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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撒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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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走进休息舱,就感到周围一黑,阵阵呼吸逼近,在强大力道的冲击下,他的脊背重重地撞在舱壁上。
冰冷的刀口贴上于漠的侧颈,已沁出斑斑血迹,他却浑然不觉。
舷窗外透着星光,静静地笼在他们身上。
他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戚涵风拿着刀抵住于漠的脖颈,于漠摁着戚涵风的肩把他扣在墙上。
于漠只是看着他,未置一词。
“行了,你想干什么?”戚涵风比于漠略高一点,所以尽管他是被压制的那个,却看上去更像个操控者。
冷如冰霜的眸光滴落在戚涵风脸上,于漠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戚涵风亲眼看见,他先前曾燃起的一点点亲近在慢慢熄灭,成了灰烬。
他本以为戚涵风可以不再骗人了,以为他把戚涵风当朋友戚涵风也会这么想,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跳脚,一个人在为对方偶尔表现出来的信任欣喜若狂。
欣喜若狂?
奇怪而可笑,这人什么装不出来啊,他在高兴什么劲?
“看看你鼻子有没有变长。”于漠终究没说什么狠话,放开他,成了从前的陌生模样。
不熟,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偶尔出言嘲讽,与人却总隔着一条银河。
戚涵风的心忽然有点抽痛。他第一次认认真真体会到,他似乎也有些不愿失去的东西。
比如于漠的“你不再为谁而活”。
比如于漠眼中的克莱因蓝。
那不是他眼眸本来的颜色,却是形容他瞳色最适合的颜色。
克制的抑郁,涌动的伤愁,还有对广袤宇宙的追求和渴望。
“没变长,”他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所以你愿意听我讲讲吗?”
于漠离去的脚步一顿,船长适时地把刚刚于漠要求关掉的灯打开。
戚涵风不知从哪变出一瓶系着黛色丝带的香槟,笑容清冽:“我有故事,还有酒,算是赔罪,行了吗?”
“……行。”于漠十分不客气地坐在戚涵风休息舱里的椅子上,眉宇间的寒气还没消散干净。
“说实话,在初二那年之前,这些我都不知道,”戚涵风习惯性地翘起腿,“是当时执行官来找我,我才对我的出身稍有了解。”
“你是人吗?”于漠毫不掩饰地问出来。
戚涵风简直气笑了,“我是人类,只不过是由一颗来自母宇宙的受精卵发育而来。
“执行官当时还是十维生物,我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说话。他说,我是母宇宙为了破坏子宇宙安插进来的‘间谍’。
“这个子宇宙已经存在太久,仍然在继续膨胀,严重挤压其他子宇宙的发展空间,因此,需要通过外界来打破这个子宇宙的能量守恒,也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于漠稍稍梳理了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执行官作为最高级别生物,能直接与母宇宙人类联系,可以说是他用母宇宙提供的物质创造了我。在三维层级的宇宙中,只有人类具有足够的智慧进行新宇宙建设,所以执行官把我的基因调整为人类的序列。”
第一次对人讲述自己出生前的往事,戚涵风不太习惯,总觉得有些尴尬。好在,于漠已经完全沉浸在分析他的预言合理性中,压根没看他的表情。
“那关于执行官说的‘冬眠’呢?”
“他把我创造出来时,人类仍处于原始时期。别忘了,四维生物可以预见三维未来,于是,他便让我休眠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于漠嗤笑道,“也就几、万、年、吧。”
船长小小声说:“你们也要休眠,说不定不止几万年呢。”
“嗯,”戚涵风接着说,“在我该降临的时刻,我就来了。或许你可以称我,这个子宇宙的撒旦。”
降临即毁灭,戚涵风仿佛时刻可能发作的慢性药,一点点打破这个宇宙的内在平衡,正如他自己所做的那样。
于漠看着戚涵风,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总一副跳脱规则之外的样子。因为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就不必遵守这个世界的条条框框。
“明白了,”于漠把杯子里的最后一点酒喝干净,“你奇异的创作灵感,大概是因为你的大脑来源另一个更宽广的宇宙吧。”
戚涵风很喜欢听于漠说长句子,他总能在最简单的角度,戳中他的敏感点;用最简单的理解,阐释复杂的原理。
于漠早已淡忘戚涵风的隐瞒,罕见地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晚安,撒旦。”
戚涵风也笑了。
那是来自亿万光年外的笑。
于漠走后,戚涵风把黛色绑带从酒瓶上接下来,扎在低马尾上。其实他的头发不算长,完全可以不用扎,他却偏偏要弄出一点特立独行的味道。
他常听人说,“搞艺术的都这样”,还一脸鄙夷地斜眼看他。这些鄙夷的主人,还有他父母。
想到这些,他眼底泛起厌弃。
的确,他是玩艺术的,可他痛恨这些标签。但他不急于反抗,而是背着那些目光上了战场。当沾了血的发带松散,他还微笑着开枪冲锋,再也没人敢质疑他什么。
从此,他便以撒旦自居。
顽劣的脾性在他身上渐长,他日益像个恶魔。
直到刚刚于漠叫他那句“撒旦”。
戚涵风自嘲般笑着想。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明明嘴里咬着骂人的话,却让人那么欢喜。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双拿过枪、杀过人,也弹过琴、接过无数大奖的手,想道,恶魔,也不净干坏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