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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孔巍远遁细数往事,行觉迷痴愿领三掌(上) ...

  •   孔巍从众人手下遁走,双手提住自己的两个弟弟,不择方向地一路狂走,不分昼夜,不知走到了哪里。眼前豁然是黄昏景象,天淡蓝色,近远处各有几朵浮云,夕阳挥洒的暮色不觉伤感,挂在天际四野的是淡淡的金色,略低的空中有些飞鸟,从远处的村落回归山林。
      孔巍此时才从劫后余生的迷怔之中解脱,感官渐渐复苏,继而注意到自己身处在山间的坡地上,树木,灌丛还有脚边半腿高的草大约都准备休息了。手腕和指节的酸痛麻木感奔袭而来,他低头,两手各提一个兄弟,不知道死了多久,躯干部分还像样子,身上杂乱着黑色的血迹,四肢和头颅几乎都残缺了,各处挂着擦伤,挫伤,更多的是啮咬的痕迹。
      现实似乎再被拉近了些,酸软似大潮一样涌起,孔巍眼前一黑跌坐在地昏睡过去。再醒来时,残月高悬,树影代替了云的位置。恶寒从体表沁入心底,孔巍打了个寒噤撑起身子坐起来,看着身边的兄弟残躯已生出些蛆虫在衣服的夹缝和伤口的破损处试探。他眉头一皱,猛地一探腰间,慌乱之色安定下来,三玄元鼎还在腰间。三玄元鼎已颓败成本来的老旧木色,灵气全无,孔巍一手托着鼎,体表灵气转动,只见他身周的蓝绿光芒隐现,皮肤的石质也更加明显。
      待到三玄元鼎涨到三人合抱大小,孔巍将手从鼎身拿开,蓝绿色褪去,现出他的肉身,看来老了不只十岁,头顶已经隐隐现了些白发,皮肤石化尤其显然,最直观的是脸颊上的沟壑愈加深刻。
      “没法子,谁叫咱爹妈没本事呢?把你们带回去或者就地安葬意义也不大了,不如陪哥哥赌一把吧。”孔巍神情漠然地自言自语,三玄元鼎驻在身前,鼎口散发着幽幽绿光。“去吧,咱哥仨永远在一起。”孔巍两手一提,将两个兄弟的残躯丢进鼎中。三玄元鼎微微颤动着,鼎口的绿光变暗,杂了些黑红颜色进去,鼎身的铭文隐隐冒出些鲜绿色来。
      孔巍见三玄元鼎正在吞噬残躯,就地抱膝坐下,看着三玄元鼎身上不明所以的铭文,只有当了无牵挂或者觉得十分安全时他才会选择这样的坐姿。薄薄的露水在地表凝成水雾,孔巍坐在地上,那水雾悄然漫过他的肩头,激了他一个机灵,孔巍不禁又打了一个寒噤。
      自服下首颗石灵丹存活,并能够承受石灵丹的药效,将灵气用以锻炼经脉□□后,吕石便让孔巍跟在他身边,以好随时观察石灵丹的药效情况,另外安排了石楠武馆的拳脚师父教他些功夫。
      得了吕石跟班的差事和外来师父的专人教学,孔巍自觉终于时来运转,可以在升仙堂好好大展拳脚,即便吞下石灵丹很痛苦,练拳脚很辛苦,但只要能留在升仙堂,能不让父母的心血白费,那自己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只是偶尔看见作教室的厢房挤满了人时,也不免感慨人的命的确不尽相同,尤其看见自己的两个弟弟常常只能在门外给趴窗听讲的人当人肉垫子时,手总会不知不觉握紧。
      被石灵丹苦苦折磨,再睁眼时已是黄昏,孔巍在厢房中的地毯上扭成一个麻花模样,有些涎水从嘴角倒流,脸颊满是脏污一片。一侧的吕石刚开始用自己的晚餐。
      “你醒啦?洗一洗,一起来吃吧。”吕石的语气慈爱非常,门缓缓打开,走进一个婢女,端着一只盛水铜盆,小臂上搭着一条毛巾。孔巍简单擦洗之后,便坐上桌子同吕石一起吃饭。
      “多吃点,你现在既要练功又要化用仙露和石灵丹,体力消耗大。”吕石一面说,一面往孔巍的瓷碗里夹菜。
      “谢谢吕先生。”孔巍仍有些怯怯的,吃了碗里吕石夹的菜后,夹了两筷头身前的菜,饭桌上是蟹粉鱼肚、清炒河虾仁、清炖狮子头和一道炒菜心。过去家里还没有砸锅卖铁送兄弟三人进升仙堂时,逢节过生常常到石楠的酒楼去,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彼时家里的粮食生意还红火,日子也好过。那时的孔巍最爱吃清炒河虾仁,他享受用一只白瓷勺子舀满满一勺虾仁送进嘴里的感觉,细嫩弹牙的口感被牙齿咬碎,咸鲜清爽的味道瞬间在口腔炸裂,自喉道透满整个身体,香味一下贯入脑仁,整个人都是幸福的。
      可他现在看着吕石跟前的河虾仁只是咂咂嘴,吃过身前的两根菜心之后,便放慢了动筷的速度,嘴巴里发苦,苦得好像一根麻绳在舌苔上越吊越紧。
      吕石抬眼看了一眼孔巍,从桌子一侧拿过来一只精致白瓷小勺,一让,“尝尝,前几年这个淮扬菜厨子逃到石楠,阴差阳错送到衙门来做饭,做得不错,后来我就把他弄了过来。”
      孔巍将勺子接过来,舀了一小勺河虾仁,往嘴里送,弗一入嘴,虾仁撞在牙床上,只有孔巍能听见它们与牙齿的清脆撞击声,孔巍一害怕将虾仁一连串囫囵吞下,仿佛咽下一粒粒鹅卵石子儿,只等到石子儿落到胃底,他只能一脸惶恐地看着吕石。
      “怎么做出这副表情?”吕石被孔巍的模样逗笑了,“好吃吗?”
      孔巍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两下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吕石有些模糊,继而好像变成了三段重影分身,左右夸张地摇晃着,笑容似乎没有变化。孔巍本来的感谢话语不等出口便咽下了,继而想说求救的话,也没出口,眼前一黑便浑身一软倒在桌边。
      “能抗住石灵丹的身体就是不一样啊。”吕石换了一幅脸色,欲望和喜色爬满整脸,一对瞳孔里黑洞洞得好像里面藏着一片火海,嘴角高高咧起,他走到孔巍的身边,抓住孔巍后领,一提便把孔巍丢到里间的纱帐床上。“刚吃那两口我还以为失魂散没用呢,你这副身体。”吕石一面解自己的衣衫,一面说。“我真是想了太久了。”

