电子储存也会有泛黄的那天。

      年幼的林郁斐跟在母亲身后,记者将话筒递到她嘴边,降噪的毛绒话筒罩像儿童玩具,小林郁斐扎着两个羊角辫,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啊眨,用手捋话筒的毛。

      “我的爸爸叫林昌远,他是大巴车司机。我的妈妈叫郁冬柏,她是这里的医生。”小林郁斐对着镜头说,彼时她不知道,这样的话她将被迫重复无数遍。
      母亲无偿进山义诊,父亲开车送她进山,在林郁斐年幼的世界观里,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直到某天有记者进门,那时她不理解记者的定义,一群拿着机器的陌生人对她很好,只是总追着她喋喋不休。

      “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我不怕,邻居的爷爷奶奶都很好。”

      “你妈妈陪别的小朋友比陪你还多,你会吃醋吗?”
      “妈妈最爱我,我不吃醋。”

      这是林郁斐生存的世界,爱与被爱是理所当然,她在表达情感时充满底气。
      父母的善举早早见报,林郁斐习惯了记者登门拜访,但最热闹的那天她不敢轻易回想。
      那时她还没毕业,刚进入农发投实习,遇到了赵耘婷这样温和的领导,年度全国道德模范落到父母头上,她的人生进入一帆风顺的好时期。
      记者忽然一窝蜂造访,在一个寻常的黄昏,摄像机拍下她当年僵硬的表情。
      经过陌生的记者转述,林郁斐才得以知晓,父母在进山的途中遭遇山体滑坡,双双当场死亡。

      屏幕里的林郁斐忘了眨眼,似乎什么也没想。毛茸茸的话筒再度递至她嘴边,林郁斐呆滞地张着嘴,一颗眼泪啪嗒滚落。

      监视器里林郁斐沉默着,绷紧最平静的情绪。
      她擅长忍耐,被青少年骚扰时忍耐着怒意,脚后跟淌血时忍耐着阵痛,如今忍耐着即将漫出的悲伤。
      孟时景有些后悔,他应该同意上演父子情深的戏码,好过看她强行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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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目结束时,孟平乐突然造访。
      林郁斐第一眼只看见巨大的红色花束,那人两只手捧着这束花,盛开的红玫瑰严严实实遮住他的脸。
      这捧浮夸的鲜□□直朝她,周围的眼神变得微妙,她刚从摄像机的注视中解放,莫名其妙又变回被观看的对象。
      红玫瑰果然在她面前停住,孟平乐的脸探出来,温和得毫无攻击性,像她手边润嗓的温水。
      “你今天很漂亮,”他的口吻一如既往,没有被人删除好友的负面情绪,“我等你一起去吃晚饭。”

      林郁斐彻底愣住,她几乎怀疑自己记忆错乱。
      是她没说清楚吗?是她拒绝的态度还不够坚决吗?孟平乐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当众给她这么大一个骑虎难下的惊喜。

      她手足无措时,听见孟时景的声音,“林小姐,我给你带的东西还在车上,需要你跟我去一趟。”
      蜚蜚人声里,他信步走上前,还是懒散的模样,替林郁斐接过烫手山芋,单手将花捧进自己怀里。
      拥挤的红色依偎在他胸膛,好像变小了。
      “这花太沉了,她拿不动,我帮她拿。”他眼里坦荡,凝视孟平乐眼中的错愕,“晚上见,弟弟。”
      事情经过他的补充,千回百转成了三个人的聚会,朋友之间的聚会。

      她的目光在这对兄弟之间来回,选择朝孟时景的方向走去,相当于再次回绝孟平乐。
      两手空空的孟平乐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虞的表情很快消失,水过无痕从他礼貌的笑容里流走了。
      林郁斐和孟时景的关系,看起来有些过于亲密。
      孟平乐绝不想变成领生活费的窝囊废,痛恨父亲设置的继承条件,这些埋怨在孟时景介入时,全成了对孟时景的怨气。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没有储存的号码。

      细高跟在地下停车场凿出不小的动静,她跑得直喘气,脚上那点痛反而无关紧要了。
      孟时景打开汽车后座门,示意她进去,灰姑娘遗失的那双鞋整齐摆着,林郁斐毫无防备地探身进去,拎起鞋子准备出来。
      灰色的人影盖住她头顶,像一张不透光的幕布,红玫瑰跌落车门外,孟时景单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微微悬空,轻飘飘扔进后座。
      车门在她跌落真皮座椅时,嗡地声合上。林郁斐懵着脑袋趴在座椅上,手里的女鞋震落,脚踝顷刻间被孟时景抓住,卡在她受伤的位置。

