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杏》椰子雨

38、杏子果果

　　云丛丛刚生下来只有四斤多，瘦瘦小小的一团，让初为人母的云霁和诸园杏很是担心。也从小就比别的父母更小心翼翼，生怕她哪里磕到跘到，像捧着玻璃罐一样担心摔碎。

　　在蜜罐里泡大的云丛丛自信而开朗，或许因为遗传云霁浅褐色眼眸和偏麦色肤色，让她看起来和常人略显不同；也因为营养不良而天生带黄的头发和比常人发育迟缓的身高，让她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外貌上也许会给人好欺负的错觉，但云丛丛面对恶意挑衅时总会奋起反抗，从不忍让，从不退缩。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云丛丛一直如诸园杏所期望那般生长。

　　虽然总是像云雀那般叽叽喳喳，却有藤蔓的野心和磅礴的生命力。

　　所以云丛丛很快和社区里的小孩身份对调，从“受欺负者”到“欺负者”，身份有了质的分跃。

　　虽然是社区里威风霸气的“老大”，但私底下的云丛丛只是一个爱掉小珍珠的娇气鬼，动不动就在诸园杏面前抽抽搭搭。

　　有天中午，云丛丛回到家，书包还来不及放，就化身为一个小炮仗冲到诸园杏怀里。

　　诸园杏微微俯身，迎接某个小家伙带来的俯冲，并顺势把云丛丛抱起来。

　　看着和某人如出一辙的浅褐色眼眸，诸园杏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唯独不同的是本该淡漠沉稳的眸子带着纯真，眼眶也红了一大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云丛丛瘪了瘪嘴，小动作的吸了吸鼻。一张嘴，眼眶里又溢出眼泪。

　　诸园杏忙抽出纸巾为云丛丛擦拭眼泪，一边柔声问原因。

　　云丛丛语调里带着委屈，说话的间隙忍不住打哭嗝:“今天上…上课的时候，我，我不会算数，然后我就问…就问旁边的崔小乖，他不肯告诉我。”

　　听完这个理由，诸园杏心尖一滞，压抑住心里的荒唐和好笑:“然后呢？”

　　云丛丛暂停了哭泣的动作，眼巴巴的看着诸园杏:“没…没了啊。”

　　诸园杏一怔，回想云丛丛刚才说的那番话，面带疑惑:“你们班上不是只有一个叫崔子摺的男孩子吗？”

　　云丛丛呆呆地和诸园杏对视，突然破涕为笑:“妈妈，你有点笨耶。我没说崔小乖是女生啊。”

　　被年仅六岁的女儿嘲笑，诸园杏不太乐意。她板着脸，面带严肃:“云丛丛，妈妈和你说过什么。不可以随便给别人取绰号。”

　　云丛丛小脸上满是较真:“我没有随便取绰号。”

　　“可是我们是朋友，朋友间的……才，才不是绰号。”云丛丛认真的举手发誓:“我是认真取的名字，他真的比我们班上所有女孩子都好看。”

　　诸园杏不禁扶额，又见云丛丛委屈起来，结结巴巴的说:“而且我对他那么仗义，他都不肯，不肯把答案告诉我…简直…简直比女生还胆小。”

　　诸园杏无奈，放低了声音:“别人想不想告诉你都是他的自由，不会的题可以让爸爸教或者问朋友，就算知道了答案，不会这种题目又有什么用呢？”

　　见云丛丛似懂非懂的看着她，诸园杏声音软了下来:“所以你的朋友也是为了你好才不告诉你答案的对不对？”

　　云丛丛果然被忽悠了一通，她点点头:“那我，那我就不怪他了吧。”

　　说完，云丛丛就真的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自己嘻嘻哈哈的往楼下跑去。

　　晚上诸园杏将这件事告诉云霁，彼时云霁略显疲惫的脸出现在手机里，浅褐色的眼里带着温柔笑意。

　　白天一连开了好几个会议，云霁的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梳上去的头发有些凌乱，露出饱满的额头，更显硬挺英气。

　　“是吗？”云霁带着柔情的神情望着自己的妻子。

　　诸园杏简直要迷失在云霁含情脉脉的视线里，她清了清嗓，勉强保持不动声色:“你还要出差几天？我怕下次含糊不过去。”

