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我是贵客！ ...
-
天亮的时候，安正打着哈欠跟值班守城的兵卫换了岗。寒夜的凉气还没有散去，安正微微打了个哆嗦，想起出门前拒绝了妻子让他多穿一件夹衣的要求，此时不禁有些后悔。
“安正，去开城门。”值班的军官紧了紧领口，指使安正前去打开城门。
安正应了一声，只得拖着步子下了城去。连日来又冷了不少，年轻的士兵咳了咳，他感到双脚踩过的地面都好像比前几日要硬邦了许多。秋日的早晨安静的令人容易沉溺，安正低着头边走边出神，不小心踢到一粒石子，石子崩飞出去砸中巨大的城门，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寂静的清晨中显得尤为突兀。
安正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城门下。城门是前些年才重新漆过的，看上去还算撑得起帝都的门面。
安正走过去扳动机括，用力将机括把手向下按去，紧咬的齿轮蓦地一动，接着咯吱咯吱的缓缓转动起来。城门随着齿轮的转动露出了一个缝，城外混杂着原野气息的风纷涌而至，稀薄的阳光从门缝挤入，像一层轻薄的纱。
一点点的，两扇厚重的大门缓慢张开，一座沉睡的城池也渐渐苏醒。
安正也清醒了许多，他伸了个懒腰，正要离开，却忽然朝城门外看去。
晨曦中，安正看到了一个孤峭的身影，那人站在几步开外，明明很近，可安正却觉得那人的身影好像远在天边。那人似乎觉察到了安正在看他，他缓缓将目光移到安正身上。安正发现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少年，或者是……男人，安正不确定到底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个人，他有一张年轻的脸，可是除此之外，安正什么都看不出来。
什么都看不出来！安正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心惊，他又打量了一下那个人，反倒愈加加深了他的不确定。那人站在城门口，被风吹乱的头发有几缕贴着他的脸颊，他咬着烟卷，微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进城？”安正看那人一动不动，咽了口唾沫后问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跟那个人说话的时候，心底会生出莫名的紧张和胆怯，那种毫无理由的感觉压也压不住。
那人没有答话，只是仰面眯起眼瞥了城上“天寅”二字，接着嘬了口烟卷。烟卷没有被点燃，不知道是因为清晨露气太重，还是因为那人根本就忘了点火。
安正见那人并不说话，于是准备离开。
叼着烟卷的少年忽然长出了口气，将包袱往背后又甩了甩，不急不缓的向前走去。
“谢谢。”经过安正身边的时候，那人突然朝安正笑了笑，笑容有些漫不经心，却让安正感到无法轻松应对。
那少年说完便再不回顾的向前走去，安正半张着口愣在原地，他觉得那句“谢谢”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似乎这城门是专门为那人而开一样。
想到这里，安正蓦地感到讶异，他日复一日的开关着城门，从没有觉得哪个进城的人有多么特别，更不觉得哪个手持令牌出城的人会让他在大半夜打开城门而毫无怨言。可当他看着那个身上沾着晨露的少年如一尊雕像般立在城门口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为他人开门会让他带着微妙的怯意和紧张，就好像他冒着凉风忍着困意去转动开门的齿轮，为的只是迎接这个远道而来的少年。
安正回过神来，想说一句“不用谢”，却看到那少年早已行的远了。安正搓了搓冻得微微发红的手，长叹一声，上了城去。
***
对很多质子来说，其实被囚禁于皇城并不是一件十分难以忍受的事。
事实上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质子们还是相当自由自在的。在朝见完皇帝后，他们便开始了无拘无束的生活。
的确无拘无束，因为只要不离开帝都，没有什么人会去搭理那些质子们的，更别提管束。皇帝也不会派人看管质子，因为所有质子都被秘术师施了秘术，只要踏出帝都半步，便会七窍流血而死。这种古老的咒术会施之人寥寥无几，更别谈解开了。太祈为此还沾沾自喜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认为自己的确是个头脑与武力兼具的伟大帝王。
质子虽然名为质子，但在帝都还是颇受礼遇的。为了顾及各个城主的颜面，太祈还在朝堂上拍着扶手大施龙威，说从今日起若有人敢欺辱质子，一旦被朕发现，决不轻饶。老皇帝说话一向直接，没有过多的文词修饰，在授予圣意的时候，大臣们通常都领会的很彻底。
可这次老皇帝的话却多了层言外之意。
说穿了其实老皇帝就是想说大家若是想欺负质子们，可千万不要让他发现，只是太祈一直不知道群臣有没有领会他更深层的意思，为此他辗转难眠了好几天。
帝都的秋天多数都是风清云淡的，很多人都喜欢在天气好的时候登高望远。可有一个人不管是天气好还是天气坏，每天必做的功课便是爬到云望楼的最高层眺望几个时辰。
“你说她是不是想不开啊？”云望楼下的茶摊上，几个男人围在一起仰头看着楼上的白衣女子。
“我看不大像，总不至于想了一个多月都没想开吧？”
“这可难说，女人的心思要比男人多了好几个窍，就连肠子恐怕也是七拐八拐的，想通一件事可不得过个十来天的。”
“听说她还是地葵城送来的质子啊，万一那姑娘真的跳楼自杀了，皇帝恐怕要大费心思平息地葵城主的怒火呢。”
“那倒是，不过云望楼也就三层高，跳下来真的会死吗？”
“死不死我不知道，大概会残废吧？”
“老六你要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试试啊？”