      “反正已经发生了,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呢?”吕石的手指从他的肩头滑过大臂,小臂。“还不说我在修炼上能对你怎样照拂,我炼出的法器任你挑选。”孔巍猛地一掀纱帐,跳下床,往门疾跑去。
      “两个弟弟还有父母那边,我也能照顾,对你来说算是事,对石楠府,对升仙堂来说不过动动手指罢了。”吕石原本单手撑住的身体一卸力,躺卧下去,慵懒老迈的声音透过层层纱帐、隔断帘,打进孔巍的耳朵,让他站在原地却头皮发紧。
      他压住羞愤激怒,牙根紧咬,转过身来,双手重重一抱拳,单膝跪地,“如此,孔巍全家就仰仗吕大人了。”
      吕石闻言双手一撑,身体坐了起来,眼睛虚眯,仿佛能透过层层帷帐看见孔巍,声音仍是那样沉稳的音调,“好说,你去吧。”
      “是。”孔巍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此后孔巍愈加勤于练功,石灵丹服用的频次也加快,只有白天把力气全部用干,才能在夜里睡得好一些,特别是在吕石的气息从背后往前返,而他的嘴好像就在耳垂边时,能稍微觉得不那么恶心些。

      这日夜里,孔巍又到了吕石房中,面色铁青,只是站在隔帘边。“怎么?每次来一定要摆这副脸色吗?我多久能来一回?你一定要让我不高兴吗?”孔巍眉头一皱,转身推门就走。

      “哥。”两个弟弟凑到演武场上来,孔巍正在打草人。“怎么了?”孔巍扭头看两个弟弟,眼神清澈愚蠢,一幅未经世事的模样。“昨天开始,讲法术的先生突然把我们俩的座位给撤了,每日应领的仙露也停了,是不是我们俩跟何嫣的事情被吕先生知道了怪罪我们?你跟吕先生走得近些,要不你帮我们说和说和?”
      “是啊哥,没有仙露和座位,何嫣已经一天都没有理我们俩了。”
      孔巍眉头一皱,“你们每日领的仙露和课是爹妈辛辛苦苦求来的,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学,跟那个什么何嫣有什么关系?”
      孔祥、孔熙微低着头,互相看了一眼,孔祥的手在摸着并不发痒的后脑勺,孔熙的手夹在裆前摆弄着手指。
      “哥,我们不是天资愚钝吗?”
      “愚钝更应该用功!爹妈砸锅卖铁把我们送进来不是让你们来找女人的!”孔巍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孔祥、孔熙的脸上青一片紫一片,终于涨成了红。“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们?不说和就不说和,升仙堂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赶明儿把我们两兄弟赶走就是了,也不跟你孔巍有什么相干!”说完赌气的话,二人转身便走了,看着两个弟弟的背影,孔巍也没有了练功的兴致。
      “巍哥,有你的信,你爹妈送来的。”从演武场往舍房走的路上,衙役递过来一封信,是父亲的手笔。
      “吾儿近来可好?这些时日蒙石楠府照拂,家里的境况已颇有好转,故此各项杂务烦身内外兼顾,直到今天才有时间提笔问问你的情况。你,我们自然是不担心的,但是你的两个弟弟贪玩顽劣,心无城府,在升仙堂或许还要多靠你指点照顾。当然修炼是不能落下的,要多听吕大人点拨,自己多动神思,下心钻研,不要总是劳烦别人。我和你娘都挺好的,渐渐的我们也把生意重新做活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你们三兄弟在修炼上也不要轻言放弃,努力地熬下去。父”孔巍看完便把父亲的信收起来,装在胸前。
      是夜,吕石一个人在房中吃饭,听得敲门声。“进。”门应声推开,孔巍站在门前并不进来。吕石正欲发问,孔巍一下跪在门前,“感谢吕先生再造之恩,孔巍没齿难忘。”每个字仿佛在喉咙当中经历了极限的碾压,发出的声音凄厉无比,说完孔巍便磕起头来,每一下都震得地板一声闷响,只三五磕,额头便见血了。
      吕石忙从饭桌站起,三步紧两步到门前将孔巍搀进房内,一路搀到桌前。孔巍神色迷瞪,被吕石安置在凳子上。吕石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孔巍仍那幅神色。“吃点吧?今天没下药,尝尝味道怎么样。”
      吕石舀了勺文思豆腐递了过去,孔巍只往勺中一瞥,仿佛癔症发作,两只手急燎燎地扒自己的衣衫,左右拉扯时所泄出的皮肉颜色,来来回回地漾动吕石的心神。吕石把勺子一放,一手拿起近前的烛台,一手挽起孔巍的大臂,便往里间的床上去。

