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忘忧》诡霜

32、第三十二章

　　肃宣明第二日在王府花园找到了忘忧。
　　初夏的阳光照着一切明媚而温暖，忘忧正坐在一个秋千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晃着。肃宣明遣开了下人，上前站到她身后，帮她轻轻推着秋千。
　　俩人都没说话，就这样过了许久，忘忧轻叹一声：“肃宣明，你想干什么？”
　　“嘘，”肃宣明嘘了一声，“别说话。如此盛景，才子佳人，不要出声打扰了它。”
　　忘忧便没有说话，俩人这样又摇了很久，忘忧见几个偶尔路过的下人开始窃窃私语，便又问道：“肃宣明，你父母亲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心思可怖的人么？”
　　这话并没有惹恼肃宣明。“母亲应该是知道的，但父亲嘛，”他耸耸肩，“毕竟他也不大在意。”
　　忘忧终于让秋千停了下来，她转头看着他：“肃宣明，你想要什么？”真可笑，不是么，如今人人都在问这句话。忘忧心想。
　　肃宣明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他笑着说：“要什么？这天下，这离乱的人心，这世间纠葛的情欲，谁知道人们都他妈的要什么？”他突然凑近忘忧，把她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这话该我问你，叶忘忧，你想要什么？”

　　叶忘忧突然愤怒起来，她站起来要推开肃宣明就要走：“我要你大爷！”
　　肃宣明却就势抓住她的手，上前一步把她捞进怀里，温柔地说：“不如说，你想要我父亲。”
　　他的语气虽温柔，却让她毛骨悚然，她挣了一下抬头看他，认真地问：“肃宣明，你是不是疯了？！”
　　肃宣明依旧把她的手按在胸前，不让她挣脱：“叶忘忧，你是个聪明人，你好好想一想，你问问你的心，你问问自己，你是不是在意他？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在你心里深的角落，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你想过要嫁给他？”
　　忘忧有那么一瞬失神，她忘记了挣扎。
　　肃宣明在她耳边低语道：“他也想的。我，我们，我和我母亲，以及这王府里每一个人，未曾见过他对谁这样，他为你做的每一件事，在我们看来都不是他一个王爷应该做的。”
　　肃宣明摩挲着她的手，依然语气温柔地说：“但你们不能。你几乎可以做他的女儿，他和你父亲是至交，皇家不会让他娶你这样一个王妃，你父亲不会让你嫁给他，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肃宣明的声音如蛇般爬过她的脊背，让她回过神来。忘忧嘴角浮现出一个恶意的笑：“不必做王妃，做个受宠的妾也可以，生一个得宠的儿子，不是嫡子，但胜在受宠。”
　　肃宣明笑着说：“你见过那些在深宫后院里枯萎的女人么，叶忘忧？你知道我母亲嫁入王府后再没有笑过么？如果你愿意，我也乐意看着你这样一点点枯萎，看着你失去他的爱意，看着你成为一个怨妇，最后把孩子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那时候，他不是嫡子也不受宠，他会渴慕权力与爱意而不得，他满心充满对你的恨意，恨你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就像你这样？”叶忘忧问。
　　“不，”肃宣明说，“我会是王府里聪颖仁厚世子，我会是这王府的继承人，而将来……”
　　他笑意盈盈地看向叶忘忧：“所以你不如嫁给我？我可以承诺只娶你一个，我们的子嗣将会继承我所有的……也许是整个天下……”
　　叶忘忧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她吼道：“肃宣明，我迟早要杀了你。”
　　肃宣明抚着胸口笑道：“彼此彼此。”

　　忘忧回到屋里砸了些杯盏，小丫鬟在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瑟缩地收拾这残局。忘忧看着这噤声如鹌鹑的小丫鬟们，突然问：“我是不是疯了？我是不是像那种……那种后院里争宠的疯女人？”
　　丫鬟们面面相觑，忙不迭地摇头。
　　忘忧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肃宣明说得对，这深宅大院确实可以让人变成怨妇。想到这，她便又跳起来让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叶府。
　　柳烟得了丫鬟的通风报信，匆匆赶过来问，叶姑娘你早上还好好的这会是怎么了？王爷说留你在这里多住两天，好好休养的。忘忧总不能说因为肃宣明这个神经病，她一刻钟都不想多呆，但这话不能明说，她只摆摆手说怕父母担心，想早些回家。

　　俩人正在拉扯间，外面有人通报，说叶府有人上门找叶小姐。
　　来人捎来叶家主母李氏的手信，说让忘忧立即去一趟李相府上。这信来得奇怪，不知何时要她去李家。忘忧便只能一头雾水地带着柳烟往相府去了。
　　忘忧之前从未来过相府，进去后觉得和王府没什么差别，只是此时府里有种紧张的氛围，带路的小厮步伐似乎都轻了三分。忘忧不是什么贵客，自然没人出门迎接，小厮把她们带到后院门前后，上来一个嬷嬷，一路引着她们来到一个院落。
　　她们正要进去，嬷嬷客气地拦下了柳烟，说：“姑娘请在这外面候一下，稍品杯茶，请叶姑娘进去。”
　　忘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耐烦这故弄玄虚，刚想拒绝，老嬷嬷又说：“叶夫人和羽姑娘等姑娘多时了。”
　　忘忧听说伯母和二姐都在，李家大概也出不来什么幺蛾子，便跟嬷嬷进去了。

