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记事》莱辛

5、X槐里异事

　　最近在网上闲看，看到有博主分享在日本时候住鬼屋的经历，不免联想到我自己刚到北京时候，租住的一间一户式。也说不上闹鬼不闹鬼，就是住的那段时间里总是异常地心慌和害怕，有时突然地会产生一种被注视感，仿佛正被什么人凝视着...也确实有过一段事业，精神乃至身体健康都极其低落的时期。

　　X槐里因小区内两棵巨大的槐树得名。关于槐树，历来众说纷纭，因其以“鬼”字为偏旁，为木中之鬼，有说其聚阴招鬼，为民间所称“鬼树”，家宅前种之不吉；又因其字形与“魁”近，古人以“槐”代科考，因此又有说槐树有利科考官运，又因其本身生命力极旺盛，因此为吉利的树，寓意很好。

　　这小区极大，主要的通路上往来的人很多。夏天时候，很多大爷在路边带着板凳桌椅，下棋聊天，即使大晚上也不怕人。只是转到有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就是杂草丛生，垃圾遍地，一个人也无的荒凉景象。白天里出去遛狗，走到了这些荒僻地方，也觉得有些凉凉的，像是突然走进了什么了无人烟的地方，没有人声，也没有人气，只有大片长得很高的荒草，潦草而枯败。我租住的地方，正是那个小区11号楼的某间半地下室。北京的这种半地下室的房间，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部分是高于地平线的，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沉在地底下。我住的那间，只有厨房与卧室里有两扇窗。厨房的窗正对着走道，且因半陷在地下，总是黑黑的，并没有光。出于隐私的考虑，我拿磨砂的贴纸把它贴住了；卧室的那很小很小的贴着天花开的窗，窗外还建了一个一人半高的围墙，所以阳光亦非常稀少，即使外头是日上三竿的艳阳天，房间里只要拉了窗帘，就不知白天黑夜了。

　　之所以选了这间租下，一来若以整租的单间来说，半地下室确实便宜不少，二来这家是房东从别人手里买下后新装修过的，还没有出租过，家里的瓷砖，灶台，电视等一应都新的。总觉得干净。

　　我记得入住的时候，中介还煞有其事地专门说过，这房子里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死亡，叫我不要担心。

　　我生性本来就多疑胆小，从搬进去就总是没来由地心慌害怕。看看卧室窗外的锈迹满布的铁栅栏，总觉得是不是间隔得有些宽了，可以被有些体格异常矮小的歹人硬挤了进来；又觉得那扇破铁皮的防盗门似乎不够牢靠，生怕叫人撬了锁去。夜里时常惊惶，醒来便细听门口是否有些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一边听着细细分辨，一边躲在被窝里不敢动弹。

　　若说是一个人刚搬去了新地方，不太适应，又是一个女孩儿，胆子本来就小，开始的时候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可我的惊惶害怕却随着居住时间的延长而越发地严重了，待到搬走之前，已在门上装了两道内门锁，一个声音报警器；又在厨房和卧室的窗上设置了卡扣，也各按了一个声音报警装置。在卧室的门上，也装了一道内门栓，睡前还需拿顶门器顶住才算稍微放心。居然是越住越害怕，越住越惶恐，神魂不定，心神不宁，已然造极。

　　我后来搬去了新的地方，依然还是一个人，就住得极安心坦然。因最近闲着，又看了那博主的故事，回首想想在X槐里的经历，总觉得是不是住到了不太好的地方。硬说起来，其实也没有恐怖片里那些吓人的桥段，每一件都似乎可以用听错了，记错了，做梦了解释过去，但出现得多了，就总有些唬人。以我本人的经历来说，在那里住了近两年，搬走时的状态，已然是惊疑不定，差得不行了。细细讲来，当有如下几件，想在想来，依然有些冒冷汗:

　　一 梦魔

　　我住在那儿的时候，睡得不好，时常做噩梦。两个梦，依然记得，十分可怕。

　　一个是刚入住的时候，有天感冒了，有些发烧，迷迷糊糊间，觉得脚边的床上似乎有些重量。就是你躺着，身边有人坐在床脚，身体向着你的方向倾斜着，还有些压着你腿脚的那种感觉。另有一种温温热热的注视感，还有女子和小孩儿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听不清说了什么，似在很遥远的地方。并不可怕，也不阴冷，只是因其感受的真切，到现在我仍记得。

　　另有一梦，就极可怕了。梦里见一体壮的微胖男子，穿着送外卖还是快递的冬日的衣服，先是从卧室的门缝里偷窥，后又进门，似要偷东西，但后又走到我床边，扑到床上，拿两只手掐我的脖子。惊醒后，脖子上似乎仍可以感受到有什么掐过的压力。

　　后还有一次，却是在我仍清醒着的时候，有天晚上，躺在床上看着视频，思及年纪已大，而仍无找寻到人生伴侣，未免孤独的时候，突然空气中感觉有人重重亲了自己两下。说是亲，不如说有是极其生硬的，感觉被什么东西压了两下嘴唇皮，既无色情，亦无感情，只是感觉嘴上麻麻的。

　　其实我住在那儿的时候，大部分的惊恐都来自入室盗窃，以及一种对生活中偶然遇见的男性的恐怖。连外卖员多往家里张望两眼，都让我心生恐惧。这恐怖本来作为单身居住的女子，未必就不正常，只是在X槐里的时候，这恐怖日渐加重，几乎影响了正常的生活，有些不太像话了。

　　二声音

　　我在X槐里住着的时候，因为没有床头柜，我就在床和沙发的空隙里，放了一个原本在厨房里的高脚凳，方便睡觉的时候，手边有地方放个手机，水杯什么的。我那时候用的是一个巨大的1升容量的玻璃杯，夜里喝了水，往高脚凳子上放杯子的时候，总会有很清脆得\"啪嗒\"的一声。那会儿就很巧，每次紧紧扣着我喝水的“啪嗒”声，会立刻从隔壁也传来一声硬物落在桌面上的“啪嗒”声，响亮清晰，清脆无比。我若口渴得厉害，喝了一口还不够，过了一阵子还想喝，我喝完水，马上隔壁又是一声“吧嗒”。我有时候不免想，这是隔壁素未谋面的邻居与我心有灵犀了么，总是夜里的同一刻醒来喝水；后来又觉得是否是个浅眠的人，被我喝水的声音惊醒，只好顺便也喝两口水?