      “炼器这事短了与灵气衰败有很大的原因。”吕石总是在事后喜欢谈炼器,但一扭脸看见孔巍似乎对着地砖缝出神便又转了话锋。“你知道我最得意的法器是哪件吗?”一下子引了孔巍的兴致。“哪一件?”
      吕石故作神秘地一笑,往床边一摸,三玄元鼎便在手心。“就是它,我给它起名叫做三玄元鼎,能化解水木两系法术氲作自身元气。你看。”吕石将三玄元鼎往孔巍脸上挪了挪,鼎口的嫩绿色鲜美非常。
      “这个,能给我吗?”孔巍望着吕石,一脸的澄澈。
      “那,要看你的表现。”吕石眯起眼睛笑着。

      得到三玄元鼎不久,孔巍和吕石便发现服下石灵丹的孔巍可以与三玄元鼎沟通互换元气,吕石显得比孔巍还开心。“这下好了,你因为服下石灵丹折的寿,可以用三玄元鼎的元气补回来。”吕石说,并在饭间难得要了一壶清酒。

      不断横练的躯体和日复一日地练习,拳脚师父已经吃不消与孔巍的练习。在演武场,孔巍近身缠住师父双手,被师父豁然挣开,崩打不成,孔巍右腿疾蹬,一计顶心肘撞在师父胸口,师父双手招架不及,虽然心口被护住,但被击退十步不说,眼前一花几乎要晕倒。“被男人上的东西还这么硬啊?”师父只是远远小声地说了一句。孔巍走近前来,“师父,你说什么?”师父抬头看见孔巍的脸在阳光的阴影下阴沉如水。
      “没什么。你再这样的话,我可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的招,我现在根本吃不住。”师父笑笑,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孔巍却又把话扭了回来,“我敬你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要讲那种没根源的话。敢说就要敢认,不然当什么男人?”
      “我认了,但是你有什么脸说敢说敢认的话,你不是被……”师父话没说完,孔巍一个滑步向前,缠住师父一侧手臂迫使他胸口向前,用手肘重重地扣击他的胸部,只一肘,鲜血似银瓶乍破从师父口中吐出。孔巍不知道打了多久,只是感觉到阳光晒得背发烫,被自己左手擒住的师父从胸到头被打得不成模样,自己所处的四周溅得满是血点。
      孔巍停下了手,一抹脸上滚得发痒的血珠或汗珠,师父的模样又显现出来。孔巍一拍腰间,三玄元鼎乘势便涨,立在场中,只一提手,便把师父丢进鼎中。
      “不过一介草莽,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那日三玄元鼎第一次在孔巍眼前现出杂了些红黑颜色的幽幽绿光,其上的铭文流动让他感到舒心,与这夜的心境完全不同,可这漫长的心途,一步又一步,走了多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身后一阵悉索声响起,不等孔巍转身,喑哑话语响起,仿佛门轴成精,“混元鼎被搞成这副模样,真是暴殄天物。”孔巍单手一撑,转过身来,就是一幅猛虎架势,只看见眼前这人被斗篷罩得仔细,仅能看出,来人身材佝偻矮小。孔巍不管不顾,先进到身前再说。“八极拳劲若绷弓,发如炸雷,小子,你这两下可还没有学到家呐。”
      孔巍进到斗篷身前,双肘一顶欲打开他即将展开的防御,却不想一对干痩双臂猛地窜出。孔巍被一吓,慢了半步,手上的架势被化开,脚上的动作却未停下,直冲过去,斗篷扑了个满怀,人却没有撞到。
      “小子,好好地到洛城历练一番吧,你还有点意思。”那喑哑声音从远处响起,再没有别的声音。孔巍拿起手上的黑色斗篷仔细观察,什么也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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