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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爱情、诗歌和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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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以前接受过一个采访,主持人问她,对待感情是否已经放下了?
我不知道主持人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否在心里默默预设了诗人的回答,想要一个“放下了,看开了”的答复。过境千帆,放下执念,已然看淡。但余秀华说她“不甘心”。她不甘心一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她把自己的问题归咎于不好看的外貌和残疾,在早已结束了一段无爱的婚姻,有了一个儿子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依然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
后来她果然谈上了一次恋爱,和一个压根不配走进她生活的男人。那男人生了一张精明的农人的脸,看上去家里堆积了一百本成功学的书籍。在后来的一次采访中,他说对他影响最深的两本书,果然是《穷爸爸富爸爸》和《狼道》。当年示爱的时候,他为了余秀华从一座山的山脚走到山头,只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余秀华幸福”。他给她在情人节买去大束的红玫瑰,会与她一起穿着汉服荡秋千。
这大概就是女诗人所不甘心,一辈子也没有经历过的爱情的模样。一个男子对女子的追求,花下精力,时间和金钱,哄来女子的欢心。一个健康的,长相端正的普通女孩的爱情,其实也不过如此。 尽管杨槠策看起来如此的平庸和粗俗,但我心里总是很为余秀华感到高兴,祝贺她得偿所愿。我太理解她的不甘心。
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 。恋爱使得人的大脑疯狂地分泌巴多按,从而获取一种如在云端的没来由的快乐。虽说吃巧克力也有同样的效果,但显然恋爱更加使人上头。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美貌或是丑陋,有才华还是平庸,在爱情的面前每个人都可以获得平等的快乐。金钱无法买得,努力无法挣得,那样因两个人的相遇,相知,相处而获得的无上的欢乐。相视一笑便是甜如蜜糖;手牵着手,便觉得可以对抗世间一切的苦痛和不平等,甚至于死亡,都变得如此渺小。
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是如何的呢?追求。追求是如何的呢?送来鲜花,甜言蜜语和平日里的嘘寒问暖。
余秀华没有经历过,所以她不甘心。
如何甘心,如何放下?这尘世间最简单,也最快乐的事情,活了长长的一辈子,她不知道,从无人以异性的角度喜爱过她。如何能甘心情愿地说放下?如何他人具有,只我独无?
我以为杨槠策的出现是她的救赎,了结了她长久以来的心愿,直到他们以一种极其不堪的方式宣布分手。传出杨槠策家暴,连扇了余秀华一百多个耳光,还想送她去精神病院,要给她出具精神病的证明。这男的在直播间拿镜头对准女诗人没有防备的脸,斥责她一喝酒就屎尿齐下。但连公众最喜闻乐见的破裂的夫妻间的互泼脏水都没能使他获得更多的关注,他实在太过于平庸和凡俗,令人生不起多看一眼的念头。他后来写道歉信,“歉”字不会写,写成了“”,却依然大言不惭地要教导余秀华多看国学的书籍。他的平庸,不得体和恶毒明明白白地暴露出来,与他的那副精明市侩而透着粗蠢之气的长相是一致的。
这样的人,正常的情况下,如何能结交到一位如此有才华,有名气和地位的诗人?他们像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像飞在天上的鸟儿和地上蠕动的虫儿,原本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我不相信这样的两个人能有什么精神上的交流。余秀华掉进了名为爱情的陷阱,她太想要爱了。哪怕来自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她也认了。有鲜花,有甜言蜜语,有一步步踏上山仅仅许下“要余秀华幸福”这样的真情。一个健康女子会有的爱,名为“追求”的东西。
她沉迷了。
然后就是分手后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余秀华至今仍在微博上与杨槠策和他的新女友相互攻击,以一种披头散发的姿态相互谩骂和侮辱。她甚至为此写了一篇小说来羞辱杨槠策新的恋人。
他们这一地鸡毛,遍地狼藉,这份所谓的“爱情”,还值得么?
我想还是值得的。
普通人的感情,行至后来,其实也不过是柴米油盐,在相互的容忍与磨合中归于亲人般地爱与熟悉。余秀华所想要的爱情,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夏日点点的萤火,本身便具有极短暂的保鲜期。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因恋爱而导致的多巴胺的分泌,一般的时效是2年。2年以后,那种吞噬一切的,只消看到另一个人的样子便感到开心,离得近些便幸福得战栗的神秘的爱情魔法便消失了,那个特别的人也终将归于平凡和普通,显露出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不堪和平庸来。
我每次在网络上看到即将要结婚的人发帖咨询结婚前的准备事宜,都觉得头疼得紧。自己家里有多少钱,家里的父母可以支援到什么地步,对方家里又是如何光景?更不要说牵扯到婚俗陋习的事情了,什么彩礼聘金,多了几万少了几万,就在一个钱字上打转,压根看不出两个人未来是要结成一家,共同携手走过这无常的人生。只听得算盘劈里啪啦作响,房子车子和存款俱是结婚的筹码,不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万万结不了婚的。
这便是很多寻常中国人最终的归宿。想来两个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必然也有发乎于情的天然的爱,有恋爱中喝蜜一般地甜,但最终,还是归于可怕的琐碎的计较,点点滴滴都要看个明白,生怕结了一场婚,自己这家就吃了亏去。
不比做生意简单,只差了一纸白纸黑字的合同书。
中国人的婚姻,大多是如此。
余秀华已有过一段无爱的婚姻。她要的只是爱情。真的也罢,假的也罢,普通男女间所谓的爱,也不过就是这般了。她终于也知道是何滋味。
长长的人生,已婚的男女长久的相处,最令人昏头的,那赴汤蹈火,那海枯石栏,那断人肝肠的东西,起于人大脑的荷尔蒙,源于疯狂分泌的多巴胺,原也只有两年罢了。
两年的你侬我侬,两年精神上疯狂的起舞,吞噬一切的纯粹的快乐,足够了。
最珍贵的,不过这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