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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卧底十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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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
我突然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在芥川龙之介进来的那一刹那。仅仅在这一方不算小的空间中,仿佛在一瞬间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局面了呢?我后知后觉。如果我在芥川龙之介进来之前戴好口罩,再穿上刚买的黑色风衣,再毕恭毕敬的站到一个距离森先生不是很远的地方,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毕竟偌大的港口黑手党,芥川龙之介也不可能把所有成员都认出来吧?所以我应该很容易伪装过去才对。
可是偏偏,在他敲响了房间门的那一刻,森先生把我藏到了病床后的缝隙中。我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不让芥川龙之介那个拥有灵敏嗅觉的人察觉到我的存在。
但是在森先生的手指绕着我头发玩的时候,在接触到头皮的那一刹那,我还是没忍住身体条件发射的轻抖了一下。
我立刻抬头往上看去,正巧就对上了森先生若无其事向下瞟的眼神。我眨了眨眼睛,他的视线蜻蜓点水般的和我对上又移开。继而,他若无其事的去和芥川龙之介谈话了。
“芥川君,有事吗?”
那边,芥川龙之介在得到森先生的准许之后走进了病房。他停留在了距离森先生病床三米远之外的距离,僵硬的站在那里。
“是属下没有尽到保护责任,才导致首领受伤。”他一板一眼的说着,语气中是冰冷和自责,还透露出了一种自愿领罚的意味。
“芥川君这是说什么呢?意外而已。”森先生倒是和芥川龙之介截然相反的放松和温和,“再说了,只是简单擦伤。如果不是你们坚持要我来医院处理伤口,我现在应该都已经回家了。”
芥川龙之介顿了半晌,似乎是递交了什么材料信息给森先生。我只听到了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然后就是芥川龙之介的汇报。
“……这是属下查到的资料,您请过目。”
森先生翻看着那些文件。在他看文件时,我就能很轻易的看清楚他的模样了。他的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就掩映着眼瞳,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我猜测他在思考,至少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不动声色。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捻着我的头发摩挲,又一圈一圈的绕着头发。机械式的无意识的动作,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偶尔就会出现。现下,他正在这样做。
只是,被他绕着的那绺头发,发尖总是会擦过我的侧脸。短时间一两次我可以忍受,次数多了,难免会感到酥痒。
终于,我抓住了他那只一点都不老实的手,又轻轻捏了一下手指。这次,他终于意识到我还在了。
【痒。】
——我用口型示意他。
不知道森先生有没有看懂我的口型示意。总之,他终于放过了我可怜的头发,把我从那种酥痒难熬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但随之而来的,他的手也离开了我的头顶。
下一秒,他温和的话音响起:“芥川君有心了。”
森先生把那一摞资料整合了起来,又还给了芥川龙之介。紧接着,芥川龙之介异能力显现,【罗生门】将脆弱的纸张吞噬的干干净净。
“那这次的突然袭击——属下请求带队,将他们一网打尽。在整个横滨,还没有哪个黑手党组织,胆敢挑衅港口黑手党的权威。”
“也好。左不过几只小老鼠而已。”森先生笑意盈盈,“老鼠这种生物最可爱的地方,不就在于他们的无知无畏吗?”
“是!”芥川回答。
“诶,对了。”森先生话锋一转,“青川君呢?他还好吗?”
这是一个很普通又很合情合理的问题。但是由于森先生口中的[青川君]本人,此刻正躲在他的床下,所以我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森先生此刻的反应无疑是检验我卧底身份有没有被怀疑的唯一标准。
“那个人——请假了。”芥川龙之介语气中染上了不屑,“说是失血过多,情况有些严重。”
“那他现在已经在医院了吧?”森先生继续说道,“你去和医院负责人说一下,青川君的治疗,各方面都用最顶配的吧。”
听到这里,我承认我紧张了。嗯在决定变换身份偷来医院的时候,我可没有为青川正平的后续去向做出规划。也就是说假如现在森先生要心血来潮去探望青川正平的话,那他绝对会扑空。
可是,芥川龙之介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
“不,他并不在这家医院。”
森先生也好奇了:“不在?为什么?”