　　云霁轻笑一声，自己也清楚云丛丛的闹腾:“我尽快回来，没事，她问你什么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诸园杏简直头疼，小声抱怨:“咱们孩子不知道随了谁，这么小气。”

　　说完，她又八卦道:“对了，你知道丛丛和崔子摺的事吗？”

　　云霁沉思几秒，似乎在回忆。他艰难的从自己的脑海里找出崔子摺的名字，忽然开口:“丛丛只在我面前念叨过崔小乖这个名字。”

　　“就是崔子摺。”诸园杏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男人:“就是今天惹哭丛丛的那个小朋友。”

　　经过云霁的解释，诸园杏总算把零散的画面联系起来。

　　据云丛丛自己说，崔子摺虽然好看，但是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所以云丛丛私心想认识他，却不愿意自找没趣。

　　直到云丛丛发现被一群人围着的、颇为狼狈的崔子摺。

　　那群孩子比云丛丛高了半个头，但从小耳濡目染、正义感爆棚的云丛丛根本没有思考，冲的一下就跑了上去。

　　其中一个男的看着眼前的云丛丛，笑了出来:“侏儒症，你来干什么？”

　　带着恶意和嘲讽的称呼让周围的人笑作一团，云丛丛捏紧小手，恶狠狠地看这他们:“你们这群人就仗着人多，我要跟老师说你们欺负同学。”

　　为首的男的和周围的小弟对视一眼，弓着腰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就你，侏儒症小孩。打不过就打报告，羞不羞啊。”

　　云丛丛不带神情的看着比她高的人，带着蔑视和倨傲:“没你们羞耻。”

　　云丛丛像云霁多一些，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奶团子，是略带着飒气和英气的小脸。

　　不带神情的看人，就有一种压制他人的气势。

　　不知为何，为首的人被她看得后背发凉。只见云丛丛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奶声奶气的说话，却让人毛骨悚然:“我正好在学武术哦。”

　　那人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我不屑以大欺小，这次我就先放过你们。”

　　等那几个人落荒而逃，云丛丛的视线落在眼前伤痕累累的男孩子身上。

　　他缩成一团，白皙的脸上有几块黑灰，光线下显得纯黑的眼瞳好似透不过光，鸦羽般细密的睫毛轻颤，表情非常落寞。

　　云丛丛对他伸出自己细瘦的手。男孩子半天没动，云丛丛依旧耐心的等待。

　　终于，他抬眸，像深海般神秘、像松雪般冷淡的双眼看过来。

　　松枝簌簌作响，化为掌心的湿润。

　　崔子摺抿唇，将留有几道陈旧疤痕的手放上去。借了云丛丛的力，他撑着墙站起来。

　　云丛丛发现崔子摺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比先前的几个人都高。

　　云丛丛不太乐意的撇嘴，悄悄地踮起脚尖。

　　还是好高……

　　崔子摺垂眸，轻轻的放开抓住云丛丛手腕的手，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云丛丛回神，忙跑上去扶着他:“你经常遇见这种情况吗？”

　　崔子摺不动声色的皱眉，视线落在女孩的手上。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顺势拨开云丛丛的手。

　　他觉得难堪。

　　那些人毫无理由的恶意他能忍受，可是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善意，突然让他产生一种怯意。

　　短暂的八年生活告诉他从来没有人会无私对别人好，如果维护一个人，一定是想从那个人身上谋求什么。

　　比如生下他，丢弃他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成日熏酒赌博的男人。

　　他就像一条狗，想起了就会有人宠宠他，讨厌了再一脚踹开。

　　他只能收起獠牙和爪子，藏匿在一角。

　　只有那些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才有恃无恐，就像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因为有人撑腰，有人为她收拾烂摊子，所以她可以随意闯祸。

　　而他所做的一切最后都要由他自己承担。

　　云丛丛可能认为自己做了一桩好事，可是她想不到，那些人一定会回来的。在她面前丢掉的场子，他们要在自己身上找回。

　　思及此，崔子摺一声不吭的向前走。

　　云丛丛完全没有眼力见，一点也没有看出崔子摺的厌恶。自顾自的跟着他，一路上说个不停。

　　在她眼里高高在上的人落入凡尘，云丛丛单方面的认定了崔子摺这个朋友。

　　朋友就要讲义气。

　　云丛丛替崔子摺抵挡了几次别人的欺负，自从那次大展拳脚，把比她高半个脑袋的男孩打的满地找牙。就没有什么人针对崔子摺了，而崔子摺，也默认了云丛丛亲近他的行为。

　　听完云丛丛和崔子摺之间的故事，诸园杏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把云丛丛糊弄住了，不然就会被她缠着。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该过去了，结果第二天云丛丛气呼呼地对诸园杏说:“妈妈，你骗人！我问了崔小乖，他说他不给我讲是因为我太笨了。”

