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枯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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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微转过头来看着苏雯舒。
“叫什么名字？”苏雯舒被宁微看得心中不悦，她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宁微，并不觉得这个像兔子一样柔弱的女子有什么出众之处。
“宁微。”宁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你也是质子？”苏雯舒有些不确定道，虽说十名质子她都认得差不多了，可眼前这个姑娘她只能谈得上是眼熟。
苏雯舒不知道，宁微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习惯了出没于各种场所的角落，不被人注意的活了十七年，所以尽管她们一同生活在宫里有月余，苏雯舒始终没有记得住这个中规中矩的女孩。
宁微点头：“地葵城来的。”
“地葵？哼，不过是个靠海的小城，帝都竟然还装不下你了？”
“装，装的下啊。”宁微一时没有读懂苏雯舒话里的意思，只是宁微这种实诚的回答听在苏雯舒的耳中却像是长了尖刺一般，扎的苏雯舒怒气更盛。
雷无妄作为屠火城来的质子，算得上是众多质子中地位最高的。其实原本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聪明的人总是能从老皇帝的眼神中看出什么。知晓内幕的人知道老皇帝是提防着屠火城主的逆谋心理，不知道的人便以为老皇帝对雷无妄是青眼有加，所以连大宴上皇帝给雷无妄赐了几块肉大家心里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雷无妄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安然处之的样子，既不受宠若惊，也不恃宠而骄，这份不卑不亢的态度着实俘获了众多女子的芳心。可对于雷无妄的这份出彩，偏偏宁微是一点也没看见。或者说，宁微连其他城送来质子都有谁，她一点也没有往心里记，所以尽管苏雯舒对宁微的厌恶十分，宁微都无法理解苏雯舒的怒火是从何而起。
“也难怪，越是小地方来的人，择高木而栖的心思就越重，怪不得你会使手段。”
苏雯舒三番四次的冷嘲热讽叫宁微终于怒从心起，她一仰头，迎着苏雯舒的眼神道：“地葵城是小，却不知你是哪座城送来的？”
话音刚落，宁微看着苏雯舒跟变天似的变了脸色，接着迅速抬起右手，狠狠的朝宁微的脸颊打去。
“啪！”
宁微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的向一边倒去，撞到一名围着她的姑娘，那姑娘神情漠然的又将宁微推离了身边。
宁微惊怒，白皙的脸颊登时红肿了半边。
“我们射鹿城的人有个风俗，年幼的若是无礼，年长的可代替其父母管教。哼，你父母难道没有教你什么是礼数吗？”苏雯舒越说声音越大，像是要一口吃了宁微。
“对不起，我失礼了，请姐姐原谅。”一阵风起，凉风一点点替宁微火辣辣的脸颊降着温。宁微放下手，也不去碰触她微微肿起的脸，只是仰着头静静的看着苏雯舒。
苏雯舒紧紧抿了抿双唇，忽然扬起手，又狠狠给了宁微一巴掌，仍是打在了同一边。宁微不知道自己又被打得倒向了谁，她只感到头中嗡鸣作响，晃了晃，她直起腰来，又向苏雯舒看去。
“忘了告诉你，我们射鹿城的规矩向来不允许年幼之人用这种直视的眼神去看年长之人的。”苏雯舒两手一背，那只刚才打过宁微的手此时也是一阵发烫。
宁微淡淡笑了笑，原本有些肿起的脸硬生生撑起一个微笑，这使宁微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可宁微依然笑着，尽管那笑容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妹妹受教了。”宁微道。她说着，依然直视着苏雯舒的双眼，目光中看不出一丝挑衅，但也不含一点畏惧。
“你……”苏雯舒竟然一时语结，她开始不安，她不知道这小小的女孩哪来的勇气，竟然在如此情境下依然保持着平静，而这份看似平静的神情下，却仿佛深掩着一股极强的韧劲。
苏雯舒一怔，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了韧劲这个词，这叫她不由想起了一种叫做枯筋的东西。
枯筋是射鹿城才有的特殊材料，据说是将很多动物的韧带撮合在一起，用油水加其他一些药剂后浸泡，再放在凉处阴干。枯筋常常被用来捆绑一些尖利，或者极重的东西，因为枯筋看似只有指头粗细，却十分不易被切断，苏雯舒曾见过一个人为了割断枯筋，花了整整小半个时辰，最终累的坐地不起。
苏雯舒愈发觉得宁微就像一根细长柔软却十分有韧性的枯筋，她忍着不安，强行上前一步道：“你还敢看？”苏雯舒的声音比适才又大了许多。一个人在心生畏惧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放大声音，以此来掩盖自己无法消除的胆怯。
“为什么看不得？”宁微的声音软软的。不过是过了一阵子，她琼脂一般的皮肤就已红肿的不像样子。可她好像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安静的看着苏雯舒。
“你！死不悔改！”苏雯舒又一次恨恨的扬起了手。
宁微再次挨了一巴掌后，最终没有站稳，坐倒在地上。她的嘴角已经被打的渗出的血，有几个看不下去的姑娘低声劝着她对苏雯舒说几句好话。宁微感到自己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对于好心人的劝阻是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