“刚才是【黑蜥蜴】的成员立原道造来和我请假的。他说青川正平的未婚夫得知了他受伤的消息,临时过来把他接到自己任职的医院了。”
“原来是这样……他的未婚夫是医生吗?”
“不是。”芥川龙之介似在回想,“之前他们去聚餐的时候,青川好像提到过,他的未婚夫是看护师。”
我放心下来了,感谢立原道造。如果没有立原道造随口发挥的那几句话,我现在估计就又要陷入卧底身份被拆穿的重大危机中了。
“好了,你先出去吧。”谈话的最后,森先生下了逐客令,“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芥川应声出门。
直到我听到病房门被彻底关上之后,才从夹缝中站了起来。一个身形正常的成年人蜷缩在这种窄小的地方,无疑会感觉呼吸困难。
我伸展了一下身体,又长舒了一口气。做完这些动作之后,就发现森先生正在打量着我。
“委屈狩君缩在这里了。”他说着这样的话,面上却满是笑意。
“森先生不介意让我听到港口黑手党的内部消息吗?”
“左右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内部机密。”他拍了拍床边示意我靠过去坐,“而且就算听到了,我相信狩君也不会做出对港口黑手党不利的事情。”
森先生这句话就让我有点奇怪了。如果要放在之前的话,他是从来不会将对我的信任置于港口黑手党利益之上的。
也许是看着我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他不由得好奇问道:“怎么了吗?”
我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不,只是感觉有些怪异。难得能从森先生口中听到这种话。”可是话题一转,我又没忍住问道,“森先生刚刚说的那个青川君,是什么人呢?”
“应该算是一个……”他想了一下,才下了一个定义,“有趣的人吧。”
“刚刚听谈话,似乎那位青川君在恐怖袭击中,为您挡下了很多枪,从而受了很严重的伤。”
“确实是这样。青川君是个难得朴实的好人。朴实到在整个港口黑手党都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这样说着,又问我,“狩君,你怎么是那种奇怪的表情?”
就由森先生的提醒,我才想起了要表情管理。我属实没有想到在森先生的眼中,青川正平会是这样的形象。这其实很符合我想塑造的形象,只是这个形象带给森先生的好感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有点嫉妒他。”我半开玩笑半真心的说道,“他抢走了我为森先生抵挡伤害的特权,并且还获得了森先生这么高的评价。”
听我这么说,他就有点哭笑不得了。
“更何况,他做的并不够好。”我继续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可以保证森先生不会被伤害到分毫。所以综上,我不喜欢这个人。”
我一本正经的分析着,最后成功得出了我不喜欢青川正平的结论。森先生听我说着,脸上的笑意就不断扩大。最后,他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不提别人了。”最终他这样结束了有关青川正平的话题。
首领受伤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即使受的伤并不算是很严重,但它所透露出来的挑衅意味就不是仅仅受伤那么简单了。
森先生没有在医院待太久,很快就回到了港口黑手党。他要去处理后续的相关事情。
而我则是又变成了一个人。因为青川正平受伤请假,不用再充当诱饵的同时,也不用去港口黑手党上班处理工作。再加上吉川组那边又有芥川龙之介去处理,我算是彻底闲了下来。
摆脱了卧底身份,也摆脱了档案室成员身份。
乍然轻松下来,一时间倒觉得有几分空虚。
*
我跟着森先生去了港口黑手党事务所。最后在不远处的地方和他分别,目送他进了事务所中。说到现在,我也为自己不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心怀一丝感慨。
那毕竟是我曾经为之付出了无数次生命的地方。
在把森先生送进去之后,我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了不远处的咖啡厅里。选择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再点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慢慢呷饮着,倒也算是消磨了时间。
期间有几个一看打扮就是港口黑手党成员的人似乎认出了我。他们在看到我之后交头接耳的说了什么,最后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凑上前来。
“风间……大人?”男人迟疑问道,“是风间大人吗?”