      孟时景俯身下去,将她轻巧地翻转过来,没等林郁斐看清便吻上去,吻得很急切,像克制不住。
      密闭车厢的气温直线攀升,孟时景一言不发吻了许久,仿佛才缓过劲来。
      林郁斐在他身下几乎窒息,乌发乱糟糟掩住她的脸,孟时景耐心地替她剥开,像剥一颗软糖的外衣,指腹蹭着她上扬的眼线。

      “录节目竟然没哭。”他眼尾带笑,低垂着凝看她,似乎是表扬,在她眼皮落下一个吻。
      “我哭什么?”林郁斐扭脸躲避他的目光,脸颊不自在地爬红,他们离得实在太近。
      于是孟时景收回手,往下检查她的脚踝。
      两条腿裹着丝袜,创口贴藏在半透明的薄网下,伤痕被层层掩盖。
      孟时景眼神更暗了,他的脸埋在背光处,手指沿着脚踝往上。
      “不准脱!”林郁斐胡乱蹬腿,脸上浮出一层汗。
      “想让我直接撕掉也可以。”孟时景的手停住,吐息湿热。

      “你干什么?”林郁斐含含糊糊地喊,抽不开她的脚踝。
      褪完的丝袜缩成一团,被孟时景随意扔开。
      “别折腾。”他伏下身子,鼻尖蹭着她的小腿肚,声音很低,“我检查一下。”
      脚踝终于没有阻隔地回到他掌心,翘边的创口贴下,结痂的伤口凝成一块坚硬,周围的皮肤微微泛红。

      他冷静地检查完,眼神顺着往上看,林郁斐神经紧绷地盯着他,稍一松手脚踝便抽回去。
      她的嘴唇被吻花,晕开的口红让她有了新的味道,可以称作糜烂。
      “晚上还要和孟平乐一起吃饭?”孟时景凝看她,眼神像一张巨大的网。
      “我没有!我昨晚就删掉他了!”林郁斐哽了数秒,声音弱弱的,“你凭什么质问我。”

      “噢……是他死缠烂打?”孟时景乐了,似乎好意提醒,“那你可得小心了,他这人从小到大一帆风顺,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受挫,也许会折腾出更丢脸的事。”
      林郁斐听着,脸上爬出肉眼可见的恐慌,犹疑着问他,“那我该怎么办?”
      “要么你顺从他,要么你找一个压得过他的男人。”孟时景为她指点迷津,“比如我,考虑考虑。”

      “你有病。”林郁斐立即撑坐起,她觉得自己太蠢,竟然想从孟时景这里听到正经建议。她胡乱地把脚塞进鞋子,拎起另一双,打开车门钻出去又重重摔上,闷着脸一气呵成离开。
      与她离开方向相背的某个电梯口,孟平乐倚着墙壁面色阴郁。
      他鬼使神差跟下来,直觉告诉他孟时景和林郁斐关系不一般。这么大的停车场,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孟平乐执着地寻,用走迷宫的科学方法,沿着一个方向拐弯,直到看见那束被遗落在车门的红玫瑰。
      孟平乐远远地停住,藏在电梯口的承重柱后,像个捉奸的窝囊丈夫。他看见林郁斐从车上下来,拎着一双女士单鞋,衬衫和裙摆明显被揉皱。

      完蛋了,孟平乐心口一抽,再不做点什么,他即将失去继承遗产的资格。

      ----
      林郁斐猛然醒来,嗅到陌生的气味,她的眼睛被蒙住,双手在背后反捆,唯一可靠的只剩听觉。
      初秋的夜晚不该万籁俱静,林郁斐用脸轻轻地蹭,将眼睛上那块布帛蹭出一道缝,微弱的灯光漏进来。
      她从鼻梁撑起的缝隙看见,这是空无一人的酒店套房,两片窗帘之间撕开一块黑夜,外面只有星光。
      手大概被麻绳捆了死结,林郁斐挣扎不开,且越挣扎越紧,她的手腕传来胀痛,像一排牙齿逐渐收拢着咬她。

      她的大脑尚在迷药的余震里,无法准确协调她的四肢,并且是被缚的四肢。林郁斐试图挪动自己,这张床在她身下轻轻地弹,她仿佛被里面昂贵的弹簧吸附,陷入流沙般不能抽身。
      精疲力竭到最后,林郁斐无助地倒在床上喘气。她想起来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入夜时分,林郁斐为自己冲了一杯热牛奶,作为每天的最后一件事。她刚拿起玻璃杯,手机突然打进一个陌生电话,说话声很细,林郁斐本能当做是位女孩。