　　嬷嬷打开门让进了忘忧，就带上门出去了。
　　忘忧待适应了屋内昏暗的灯光，发现这是一间小小的佛堂，供着一尊鎏金的佛像。下首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正是李洛儿的母亲刘氏，旁边中年男子，看模样像李洛儿的父亲，李相长子李甫林。而地上跪着那个小妾文容，文容一袭白衣身上渗着血渍，头发披散状若疯癫，旁边跪着的正是李洛儿。
　　忘忧想不明白叶家大小姐和一个妾怎么会跪在一起，转头望了望缩在一旁的李氏和叶羽，李氏只是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事。

　　刘氏高傲地冲李氏一点头。李甫林转向文容说：“好了，这下叶家另一位小姐也来了。你先前说叶家二小姐为了攀附我李家，对洛儿惟命是从，所以会包庇撒谎，那么这个小姐来了，众所周知，她和洛儿打小便不和，她是断不会向着洛儿说话的，你现在把之前的话在说一遍，问她可是实情！”
　　没等其他人说话，李洛儿先哀嚎起来：“父亲，您不能这样！众所周知叶忘忧与我不和，在女儿被绑之前，正式她伙同文容一起捣鬼！她恨我还来不及，她一定会说实话呢？”
　　忘忧如何都想不明白李家这些真假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刚要说什么，李甫林看着他说道：“叶相当年就是以诚治家的人，我相信他的子嗣也不会撒谎。”他转向文容，说：“把你刚才的话再问一遍。”

　　文容虚弱地抬起头来，喘息着说：“那日，绑匪抓住了我和大小姐，等着老爷去赎人期间，绑匪见小姐有几分姿色，又是相府小姐，便、便……小姐如今已不是清白之身。”
　　未等忘忧回答，叶羽便跳了起来：“没有！根本没有这事！我都说过多少遍了，绑匪对我们还算客气，并没动什么手脚，绑匪都说要拿来换人的，坏了就没有价值了！”
　　文容喘息着冷哼一声：“叶小姐真是天真了，他们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我们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一个弱女子进到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李洛儿哀哀地看向母亲说：“母亲，您怎么不信我，都查过了女儿仍是完璧之身，她这完全是谎话啊，再说，女儿若受得轻薄，她们怎么能幸免啊。”
　　文容冷笑着说：“她们若同样不能幸免，便会为了自己清白撒谎，说没受到侵犯，这不正中了小姐的下怀？所以你担心什么，你这样岂不是欲盖弥彰？所以忘忧小姐来说说，那日绑匪究竟做了什么？”

　　“够了！”刘氏突然打断她，她转向李甫林恳切地说，“都查过洛儿还是完璧之身，所以这样查确实没有什么意义啊。每个人都可能说谎，你怎么能不信自己的女儿，信这么个不贞的东西呢。”
　　李甫林长叹一声：“唉，过一阵皇家就要选秀，都知道李家要送女儿进宫，虽是完身，但皇家岂能容下这等事体。要我说，二弟家的萱儿……”
　　文容在一旁森森地笑着：“确实，绑匪那时已扯下我俩的衣服，我亲眼看到大小姐两腿间有个桃形的胎记，只不过绑匪见我突然流产流出血来，才吓得没有动作，要不然……”
　　刘氏一个耳光抽了上去：“你给我闭嘴！如果不是你会惹下这些个乱事！”
　　李甫林好似不堪这污言，捂着脸指着忘忧说：“你说！你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忘忧便已明白发生了什么，文容不知何故在李府散播李洛儿已被绑匪侵犯的谣言，李家因要送李洛儿进宫选秀，便需要堪破这谣言。但无论如何，这盆脏水已经泼到李洛儿的头上，李家已经生出来让李萱儿进宫的想法了。
　　忘忧心生厌恶，这京城的女子，无一不是活一个父兄丈夫。她仰头问李甫林：“李大人信不过自己女儿，也不一定信得过我。那何不去问肃宣明，除了我们他也是在场的。”
　　李甫林未曾想她敢这样跟自己说话，脸一下子气得通红。刘氏失了分寸，惊呼：“哎呀，这，这如何能问他，这、这成何体统！你、你……”
　　李洛儿痛哭流涕，她咬牙切齿地说：“叶忘忧！你不要仗着明王给你撑腰你就这样！你看看这便是恃宠而骄的结果！”
　　忘忧看向文容，文容嘴角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忘忧觉得世界在她周围飞旋着变得疯狂，她稳了稳心神看看李洛儿那张恨她入骨的脸，她又看向李甫林，她轻轻说说：“那日，绑匪未对李小姐做出任何不轨之举，李小姐从任何方面来说是清白之身，文容是不堪劳顿自己流产的。”
　　李洛儿愣在那里，李甫林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文容在一旁爆发出一阵狂笑，她说：“我就说过，她们为了自己的清白都会撒谎，她们谁说的都不能相信。”
　　李甫林的神色又有些动摇，刘氏上前拽住丈夫：“你不能这样啊，忘忧姑娘都说了没有了，现在三个姑娘都这么说了，你不能不信她们，信一个疯子啊。”
　　叶忘忧抬头盯着李甫林说：“我以明王肃予君的名义发誓，李洛儿是清白之身。”
　　李甫林长叹一声：“不是我不信啊，是世人不信啊。”

　　忘忧蹲下看李洛儿，李洛儿满脸泪痕。她看着忘忧，不知该说些什么。忘忧看着她说：“今后别和我争了，你争不过的。起码，没有任何人在意我是不是完璧之身。”
　　李洛儿咬着牙问：“哼，没人在意你很值得高兴么？”
　　“有人在意我。”忘忧说。

作者有话说

　　没太修改，写完便发的一章，回头还会上来改一改的。
因为太想让人看到疯批的小宣明，所以刚写完就想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