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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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晚风是极冷的，枯叶由风吹落枝头，在空中慢悠悠地绕着旋，随后施施然落地。
李君莫独自坐在湖边，双手紧紧搂着弓着的双腿，像是取暖又像是无意识的动作，一言不发地望着天空。
他并未穿鞋，踩在青理石板砖上的双脚只套着一双白色罗袜，如此刻的主人般安安静静十分反常。
草他妈的温言商，还不来找我！
显然，此时的安静与落寞只是表面，狂傲不羁的纨绔子弟李大少仍然在心底躁动不安。
他和温言商吵架了。
无他，不过是李君莫吵嚷着要去新开的勾栏院喝茶听曲，而那勾栏院又是个风尘之地，温言商不允。
可李君莫虽是纨绔，却也并非是喜好美色之徒，他平日从不沾染这些，哪怕一帮狐朋狗友劝说。
他这次闹着要去，纯粹是因为前两日他亲眼见着温言商进去了而已。
该死，就准你进去勾三搭四找人欢纵享乐，我就不行了是吧？
你他妈好歹还是个当官的！一点都不注意影响。
亏得所有人说你清风朗月、洁身自好，放狗屁！
你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
李君莫咬牙，在心底恶狠狠的骂着。他盯着橙黄的天空，眼底似是有火苗一般，与夕阳融为一体。
这架势，仿佛要把流云看穿。
如若这事放在以后，他定然不会叫自己受这般委屈——抓住丈夫去青楼，结果吵架后是自己跑走，一个人坐着，生了一下午的闷气。
可现在……
他们重逢还不过半载。
十年的孤独不安让李君莫等怕了，他实在没有底气真的去跟温言商叫板，除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一吵还能促进感情，无伤大雅。
然而现在这种，分明是关系到两人感情的事。
李君莫自知自己的脾性，真没几个人能受得住。
他这作天作地又爱爆粗口的性格，应该让恪守礼教的他很累吧。
也许温言商也是受不了了，所以难免会想着去寻乐一场，图以放松。
况且温言商是个正常男人，哪怕他有龙阳之好，可这并不妨碍一个正常男人的生理活动。
碰男人跟碰女人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吧。
想到这，李君莫垂下眼帘，眼里扑闪过一丝难捱的刺痛。
可是他真的很不开心。
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他闹一点怎么了？
他看着他去了烟柳之地，自己要去还不让，这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做法，为什么他不能生气？
李君莫心里堵着一团火没处撒，只能一个劲的压下去，任它在心底燃烧，烧尽万物。
天都要黑了。
他又瞥了眼，知晓最后的黄昏也即将散去，而他也快要回家了。
一阵风轻抚过湖面，粼粼波光在昏暗的天空下映照出了残留的阳光，暗橙与黑色相接，宛若谁的末路。
岸边树上的新芽绿叶与干瘪的枯黄叶交错，就像新人与旧人的交替，而旧人终究要落下，终究要让位给新人。
周遭的一切无一不在刺激着李君莫，他只觉得心中的酸痛与苦涩更甚了。
他忽然觉得好无力。
触碰不到的安全感，薄若蝉翼又分明存在的隔阂，跨度十年的时间距离，入仕与为商的差距……
李君莫承认，他自卑。
他们错过了十年，期间彼此的许多事情他们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成长阶段也没有陪在对方身边。
李君莫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温言商。
他甚至有些不确定，温言商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只是年少时被他撩动了春心而所有的误解执念。
“草，别他妈是真不喜欢我吧。”
李君莫低声喃喃道，随后低头弯腰将脸埋进了臂弯中，额头抵着膝盖，一动不动。
不知从何而起的苦涩与委屈一点点窜进了他的心里，如山涧忽然而出的清泉般，源源不断地涌出。
就算不喜欢，那好歹都成亲了啊，来哄哄我不行吗？
我都离家出走一下午了，晚上回来没看见我，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如果你来的话，我就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也不管你去不去青楼了。
我可以不计较这些。
如果你来的话……
骄傲如李君莫，平日里不说别的，单是看上的东西被别人抢先了，他都要跟人吵一架，绝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可此刻他为了温言商，他甘愿放下身段与所谓的尊严，只希望他来哄哄自己。
他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李君莫忽而想起母亲还在世时，经常牵着他和妹妹的手，带着他们散步逛街；又在他们摔倒或为什么事而闹腾时，一边笑一边摸着他们的脑袋，先安慰后讲道理。
那种似水的温柔，李君莫已经十多年没体会过了。
他爹是武将，糙人一个，哪里给的了这种细腻的爱，遑论他还常年在边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只有温言商。
他阿言哥哥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很会照顾人，做事考虑周到，什么细节都会顾。
李君莫在他这感受到了期盼已久的爱。
可是，太容易患得患失了。
李君莫咬唇，又逼回一滴即将打湿衣裳的泪水。
算了，不要你来了。
只要我回去的时候你主动跟我说话，态度好点，我也原谅你。
他心道，想着再等一会儿就回去。
“……”
不远处靠着树干而立的人双手抱肩，微微蹙眉望着湖边的人。
他要坐到什么时候。
温言商有些等不住了，他已经在这站了好久了。