      “抱歉,我不小心擦了你的车,挺大面积。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走保险或者私了都行。”
      因为这道柔柔弱弱的声音,林郁斐才同意深更半夜下楼。
      抵达地下停车场时,她发现自己的车旁没有人,车身也没有剐蹭的痕迹。林郁斐思维迟钝,不擅长用最坏的逻辑揣测他人,原以为是被误打了电话,正想拨回去提醒那个陌生女孩。

      一只手凭空出现,绕着她的脖子由后往前,像原始雨林食人花的藤蔓,掌心的帕子沾了液体,死死地捂住她的口鼻。
      林郁斐感觉四肢瞬间僵化,熏人的气味通过气管直奔大脑,再睁眼已经倒在陌生的床上。

      恐惧在此刻野蛮生长,林郁斐战战兢兢回顾她二十三年生平,找不到谁能对她憎恶到这种地步。
      把她扔在高档酒店套房,看起来又不像寻仇。
      林郁斐绞尽脑汁地分析,套房门锁滴的一声,几秒过后卧室门被打开,两个陌生男人走进来,背光的面孔像噩梦里轮廓模糊的游魂。

      她的下巴被扼住,两根手指如钳子般掐开她的口腔,往里灌不知名的液体。林郁斐呜呜地叫喊,喊不出该有的音量,像只干涸的鱼砰砰挣扎。
      液体灌完后,她被呛得咳嗽不断,身体咳得几乎要对折。两个男人没有多做停留,悄无声息离开了。

      门再度落锁,月光穿过窗帘,削成一道细窄的光条,冷冷横在她身上。林郁斐躺在原处,咳过的肺叶丝丝抽痛,她晕着脑袋,逐渐察觉不对劲。
      恒温的室内令她额角淌汗,她被某种热浪蒸起来,眼前的画面如水纹般扭曲晃动,听觉也随之退化得模糊不清。

      直到一双男士皮鞋停在她面前,林郁斐深思混沌抬起头,惊骇地看见孟平乐的脸。他低垂眼眸,冷漠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夜灯与他之间太遥远,阴郁占领了全部的他。
      孟平乐伸出右手抚摸林郁斐的脸,不具有杀伤力的,林郁斐却听见自己牙齿打颤,小腹抽痛着要吐出来。

      “抱歉,不这样做我会失去很多。”他全然没有歉意,居高临下地站着,开始摘手腕的手表。
      林郁斐终于把一切串联,暗沉的夜幕,空荡的酒店套房,失去自由的她,孟平乐简直是疯了。
      她不管不顾地叫,声音被墙壁层层阻隔。孟平乐的手贴在她皮肤上,像章鱼的吸盘,凉沁沁收缩她的心脏。

      房间回荡她绝望的哭喊,睡衣在他手上破开一个洞,林郁斐使出全部力气撞他,被热浪蒸成软绵绵的一下,完全无法回击孟平乐。

      “你冷静一点,孟平乐,你这样是犯法的!”林郁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次次重复地喊。
      “我会给你补偿。”孟平乐置若罔闻,迈进来那一刻他就没想收手。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机会了。大不了强行带她去登记结婚,顺利继承遗产后,再分她一些钱作为补偿,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林郁斐听见布料撕裂的动静,她的身体像被活剥的树干。
      灌入的液体在她血液里翻腾,林郁斐紧咬下唇,看见孟平乐的身体无限迫近,绝望地压下来。

      套间卧室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踹破的锁芯崩到地毯,门板撞上绝对隔音的墙壁,室外嘈杂的打斗声洪水般淹入这间套房。
      门外的白光斜斜刺入,孟时景一身黑衣踏进来,拉长的影子铺到林郁斐脚边。
      他咬着一支烟,白雾萦绕模糊了戾气浓郁的五官。深夜冷冽的露气混着血腥味,他带着这些气味一起,青筋暴起的纹身手臂沾着血点,将孟平乐粗暴地拎起来,摔在茶色玻璃矮桌上。

      □□跌落地毯是一声笨重的闷响,玻璃崩裂的声音清脆扎耳,
      “动我的女人,真是不知死活。”孟时景语气平淡,咬着烟的声音含混不清,他冷脸盯着地上的人,脱下外套盖在林郁斐头顶。
      她的眼前瞬间黑蒙蒙,比布帛蒙眼时更暗不见底,林郁斐却忽然长舒一口气,在孟时景的外套下颤抖,咬紧牙关不肯落下的眼泪顷刻溃堤。