她坐在地上，冰凉的地面没有让她清醒多少。她深深的吸着萧索的秋风，静了一会，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一直都是姐姐告诉我各种礼数，妹妹也有话想告诉姐姐。”宁微走进苏雯舒，微仰起头看着比她高出半头的射鹿城质子。她发现苏雯舒真的很漂亮，她的漂亮裹了层天生优越所带来的傲然，这使苏雯舒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宁微的确觉得苏雯舒像一个公主，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公主。
“什么？”苏雯舒不可思议的看着宁微，她以为宁微至少会哭，可她在宁微的眼里没有看到一滴眼泪。
忽然之间，苏雯舒惊觉宁微的笑蓦地变了味道，不待她反应过来，一股大力贯穿了秋风狠狠击打在她的脸上，这一巴掌仿佛涵盖了宁微所有的怒火，直打的苏雯舒向一侧倒去。
苏雯舒痛的留下泪来，又惊又怒的扭头看向宁微的刹那，蓦地心惊。苏雯舒一下子明白了，越是柔软的东西，越无法碰触其底线。就像劈向枯筋的柴刀，或许当刀上的力量用尽了，枯筋也不错只是被拉长了几分。
“妹妹想告诉姐姐，这里是帝都，不是射鹿，被打了，没有人说不可以打还回去的。”宁微的声音如尘埃一般飘飘荡荡的落进苏雯舒的耳中，苏雯舒抬头，逆光中，宁微的脸被阳光镀了层淡淡的金色，红肿的左脸像是对苏雯舒的嘲笑。
苏雯舒大口呼吸着，胸口被委屈和不甘填的满满的，她指着宁微对着其他女孩大喊道：“给我教训她！”几名苏雯舒从家里带来的奴仆闻言站了出来，朝着宁微便走了过来。
宁微连忙向一旁退去，正要拔腿逃离，忽听耳旁生风，只见一团黑影破空而来，半空中还溅出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汁液，最终一声闷响砸中了苏雯舒的头。
“真够不要脸的啊，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姓苏的，别人怕你，老娘我可不怕！”说着，那个自称“老娘”的人顶着一张灵秀俏丽的脸从花园的门洞里拐了出来。
宁微一怔，低头朝苏雯舒看去，终于看清了那团溅着汁液的东西。
那是一碗还没有吃完的辣糊汤。
***
路北辰已经在帝都天寅城里转了很久了，对他来说，游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就好像在摸着这座城的脉络。
帝都这座城的脉搏跳动的并不快，甚至有些悠缓。路北辰时不时能看到一两个茶摊前围着若干个无所事事的男人在一起闲聊。路北辰一向认为几个女人坐在一起是闲话，几个男人坐在一起便是阴谋，可他的这种理论到了帝都似乎便失了意义。
比如他刚才走过的茶摊，耳旁便隐约听到几个男人似乎在闲扯一名要跳楼的女子。
跳楼？路北辰扬了扬眉，脚步并没有停留。纵使天下人全部排队去跳楼，路北辰也不会去多看一眼。
当然，除了他唯一在意的那两个人。
路北辰不由想起了那两个人的脸：那个无论天再热也都是长袍加身的少年，除非把他捆起来扔下楼去，否则他是绝对不可能跳楼的。至于另外那个像绵羊一样怯弱的女孩……恐怕以她的胆量，连站在过高的地方都会害怕，更别谈跳楼了。
路北辰忽然笑了笑，这让他招来了几道莫名奇妙的目光。
通常走着走着突然笑起来的人，难免不会被路人视为神经质。
“喂，知道地葵城送来的质子住在哪吗？”路北辰顺手抓住一个走他眼前走过的路人。那人吓了一跳，发现抓着自己的是个半/裸胸膛的少年，怔了怔才道：“住，住宫里吧？”
“宫里哪儿啊？”
“我哪儿知道啊？”路人试图甩开胳膊，却发现那是徒劳无益的。
“那那个什么靳无羿，呃，好像是什么少将的，又住在哪？”
“少将？那去将军府啊。”
“哦。”路北辰才一松手，那路人就像兔子一样跳出去跑远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路北辰摸了摸下巴，发觉数日疲劳的奔波，下颚上竟然细细的生出了一些扎手的胡茬。
真是累啊……路北辰觉得自己为了实现一个诺言，竟然千里迢迢的离开了苍尾城来到帝都，这事若是放在一个月前，路北辰定然会当成一个笑话或者是饭后的一个饱嗝。
可……真的仅仅是因为诺言吗？路北辰不觉间停了步，秋日的阳光有些刺痛了他的双眼。
“想那么多做什么？”路北辰忽觉疲累万分，竟当街伸了个懒腰。他只是随便穿了一件浅色上衣，那上衣还是颜空临走前扔给他的，大概是懒散惯了，他的上衣衣襟并未合拢，只是松松垮垮的半敞在胸前，两只衣袖被他堆了起来，露出了结实的小臂。
于是路北辰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上毫无顾忌的伸了个懒腰。他不知道就因为他的一个懒腰，导致三天后帝都的大街小巷里突然多出来很多松松垮垮穿着粗布上衣的男子，致使帝都的粗布一时间价格飞涨，远远超过了锦缎丝绸。
究其原因，大抵是因为路北辰旁若无人的举起两臂打着哈欠的时候，招致了诸多路人的目光，他半/裸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浅麦色的皮肤光亮的呈现在众人的面前，这让很多怀春的少女和寂寞的寡妇登时气血上涌，无怪其他男人眼红，争相模仿他的穿着。
只是被众人忽略的是，路北辰的肩膀较宽，胸背的肌肉紧实有致，随便一件破衫烂褂都能让他穿出型来。所以当数日后街头巷尾都游荡着露着胸脯的男人时，整个帝都看上去像一座富有繁荣的丐帮城镇。
就在路北辰准备放下胳膊的时候，忽觉腰间挂着的钱袋一松，一个人影急速的从他身前闪过。路北辰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空空如也。
路北辰抬头看向那个挤入人流的身影，拍了拍额头。
“真有不怕死的啊。”路北辰一叹，蓦地，如豹子般腾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枯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