“试什么试，那肯定是死定了！不过死相一定不会好看，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姑娘啊。”
“哎，说的是，这么个死法倒还不如服毒或者上吊。”
“是啊哈哈哈哈……”
此时的宁微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远远指着她说东道西。她俯身趴在围栏上，下巴抵着胳膊，朝着不远处的城门方向看去。云望楼并不是帝都最高的楼，却是帝都高阁中唯一能清楚的看到城门的楼。宁微曾试图登上帝都雄伟的高城，却被守城的兵卫当做怀有叵测居心的入侵者给赶了出去。
“我可是地葵城来的上宾！”宁微生气道。
“质子啊？那更不能上了。”守城的兵卫敲了敲手里的长矛，绷着一张铁板一样的脸。
于是宁微只得来到了云望楼，她一直想把云望楼的“云”字改成“北”字，只为了她所等待的那个人。
宁微扳着指头数了又数，她已经来到帝都有月余了。宫里的人基本都说如果有谁想问今天是月里的第几日，没有人比宁微更清楚了，因为她每天算的最多的就是日子了。
宁微斜倚着阑干，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并无他人后，张口肆无忌惮的打了个哈欠。前日里才好了风寒，身上始终不着力，总觉得困乏。
她揉了揉眼睛，最后失望的看了一眼城门，下了楼去。云望楼离皇城并不远，一路上宁微走得摇摇晃晃，满脑子都是铺着暖和绒被的床，就这样她昏昏沉沉的绕过御花园，华清殿，迷糊中并没有听到春晓苑里传出的笑声。
“抓到啦！是晓禾吧？哈哈，一定是的！猜对了就让我亲一下！”年轻男子的声音才响起，几名女孩便随之大笑起来。
宁微怔了下，抬眼一看，发觉园子里几个身着纱裙的姑娘和一名被蒙着眼睛的男子玩得正开心，扫了一眼过去，发觉有的脸面眼熟，有的却从未见过。
宁微抽了下鼻子，感觉脑袋中嗡嗡的，大概是病好的不大彻底。谁知她这一抽鼻子，那个蒙了眼的男子闻声一个箭步朝她冲了来，接着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鼻子像狗一样在宁微的身上嗅个不停。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宁微顿时惊慌起来。
“啧，这味道从未闻过啊，是只新来的雏儿吧？”男子说着，抱的更紧了。男子看着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举手投足看似十分轻浮，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男人总是对新鲜的东西最是感兴趣不过了，尤其是并不容易到手的那种。”这话后来是一个叫颜玥的女孩对宁微说的，宁微听后十分愕然，说那她该怎么办？颜玥想了想，说你真笨，假装顺从啊，等他不那么紧的抱着你的时候，你就狠狠给他的宝贝一脚，然后赶紧跑不就是了。宁微支着脑袋认真思考了半天，说他的宝贝是什么东西？颜玥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古怪，一边向后躺去一边说天气真好，阿微啊来一起晒晒太阳吧。宁微缓缓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跟着颜玥一起躺倒在硬邦邦的枯草地上。
可是此时此刻，那个叫颜玥的女孩尚未出现在宁微的世界里，宁微只能独自挣扎在陌生男子的怀抱中，半天无法逃离。
“你……咳咳，快放开我！我是帝都的贵客！”宁微想起了老皇帝的话，老皇帝当着大臣的面说过，质子们都是贵客，是贵客！谁也不许怠慢！老皇帝都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这样了。
“还是只生病的雏儿，真让人心疼啊。”男子一手狠狠搂着宁微，一手揭开了蒙着的眼罩，毫无顾忌的打量着怀里的人。“美人儿，你说你是什么？贵客？哈哈，质子就是质子，没人会真把你当贵客的！”男子攥着宁微的胳膊，手上的力道大的惊人。
宁微死死咬着牙，猛的抬头，狠狠瞪向那名男子，“你是谁！有胆就把名字说出来！”
男子微微一怔，他在宁微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张不怀好意的脸。是的，不怀好意，男子头一次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男子突然很想伸手将宁微的眼睛捂上，他没有见过谁的眼睛会像她那般的清亮，仿佛可以折射出世间所有的污浊。
男子笑了笑，松开了胳膊。宁微连忙挣脱出去，向后退了数步。
“在下雷无妄，来自屠火。”男子笑的时候眼角有些细纹，可他看上去很年轻，眼神中却总带有某种很蛊惑的东西，可宁微并没有看他的眼睛，或者说宁微根本就不想看他。
“屠，屠火……”宁微还没有反应过来，印象里这个名字很熟。
“我会来找你的。”雷无妄意味深长的看着宁微，蓦地丢开了蒙眼布，失了玩下去的心思，双手一背，走了远去。
宁微呼出一口气，拍了拍有些出汗的脑袋，转身要离开。
“年纪轻轻就学会欲拒还迎了？”
说话之人挡住了宁微的去路，宁微先是看见一袭如云般飘然的裙摆，接着她抬头，看到了一张明艳的脸。
“苏姐姐。”宁微认得她，虽然她记不得这位“苏姐姐”是来自中陆的那一座城，可这女子顶着一张丽质天生的脸，就好像身上贴着标签一样醒目。宁微也不知道这位苏姐姐到底叫什么名字，她只是跟着其他姑娘一起这么唤她“苏姐姐”罢了。
“才多大点年纪，就会勾引人了。”苏姐姐冷哼一声，抬眼向其他几名女子使了个眼色。
宁微一蹙眉，转过身去，发觉自己被众女子围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我是贵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