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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哟,这不是秦国的公子吗?怎得这般落魄?”
      “哪里是什么秦国公子,他父亲都不要他了。”
      “听说他父亲独自一人跑回了秦国过上了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娇妻美妾陪伴在侧,谁还会想到这么个儿子?”
      “饿吗?跪下给本公子磕两个响头,本公子就将这碗肉赏赐给你。”
      “如今秦国虎视眈眈对周边邻国,听说王上有斩草除根之意。”
      “管他呢,我赵国历时百年,又岂是他能蚕食的,即便是要打仗了,也不是我们去,他们又攻不到邯郸来,你我照样逍遥快活。”
      “怎么样,秦国公子,多久没尝过肉味儿了,你闻闻,香吗?”
      ……

      彼时的赵政身量那样小,那样的瘦削不堪,仰望着这些士族公子仿若一座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那便是所谓的“清风明月”“阳春白雪”的士族子弟吗?
      一张张丑恶的嘴脸,赵政低着头弓着身子难掩眼中的嫌恶,他知晓他此时应当识时务才对,但他这双腿就是跪不下来。

      那碗炖肉很香,弥漫着的香味充斥着赵政的鼻腔,他吞了吞口水,挺直了脊梁仰头直视着那些嘲讽的目光语调稚嫩但又同样坚决地回道:“我不想吃肉,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赵政躬身一礼,不卑不亢转身便要告辞。

      只是那些人及时的拦在了他的面前,似是逗弄什么小动物似的:
      “哎,别走啊。”
      “你还真当你是一国公子呢?”

      言罢,那碗炖肉便摔在了赵政的面前,肉汤溅到了他的粗布制的鞋面上。
      “这碗肉你既然吃了,就要给我磕头,不会的话我们只好亲自教教你了。”

      几个成年男子逼近的气势压的赵政有些窒息,最后他只是被“教训”了一番。
      是啊,只要有权势便可以肆意地欺压旁人了。

      那天的阳光热烈,
      赵政躺在路面上躺了许久,胳膊掩盖着双手最后挣扎着起身拖着身子一瘸一拐的“回家”。

      路过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那茅草屋的主人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婆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斑纹沟壑,一双眼睛浑浊却满含笑意,她拄着拐似是在门口晒太阳,瞧见了赵政朝他招了招手:“小阿政,来我这,来,我做了好吃的。”

      赵政身上疼得忍不住发颤,饿得总有些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得要命,听及此言像是赶路的旅人遇见了甘泉般,他心知他不该贪图老妇人的食物的,如今的他无以为报,只是腹中饥饿,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而已,他实在是忍不了了,欲望战胜了理智,终究还是走到了老婆婆身边去。

      老妇人主动牵起了赵政的手将人往屋里带,瞧见了赵政狼狈不堪的模样那双干枯的手发着抖:“怎么被欺负成这样?到底是谁弄的?同婆婆说上一说,婆婆为你出头。”
      “无事,是我自己摔的。”赵政心中无限的怨毒在这一瞬间填进去了一丝暖意,那些人他们都招惹不起,只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老妇人拿了半张菜饼塞到赵政怀里说道:“快吃吧,这可是好东西哩,你看你瘦的,可怜的娃娃,你这样子回去了你娘要心疼的,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
      老妇人拄着拐拿着个木盆颤颤巍巍地去了门口,门口有两个水缸,用来收集雨水,供日常使用。

      赵政看着老妇人的背影又瞧了瞧手中的饼若有所思。
      他同老婆婆认识许久了,从他搬到这里开始,老婆婆一个人独居却觉得他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总是对他们多加照拂。

      老婆婆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她的子女都死在了战场之上。
      田地都捏在王公贵族的手里,她又是怎么生存的呢?
      年轻一点的时候,便去山林中挖野菜砍柴采药猎一些小野物到市集中易物或是买卖,倒也攒下了一点儿积蓄。

      如今年岁大了便靠着邻里接济和往日的积蓄度日,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
      这些都是老婆婆偶尔提起的或是赵政听来的。

      有人劝她说:“你不要对那个孩子太好,他是秦人,你儿子就是死在秦人手上你不记得了?”
      老婆婆笑了笑答道:“百姓没有错,孩子也是无辜的。”

      那错的是谁呢?
      平民百姓受王公贵族欺压,不过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这么多年的征战不过是为了维护贵族的利益。
      他们都不想打仗,只想要过太平日子,有地种有饭吃仅此而已。

      只是如今这世道,王公贵族官宦商贾才能称之为“人”,高高在上,风雅至极。
      而这些百姓明明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这样苦了,为什么还想着去接济旁人?