      ----
      耳边断续是殴打的动静,她听见几下痛苦的哀嚎,那断然不是孟时景的声音。
      孟平乐被一拳打懵,脱力倒在地上,双眼短暂失明时,被孟时景拽起来,又一拳跌回地面。
      他几乎没有挣扎的空隙,像块烂肉被孟时景踩住,未燃烬的烟头碾在他的手臂,血肉模糊燃烧的气味令他禁不住失声。

      外面的打斗声停了,孟平乐一共带来两人,完全不敌孟时景的手下。
      沉寂氛围放大了林郁斐的哭声,窸窸窣窣的,像深冬积雪压在枯树枝头,不堪其重。

      孟时景揭开外套,阴影下的女孩湿漉漉,他的外套像蛋壳,剥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
      “好了,好了。”孟时景将她拦腰抱起,血腥味在他周身游动。
      怀里的女孩一言不发,眼泪关不上阀门。孟时景低头想为她拭泪,后知后觉发现她抖得不正常,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见脸上诡异的绯红。
      她烫得像一团焰火。

      孟时景微微眯眼,手指不自觉收紧,冲门外喊:“莫诚,把人都清出去,包括地上这个东西。”
      有人来来回回,这些动静穿过林郁斐的耳朵,她已经分辨不清,脸蹭着孟时景的胸膛,难以克制地想让自己贴住他。

      套房大门安静地闭合,孟时景将她放回床上,替她解反捆的麻绳。
      林郁斐忽然产生莫名的焦虑,与孟时景分离的焦虑。她在双手恢复自由的第一秒,如水蛇般缠住孟时景的肩颈,用滚烫的脸颊轻轻蹭他的颈窝。

      孟时景任由她抱着,一时没有动静,像根坚硬的木头。林郁斐哼哼唧唧,侧头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孟时景……”她低哀地喊,带着可怜的哭腔,跪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嗯?”孟时景终于给了反应,他抬起林郁斐的脸。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他究竟喂了你多少药?”
      孟时景轻轻揉她的嘴唇,女孩身体感应,嘴追着他的手指,急切地咬住、吞咽。

      “需要我帮忙吗?”孟时景眸色暗淡,怒意还未完全消散。
      “呜……帮帮我……”林郁斐咬着他的拇指,模糊地在他怀里求助。
      孟时景挑动手指,与她的舌头来回,哑声问,“怎么帮?”

      林郁斐不说话,呜咽着吞他的指尖,舌头细细舔舐他的指腹。
      “我已经帮你赶走他了,不是吗?”孟时景声音低沉,仿佛不知晓她的煎熬。
      “再帮帮我,求你。”林郁斐扒住他的肩膀,像藤蔓扒住参天大树。

      “怎么帮?你得告诉我啊。”孟时景哑然失笑。
      林郁斐闻见自己的气味,盛夏里熟透的葡萄,发散在空气里的酸甜。
      她弄湿弄湿了双眼和他的手指,药效摧毁她体面的逻辑体系,崩溃地说出口,“孟时景,求你……”

      她已经完全臣服,可孟时景的手指却抽离出来,他置身之外地看着,意味不明地审视她。
      “这可不行。”孟时景残忍地拒绝,一本正经陈述他的立场,“我只动我的妻子,不动别的女人。”

      屋内寡淡的弧光下,林郁斐骤然噤声,只剩压不住的喘息。
      她看向孟时景,分明已经情动,但他一双眼睛黑不见底,找不到如她此刻翻滚的情绪。

      林郁斐头脑发热,压不住恼羞成怒,即使四肢发麻踉踉跄跄,仍憋着一口气走下床,泄愤似的朝门口走去。
      一双赤足踏在地板上,她东倒西歪像个醉鬼,努力操控软成一滩的身体,被孟时景兜手抱回来,顷刻间压在床上。

      “干什么去?想找别的男人?”
      孟时景冷笑着,将她扯烂的衣裤彻底扒下来。
      他嗓音喑哑,“找谁?徐屹吗?”
      林郁斐短促地一声,声音被截断似的,取而代之是浑身过电般的颤抖。

      “真可怜。”他声音哑得难以辨认。

      “你、你不是说,只动你的妻子吗?”林郁斐意识不清,仍残留着那点恼羞成怒。
      “是啊。”孟时景往前挤,气息灼人,“睡完你,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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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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