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三秒》丁树

4、黑暗

　　我垫了碗汤，身体被热意暖了一遍，虽说本来没挺难受，但喝了这碗汤后又好了很多。
　　我整个人都偏向了陆一那边，旁边的姐姐看到后跟另一边的姐姐打趣，虽然声音算小了，但我还是听的清。

　　“宁家姐弟都爱Louie这种类型啊，果然是一家人。”
　　“什么嘛，郁竹是因为工作才了解的，景文才被Louie迷住了好吧。”
　　“这小屁孩的眼睛从他刚坐下就没移开过，该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
　　“诶，可能诶。”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陆一，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两位姐姐的谈话，反正我嘴角是控制不住的笑。
　　他有点过于明显的不自然，表情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一定是听见了吧。

　　我转过头向两位姐姐那边，没控制音量：“姐姐们，说悄悄话不小说点，都听见了。”
　　姐姐们笑着：“没注意嘛。”

　　宁郁竹是外向的，宁郁竹的朋友也大都外向。我想其中最不外向的就是陆一了吧。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和这些人相处的，该不会别人说几百句他才回一个字还是“哦”吧。

　　又坐了一会儿，宁郁竹和邱子峻都换好衣服出来了，我看他们有点忙，就起身去帮忙了。但在我离开之前，我打开了微信的二维码：“哥哥，加个微信呗。”
　　陆一想都没想，直接说：“手机不见了。”
　　我挑眉，目光盯着桌面上陆一正对的位置上放着的那个手机，“桌子上呢。”

　　他没第一时间去拿手机，而是等了一会儿，看我没有要走的打算才伸出手去拿手机，他的动作故意很慢，像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我耐着性子，直接添加成功后我才直起身子。
　　走的时间我对他招手，说：“哥哥再见。”

　　他瞥了我一眼，只是点了个头。

　　宁郁竹看到我过去，先是拍了一下我的头，又把怀里的饮料递给我：“老弟，怎么刚开始就看上我们Louie了？”
　　“你都不告诉我你有这个朋友，不当我是亲弟弟吧。”我笑着说。
　　宁郁竹瞪了我一眼，我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抬手打我了，可因为现场那么多人又有点不好意思，只能采取这种手段。

　　宁郁竹：“我认识Louie没多久，你都在别的省上学，又不回家，告诉你干嘛。”
　　我长叹一声：“怪我读太多书了呗。”
　　宁郁竹作势要抬手打我：“你别太欠啊。”

　　“话说你应该知道他吧，他复读了一届，在一中跟你读的同一届，还是凌云班的呢。”宁郁竹做出回忆的样子，“要是你去了凌云班，说不定就是你介绍他给我认识呢。”
　　我没想着说实话，便糊弄着回答：“上千人了都，哪能每个人都认识啊。再说凌云班诶，你也是一中毕业的，也知道有多难吧。”
　　宁郁竹笑着拍我的肩膀：“太谦虚了我的弟弟，你有多厉害不是我们全家人都知道的事儿嘛。”
　　我只好笑着，不在说话。

　　婚礼结束的很晚，宁郁竹和邱子峻还有安排要提前离场，我和爸妈把客人们都送走后才得了点时间休息。宁伟国端了碗面过来，递给我：“景文，吃点东西。”

　　“不用爸，现在没什么胃口。”
　　确实一整场饭席下了我没吃什么东西，肚子现在也是空空如也。中规中矩的领带也带了一整天了，西装的扣子也一直扣着。我潦草解开领带，放到一旁，又把领口的扣子解开几颗，呼吸才通畅些。

　　面我是不太想吃的，比起吃东西我倒还是更愿意睡一觉，夸张点说现在给我一张床我都能立马睡着。
　　我收拾完最后点我能干的事儿之后就跟爸妈告了别，在下电梯的时候拿出手机打车，接单的是一辆白色的SUV，我就站在酒店楼下等车来。

　　白色、SUV，没过多比对，我就上车了。
　　司机问我尾号，我回答。沉默一秒后，司机说：“乘客你好像上错车了。”
　　我觉得抱歉，可肢体却已经卸力了。再之后，有人拉开车门进来了，他看到我的一瞬间停顿了，又退出去看了眼车牌号，他又进来。

　　“你，上错车了吗？”陆一说话还是很淡，似乎是看出来了我的疲惫，可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催眠剂，我的眼皮越发沉重了。
　　我听见司机问陆一尾号，又再对我说：“乘客乘客，我的客人上车了，你看要不要下去再等等看？”
　　我艰难地支持起双眼，想要起身却也失败，我转向陆一那边，刚打算说要不拼车吧，就听见车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我以为陆一走了，急忙睁开眼，却发现陆一好好地坐在我的旁边，而刚刚那一声是他上车关上车门的声音。
　　我又闭上了眼睛。

　　我听见他对司机说：“没事，我们顺路。”
　　司机也没多问，点头后就开车了。

　　陆一在旁边说话，好像是告诉我要取消打车，我直接把手机递给了陆一。
　　陆一接过，几秒后又问我：“密码是多少？”

　　我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的手就在我的旁边，我便直接在他的手背上写下来密码。

　　6101。

　　我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太累太困了，我真的支撑不住了。我的手指还放在他的手背上，他也不移开，我也没力气移开，就这样吧。

　　路有点小颠簸。
　　我的手指一直在他的手背上。

　　四周突然变黑，我感觉自己被黑暗包裹起来了。这无尽的黑色就像是一根根的蚕丝，把我包裹，热，窒息，闷。
　　我就快要死了。

　　我尝试撕破这厚重的丝网，一次，两次，三次……我都失败了。
　　我是失败者。我是失败者。我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和周遭同色，湮没到着无尽的黑暗里。

　　不知道过来多久，蚕茧把我越来越包裹，更热，更闷，更要窒息了，我那最后一丝的求生欲被点燃，化作熊熊大火，火光点亮了黑色，火焰的力量一下便把这蚕丝烧成灰烬。
　　我赢了。
　　我成功了。

　　可火焰熄灭，我仍被困在黑暗里。

　　我全身最后的火都已经烧尽了，我已经无法照亮这黑色了。
　　我垂头丧气，倒在黑暗里。

　　倏忽。
　　我感觉有人拉上了我的手。

　　这不是温暖，而是冰凉。这只冰凉的手拉着我，支撑着我往前走，他带我在黑暗里行走。
　　本是黑暗，又怎么能寻得光明。
　　我不解，只是一直跟着他走，走啊走，走啊走。黑色变淡，白色出现，我看见了白色，我看见了光明。

　　这不同于黑色的绝望，是希望的光。

　　我睁眼了。

　　车辆疾驰在路上，有路灯照进来，把狭小的后座照亮。
　　陆一感觉到我醒了，转过头来。他的浑身被柔软的黄色包裹，像散发着小绒毛般，温柔温暖。
　　他的眼睛有微光，我判断不出情绪。

　　我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一眼。
　　可这个思想刚出来一秒，我的大脑就有一个声音站出来反驳。

　　不，是不一样的。
　　我告诉自己。
　　现在的我们是认识的。我宁景文和陆一是认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