      赵政不解,咬了一口饼红了眼眶,这的确是好东西,不似自己平常吃的用以果腹的饼,粗粮磨成粉加入谷壳等难以下咽的东西烙出来的东西坚硬无比,却便于存放,赵政还需要拿石头敲碎了泡在水里泡软了再吃下去。
      这饼是用面做的,里面加了馅料和油水,咸淡适中,松软可口。
      赵政尝了一口便有些舍不得吃了。

      老婆婆打了水来细致地替赵政洗脸擦手,笑呵呵地感慨道:“若我儿子还活着,孙儿也该你这般大了吧?
      或许比你还要大上几岁,只是没你这般英俊,婆婆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小阿政是我见过最英俊的。”

      赵政不语,扯开一抹笑,他想灭了赵国,想将那些欺辱过自己的人碎尸万段,但他同样也想让老婆婆过上好日子。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明白了这些人是如何想的,或许是自己经历过太多苦难,便不想看旁人淋这风雨了。

      两国交战,牺牲的是将军士卒,获益的却是王公贵族。
      百姓得到了什么?
      甚至得不到一具家人的尸骨。
      若有一日田地是能够真正分到百姓手中便好了。

      一个念头在赵政心中形成:如果握有权势的人才配称之为人的话,那自己要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赵政握住老婆婆的手目光灼灼地说道:“婆婆,您放心,总有一日这天下会太平的,到那时老百姓也能够有田地……”
      老婆婆笑眯眯地抚了抚赵政的手,显然也是不信他说的话:“我这辈子是等不到咯,小阿政的日子倒还长着哩。”
      “婆婆,我要回家了,今日谢谢您。”赵政躬身一拜,连回去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只是老婆婆的确没能等到那一日,在赵政归秦前一年离世,是邻里替她办了丧葬事宜的,席子一卷在荒郊挖了个坑埋了立了一块木碑,生年不详……

      “你在想什么呢?朕瞧着挺难过的?”脑海中的另一道声音响起。
      时辰到了,
      赵政这才回拢了思绪打算继续批阅奏章。

      “什么时辰了,你为什么不用膳?朕饿了。”嬴政这语气稍有抱怨,柔软中带着点质询。

      而事实上,当未来的嬴政出现在这具躯体中之后,秦王政是可以保持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的情况的,当其中一个掌控这个躯体,另一个就陷入睡眠状态。
      但显然他们的魂体可以交替,□□却支撑不了,以至于现在的休息和饮食的时辰都有稍许的紊乱。

      听及此言,赵政的心情好了稍许,玩笑道:“寡人就是故意饿着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嬴政反问,而后瞧了瞧案上的竹简,“秦王政瞧什么能瞧得如此神伤?”
      赵政摇头:“想到了一些往事,李斯此人可堪大用?”
      前一句是回答,后一句是疑问。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若李斯不堪大用,这世上能用的人就少了。”嬴政在竹简上写下几句朱批,“此人是荀况的弟子,与韩国公子韩非是同门,韩非适合醉心学术,李斯适合官场,二位皆是世之大能。
      朕当韩非是知己,可惜他是韩国公子,总有些自己的固执,不能为朕所用。

      李斯虽自私亦有野心,即便曾是吕不韦的门客,也该清楚谁才是秦王。
      他有远略,亦会陪你我共同实现宏图大业,一人之下才是他该站的位置,当然不是现在。”

      赵政答:“想听你说。”
      莫名其妙的四个字,在这一刻,嬴政忽然有些琢磨不透赵政想的什么了,但并不反感此刻的感觉:“去羋茵处用膳罢,顺便瞧一瞧扶苏。”
      嬴政看了看天色说了这么句话:“等晚些朕可以同你下棋,或是‘切磋’剑术。”

      天际一抹残红笼着宫楼殿宇,
      在前去的路上,嬴政想了一些事,

      或许他本身缺少父母的教养和关爱,便不知道该怎么教养关怀子女,他十五岁成婚,隔了一年有余扶苏降生。
      对于秦楚联姻的抗拒,还有初为人父的生疏,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这个孩子,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费心思的孩子。
      世人皆称颂公子扶苏,但作为君王还是不够,到底是没能够教好。
      如今有了经验,想来是能够教养好扶苏的。

      人生百年,他虽是始皇帝但并非神明,不过是以人力去与这天下作对而已,有些的不必再如上一世急切,本身就是一个潜移默化徐徐图之的过程,也或许该交由子孙后代来做,也能够做好?
      至于孩子,自是不必那样多了,腾不出那样多的心思教养,反而令他们生了不该生的念头。

      微风吹过竹林,叶子发出窸窣的声响,天空中偶尔掠过一只雀鸟,沿途的风景倒是雅致。
      赵政感觉到嬴政的沉默忍不住浮想联翩:“那你呢?现下又在想什么?想寡人的夫人?”
      始皇帝政:……
      朕想说那也是朕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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