深秋夜凉，要生病了可就不好了。
思索片刻，温言商还是抬腿朝李君莫走去了，心里极为忐忑，担心对方仍不愿看见自己。
然而他才将将站定，还未斟酌好措辞，坐着的人就像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抬头。
温言商一愣，李君莫亦是一怔。
“……”
温言商动了动唇，率先开口道：“怎么哭了？”
说话的同时，他弯腰俯身，抬手捧住李君莫的脸颊，轻轻拭去了对方眼角的泪花。
李君莫任他摆弄自己，只静静地望着对方，一言不发，却也不肯挪开目光。
好温柔。
他心道，全然忘了思考为什么温言商突然出现了。他只知道，帮他擦眼泪的阿言哥哥真的好温柔。
“？”温言商歪了歪头，“阿莫？怎么了？”
他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再问：“你……还在生气吗？”
李君莫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生气。
可这落在温言商眼里，就是默认。
温言商抿唇，而后道：“能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说。”
似是没想到李君莫这么乖，温言商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下一秒就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抓紧机会解释。
“从前我就和你说过，烟柳之地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哪怕你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也仍然不可。所以我今日会拦着你，不准你去。”
“不过后来我又想了想，你并非是流连美色之人，能突然闹着要去青楼，必然是有原因的。”
“我想，你应当是误会了什么。你前两日看见我去那了吧？”
李君莫默默挪开目光，机械般点头。
温言商笑了，温润的嗓音一如春风，“我去那是办公事，抓人呢，不是去享乐的。”
“何况，我要是真想享乐，自然是回家中啊，为何要去那不干净的地方？”
李君莫忽然意识到温言商要说什么了，耳根迅速爬上绯红，来不及阻止，对方就已然出口。
“前两日晚上，阿莫闹得那么厉害，我看得可开心了。”
“闭嘴！”
李君莫终于出声了。
这种话自温言商口中发出，比几百本春宫图更有冲击力。
温言商的笑意更甚，知是逗到了李君莫，便抬手揉了揉对方脑袋，“好，不说了。”
还不等李君莫说些什么，温言商就再次启唇：“我们换个话题聊。”
“……聊什么。”
“跟你道歉呀。”
“嗯？啊？”
李君莫懵了，眨着一双眼望着温言商，无辜得很，惹得温言商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
温言商说到：“你误会我却不曾来找我兴师问罪，反倒是忍了两天后说自己要去。这种忍气吞声的报复法，全然不像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半年来，你虽是常常为了些小事和我闹，看似肆无忌惮，可实则你并非有十足的安全感。你知晓我偏爱你，却不确定我是否一直偏爱你，对吗？”
待李君莫缓慢点头后，温言商眼见的无奈了。
他叹气，“当真是我太内敛了，竟真让你觉得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
“是我的错，我和你道歉。”
“我保证会改的。”
李君莫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言哥哥……什么都知道。
终于意识到这点的李君莫突然就红了眼眶，先前一直没落下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温言商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又哪里说错话了，赶忙安抚着：“别哭别哭，我错了，我哪里不好我马上改，真的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别哭啊。”
两人凑得极近，而李君莫默默落泪的模样又着实勾人，温言商一时没忍住，唇瓣就落在李君莫的唇上了。
他所幸扣住了对方的脑袋，温柔却又不容拒绝的吻着。
这招对李君莫真的很管用。
他每次哭到嗓子哑时，哀求着温言商放过他时，受不住想逃时，只要温言商扣着他亲吻，他就会软成一团任由对方摆弄。
因为他感受到了对方浓烈的爱意。
李君莫哭着攀上了温言商的脖子，缩在对方怀里，任他安抚自己。
“好了。”温言商轻声道，“别哭了，我明白的，我会改的。”
李君莫其实没搞懂温言商究竟明白了些什么，不知道温言商是不是知晓了他的担忧与苦涩。
按理说他应该跟他讲的。
可此时此刻，他与温言商四目相对，他撞进了温言商饱含爱意与心疼的目光里时，他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知不知道都好。
他已经确定他爱他了，这一点足矣。
其他都不重要。
李君莫终于笑了，望着温言商乖乖地喊了声：“阿言哥哥，我冷。”
于是温言商无奈又宠溺地捡起被李君莫乱丢在一旁的鞋子，温柔低头，给独自闹了一下午才终于消气的人穿鞋。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了阴云中，黑夜终于降临。
李君莫望了望湖面与树木，又望了望专心伺候自己的温言商，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都是错的。
哪有什么旧人让新人，分明是隔阂的消失，酝酿新的情绪，使感情更进一步。
“起来了，我们回家。”
“嗯。”
李君莫笑嘻嘻地牵上温言商的手，与其一同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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