“你好。”我和他打招呼,“我记得你之前,似乎是大佐干部的手下。”
“啊——是的是的。”男人见我道出了他的身份,那点迟疑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果然是风间大人啊。刚才柴田说喝咖啡的是您,我还不敢认呢。”
我一阵恍然,好久远的称呼。
我已经太久没有被人叫过风间大人了。
那个只属于干部的称呼,实际上伴随着我被港口黑手党除名,也就被封存了。后来即使是在港口黑手党里面,见到我的人也只会喊一声风间先生。
“我已经不是干部了,不用叫我大人。”我对他说道。
“怎么会呢?您在我们心中,永远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干部大人。”男人滔滔不绝,“实际上,当年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和您一起出任务。”
我喝咖啡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男人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因为每次跟着您出任务,队伍伤亡都是最小的。您总是喜欢一个人冲在前面,护着我们大多数人。”
“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您被除名了。”男人像是分享八卦似的对我说死了当年的事,“我们还寻思过这件事,甚至有兄弟还试图去帮您求情。”
“……谢谢你们。”我没想到,我也能在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收获这些真心和喜爱。
男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也没帮上忙。当时只是觉得,您和首领整天都形影不离的,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回来之后被除名了呢,里边肯定有蹊跷。”
“大家都说,就算任何一个人会背叛首领,您都不会。毕竟您为首领拼过多少次命,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心念微动:“那我失踪的那段时间,首领他……”
“有!”男人截住了我的话,兴奋的分享起了陈年八卦,“您当年失踪了一个月,首领就一个月没走出顶层办公室。”
“一个月那么久吗?”
“可不是。那一个月里,除了几大干部还正常,首领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就连爱丽丝小姐,也顺带着不见踪影。后来是太宰大人……”
我津津有味的听着,那些时候所经历的事情,伴随着男人的讲述,缓缓展现了另一面不为我所知的画面。
“太宰怎么了?”我好奇。
“他说需要上等木头烧炭,方便自杀。所以带着锯子,把首领办公室的门锯了。”男人轻松说着,“反正太宰大人是首领亲自培养的,首领就没计较。”
我轻摸着陶瓷咖啡杯的一圈金边,想象着太宰拆门的场景,感叹道:“确实是太宰能做出来的事。”
“可不是嘛。不过后来您回来之后,大家就不能再叫您干部大人了。虽然私下里也都还是这么叫的。”男人感慨,“再后来,您就从港口黑手党彻底消失了。”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我真心对他道谢。
“那您现在又在这里,是打算重新回来吗?”男人问我。
我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他又问:“那您今天过来是……办事吗?”