　　现在想来，两个解释都不对。虽然住房的隔音不佳，夜里又极安静，但也不至于放个喝水的杯子的声音就传到了隔壁去。且我也从未听到隔壁有人说话，讲电话，看视频的声音，说明隔音应当还过去。且就算夜半惊醒，何至于就紧接着我喝水的时候，马上就紧紧接着也喝起水来？

　　我夜里睡眠不好，总有几次醒来喝水，夜夜如此。紧紧接着我放水杯的那声极清楚的“啪嗒”，每次都响亮清楚，从不缺席。虽无大害，但想来总是诡异。

　　我有阵子养了只小兔子，是散养的，所以有时候会听到它挖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那阵子我家又老是碎东西，碎了好多花瓶杯子，有时候清扫不到位，也许有些玻璃的碎片，被兔子拿爪子刨了，就听到些玻璃碰撞的清脆之声。只是有几次，我分明听见声音这一秒就响在卧室的最里头，那扇开着的小窗下，下一秒又听到客厅里小兔子刨草或塑料袋的声音。间隔的时间太短，似乎并不足够一只小兔子从家的这头，跑到那头。

　　三碎了一地的玻璃

　　我记得非常清楚的是，有天我出门前，关好了卧室的门，确保小兔子在客厅里好好待着，才出门上的班。晚上回来的时候，小兔子依然在客厅待着，卧室的门也关着，开门一看，里面却满地狼藉，我在长长的电视桌上养的六七瓶水培植经物的玻璃瓶尽数打翻了，茶几上的水杯，镜子，花瓶也全部打碎。

　　莫非是早上小兔子趁我不注意，在我关门前偷溜进去搞的破坏？而我着急上班也没丁点儿听到屋里那么多玻璃瓶子打翻破碎的声音？也非完全没有可能，只是总觉有些牵强。

　　四没来由的被注视感

　　我想每个人其实都有那么点儿“超感”，比如若有人凝神盯着自己，有时候不需要用眼睛去看，或者本来也正干着别的事情，突然地就有了被注视感，或者鬼使神差地就往某个方向回头一望，发现果然有个人正盯着自己。这种被注视感极其普通，每个人都曾有过。

　　但我在X槐里那间一居室里住着，就偶尔会有那种极强烈明显的被注视感。我一个人住着，自然没有别人，不知这凭空出现的目光是从何而来。更有甚者，有时在家中走动，忽觉身后似有一人，亦步亦趋跟着走路，且以一种颇觉有趣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倒没有凉嗖嗖的撞鬼感，感觉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在身后跟着似地。

　　我在X槐里住了大约两年，这两年间确实精神状况每况愈下，事业与感情均有不顺。这世间鬼神之说，可信可不信。往科学了说，也可能是我自己初到北京，又做着学校出来的第一份工作，自己心绪不宁，疑神疑鬼，又碰上半地下室这种不太见阳光的地方，多少有些杯弓蛇影，自己吓唬自己了。

　　我遇到的这些边边角角的事情，说诡异，似有些，若碰上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恐怕每一条都可以全然有他自己的解释。我确实没有遇到更恐怖的所谓“撞鬼”，“中邪”的情况了，更没有披头散发的女鬼爬在床边上在半夜里盯着我吓人。当时为了多些生气，我还特地在家里养了很多绿植，也都养得极好，绿莹莹的一大片。但X槐里的这两年，我住着，精神总是每况愈下，到最后，几乎惊疑不定，已然成疾了。

　　这期间最古怪的事情，却没有发生在X槐里，而是有一次在单位。有次我临近下班的时候，见一女同事依然在忙，于是错身而过的时候，在心里悄悄和她说了声“bye bye”。为何在心里说，可能因为也不太熟悉，但每日见之，心里总觉得亲切，嘴里没说出口，心里悄悄地道了个别。哪知那位女同事突然回过头来，大声叫我以后不要突然出声音说话，说这样很吓人。

　　这件事情我至今没有想通，我确定自己并没有开口发声说话。莫非当时我们俩个突然产生了所谓的心电感应么？

　　这情况后来再也没有发生过，我存在心里，至今想来，总觉得神奇。

　　从X槐里搬走后，我住到了一个卧室有一扇大窗的房间。卧室与阳台隔了一扇装了半扇磨砂玻璃的木门，被我搬进去的时候粉刷成了淡蓝的颜色，即使拉着卧室的窗帘，白天阳台上洒满的阳光也会透过半透明的玻璃透进卧室里。很明亮，也很安心。我再也没有X槐里时候那种疑神疑鬼了，整个人都逐渐地阳光起来，一点点恢复了生机。

　　X槐里的事情，迷信的人听闻可能要去请人做法，科学的人听闻可能觉得是没有阳光的地下室导致的住客精神不济。我既然搬出去了，也不愿意再去探究。只是以后，若有一搬进去就心慌害怕，住不踏实的房子，恐怕不会再强自安慰自己只是心理因素了，还是趁早搬走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