　　诸园杏不厚道的笑了出来，面对云丛丛的控诉，她狡辩道:“那你朋友平时是什么性格？”

　　云丛丛被问的卡了一个壳，慢慢地说:“他不太主动，不爱说话。每次都坐在墙角，成绩很好，老师很喜欢他，班上的女生也说他最好看……”

　　见云丛丛扳着手指头一个个慢慢细数，诸园杏忙打断她的长篇大论:“这不就对了，一看这个孩子就是一个腼腆的性格，他怎么好意思直接跟你说自己的心里话呢。”

　　云丛丛转动脑子，煞有其事的点头，听进了诸园杏的话。

　　不知道云丛丛的性子随了谁。说好听点是率真，坦诚，锲而不舍；说不好听就是死脑筋。

　　有很多小朋友认云丛丛是他们的老大，渴望和威风凛凛的云丛丛玩。云丛丛却一直跟在崔子摺后面，像一条小尾巴。

　　诸园杏曾暗自担心云丛丛受伤，被崔子摺欺负，也清楚崔子摺这样的原生家庭很可能给他带来偏执缺爱的性格。

　　直到后来崔子摺把云丛丛这样的猪脑子型选手一路带到市重点初中，诸园杏总算暗自放下心。

　　后来，云霁接返校的云丛丛时，给诸园杏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孩穿着校服，常年不见光的肤色不显的娘气，却是窄肩宽跨，长身玉立。一张比女孩精致的脸，带着冷意。

　　这样的人只会让人在第一时间惊呼于外表的出色，而看不出他左腿的缺陷。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长相偏英气，眉眼漂亮的女孩。高马尾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她仰头看着一旁的男孩，唇角带着笑意，冲散了周遭冷淡感。

　　诸园杏看完这张照片，有些受不了打击，发到:当时初中的我还在死命读书，现在的孩子真有些早慧。

　　云霁看出诸园杏内心的遗憾，给她拨了一个电话。

　　不出几秒，对方就接通了电话。依旧黏糊糊的语调通过电流传来，有些失真:“怎么了？”

　　云霁语气温柔:“你看，他们有些像谁？”

　　诸园杏站在窗前，一手捏着窗帘的细穗。窗外天光大亮，刺的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们是很多高中生的一个缩影，更是她年少时难以触及的梦。

　　她那时以仰望的姿态，关注着那个牵扯她心脏的那个人。又万分自卑，从来不敢打招呼，只敢眼巴巴的看着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诸园杏内心思绪万千，好笑的是，曾经心酸不已化作绕指肠的少女心事，回头一看却是半分遗憾也没有。

　　她忍不住感慨，笑意清浅:“我和丛丛娘两儿眼光都很好。”

　　会不会有一个人在笼着未知迷雾的前路等你，你是否能迎着朝露和熹微，踩在铺满槲叶香樟的小道上，不计前嫌，也不畏后果的撞入他的怀里。

　　不知道别人面对这个问题会做出什么选择，但是诸园杏很清楚，她会的。

　　就算这是一场犹如阳炎般的恋爱，她会被焦炽的火自缚，燃尽自身的明亮和光，她也会慷慨奔赴死亡。

　　很幸运的是，不用她奔跑，有人甘愿和她一同沉溺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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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无厘头，也有点草率，但少女追梦，总不该荆棘遍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也都值得被珍惜。虽然圆子有点恋爱脑，但是我希望每个女孩作为独立的个体，拥有自己的思想，就不用自卑。成为更好的自己，追逐自己渴望的光和热，也不必在炽热中迷失自己，因为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无可取代的你。
下一本打算写皎皎和崔小乖的番外篇，因为时空问题，就当做平行世界吧。哎，有好多脑洞待填坑哦。
完结撒花，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