“送人上班。”我指了指港口黑手党的大楼,“送你们首领过来。他刚刚从医院出来,身边没有能保护的人,我就顺便过来一趟了。”
“这样……啊!您和首领的关系还是一样好,这真的是太好了。”男人肉眼可见的高兴。
不多时,他就被同行的成员因为工作叫走了。临走的时候,我还听到了他和同伴说起了我。
“我就说风间大人和首领肯定没有关系破裂吧,人家关系好着呢……”
“不是吧,三年前的赌约你还这么较真呢。”
“行了,愿赌服输。说好了请一顿饭啊……”
咖啡渐凉。在最后一丝热气消散之前,我将它一饮而尽。心里那一丁点感慨也随着和男人的对话而消散了。总归还是有人记得我的,过往的我,活在了那些人的记忆中。
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还早。
想到了之前和织田作之助说过要帮他介绍工作,我决定干脆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只是在联系与谢野和武装侦探社之前,还是先去探望一下洗白二人组比较好。
思及此处,我给安吾发去了消息。
因为本身危险程度的不同,同时进行洗白工作的太宰和织田作之助并不在同一科室。当然了,因为洗白工作的保密程度,无论是见谁,都需要提前申请报备。
好在我认识安吾。
安吾确实能帮我避开很多麻烦问题。
总之等我到达异能特务课的时候,安吾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作西装,头发也有点潦乱的炸了起来。
“安吾,你看起来有点累。”我将从咖啡厅打包的黑咖递给他。
“谢了,风间先生。”他迫不及待打开大喝了一口,“昨天晚上临时加班,紧急处理了一个任务。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休息。”
“那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吧。”我关切道,“我自己去找太宰和织田。”我实在是怕他走着走着就突然猝死了。
“没事。我先把你送过去。”安吾言简意赅,“手续有点多。”
说话间,我和安吾就到了太宰所在的封闭档案室。好在有安吾的面部识别,我们得以通过了层层审核。我率先走了进去。在看到安吾若无其事的等在门口时,又不由得退了出来,想要拉他进去。
安吾本来被我拽着的胳膊是有几分抗拒的,但是在意识到确实挣不开我的钳制的时候,他也就无奈随我进去了。
他无奈:“风间先生……”
“怎么,你和太宰还没和好吗?”我八卦。
提到这个安吾有些失落,他低声道:“太宰君恐怕不愿意见我。”
“你来看过太宰?”
“试过,只是每次来都见不到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休息。”安吾说道,“加上后来任务多,工作忙了起来,我也就没空再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沉吟,“走吧,一起去看看他。”
太宰还没原谅安吾,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安吾确实是做出了背叛友情的事情,而织田作之助也确实是差一点就死了。即使现在织田作之助还是好好活着的,但有些事情终究不能当做没有发生,太宰和安吾之间始终是有芥蒂。
安吾跟在我身侧,沉默走着。
一直到太宰处理工作的单人间,他才上前刷了虹膜验证身份,低声告诉我“风间先生,太宰君就在里面”。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不知道是封闭室一贯的传统,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想引起太宰注意。
随着金属门被打开,太宰的工作室环境一览无余。
并不算大的工作室里,地面上散落的全是有的没的文件和书籍。太宰正躺在其中,身上盖着的也全都是文件和信纸。他闭着眼睛,胸腔微微起伏,目测睡得正香。
我走过去蹲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脸:“太宰,醒醒。”
太宰悠悠转醒。他先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稍微清醒之后就眨了眨眼:“狩先生,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我随手摘下了藏在他毛茸茸黑发中间的一个碎纸片,“怕你工作太多,猝死了怎么办。”
“哇哦。”他夸张的摇头晃脑,“狩先生你百忙之中居然还抽出来时间关心我,我好感动哦。”
这种故意搞怪的样子让我没忍住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后脑:“正经点。”
“哦。”太宰瞬间老实了下来。
他开始左顾右盼起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安吾。在和安吾对视的那一刻,太宰直了直身子,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安吾也来了啊。”
“是,太宰君……风间先生拜托我带他来这里。”安吾的声音过分疲惫和平静。
“如果没事的话——”他看了看手表,“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我去把织田君带过来。”
说完安吾就离开了。
而太宰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再次毫无形象可言的躺回到了地上。他打了个滚,把那些文件纸张都压的满是褶皱之后,随手找了本厚的名册盖到了头上。
“狩先生,我想喝酒。”太宰的声音从名册底下出来,有气无力的,“我已经两周没有走出过这间屋子了。”
“我们去喝酒吧,带着织田作一起。”他开始打滚,“威士忌,加上果香味的洗洁精。放在雪克杯里摇了很久之后,就会起厚厚一层绵密的白色泡泡。”
他说:“肯定很好喝!”
“喝酒可以,但是不能喝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然你进医院了,麻烦的还得是我。”
太宰闻言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名册被他随手丢到房间角落去了,他一脸期待:“我们什么时候去?”
“等安吾把织田带过来,一起过去。”想了一下,我又补充,“安吾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