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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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章
1996年12月25日，清晨。
法定假日还得出门干活的人过的都是苦日子。马可·马里诺（注1）吐掉烧完的烟头，在心底暗骂上帝和他的倒霉儿子——如果神真的爱着世人，那祂就不会在圣诞节让半个拉蒂纳（注2）的电网瘫痪——人群在咒骂，官员在放假，而再干三年就能退休的老电工马可顶着黑夜和寒风赶到市中心，去修一棵树。
“他们给那棵圣诞树接上彩灯的一瞬间，西区就跳闸了！”他的老婆信誓旦旦地大吼，她坚信这棵立在集市中央的，三层楼高的，名为美化市容、实则铺张浪费的圣诞树上那串彩灯正是闹剧的罪魁祸首，“朱利安亲眼看见……”
“朱利安还在睡大觉呢！你这个傻瓜！”马可抓着工具箱摔门而去，这个圣诞不过也罢。
他赶到市集时天蒙蒙亮，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尽是帆布盖严实的摊位，因为停电，所有彩灯都没亮，广场像一片没封土的墓地。理应与他碰头的人不见踪影，马可又点上一支烟，然后他看向了那棵圣诞树。
起先他以为那是一条暗红色的彩带，挂在冷杉树枝上，但它看起来质感厚重，蔫萎而扭曲，使马可怀疑那是一串过热烧糊的彩灯，于是他又走近些，仔细看了看，伸手摸到它的表面，然后他大骂一声，跳了起来。
那是一节肠子。
马可很确定那是一节肠子，就像他分得清嘴里是假牙还是杏仁，唯一的问题是这肠子是哪儿来的？以及——
他的疑问下一刻就得到回答。一滴黏稠的液体落在他的脑门上，马可抬头望去，左边的枝头挂着一片肺叶。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僵住，马可后退了几步，烟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落在地上，他开始思考自己是该转身离开，还是报警，或者这只是一场该死的噩梦，他其实还睡在自家床上，被老婆卷走了被子……
他退得足够远了，以至于看到了树顶——伯利恒之星本该矗立的位置——如今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人头。
马可没有任何反应。他本该有反应的，但他在看到人头的下一刻就死了。他的身体向前栽倒，还留着震惊神色的脸重重砸在地上。晨雾里踉跄着走来一个矮小苍白的男人，有些秃顶，拿着一根木棍。他用木棍挑起马克沉重的身体，像一只不慎捡到过大食物的老鼠，拖着尸体远去了。
“所以，你找到伏地魔的时候，他在维泰博（注3）。”邓布利多再次确认。
“不错，”斯内普说，他一向蜡黄的面色因伤势变得苍白，“他见到我并没有惊讶，只是说：‘你终于来了，西弗勒斯。’”
斯内普顿了顿，他的伤口大概又开始撕扯痛觉神经了，伏地魔不知用了什么魔咒，它们就是不肯愈合：“然后，他指着一个昏迷的麻瓜，要我杀了她。”
“而你没能做到。”邓布利多说。
“我当然不能！”斯内普声音嘶哑地吼道，“我可以牺牲很多东西，但不是这个！我不想当个刽子手！”
“当然。”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喝杯热可可吧，我这儿有不少。”
斯内普并没有去拿那杯饮料。他瘫坐在靠椅中，晨光穿过校长室的尖顶窗户，洒在他半边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前次失利后，伏地魔基本已认定你有二心，等利用完你的剩余价值，他还会找别的借口杀你。如今你全身而退，手里没有沾血，是值得庆贺的事。”
斯内普冷笑一声：“我不在乎什么正确。”
这句话换来了一旁安静看戏的格林德沃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邓布利多晃晃脑袋，似乎随口问道：“那条蛇，纳吉尼呢？”
“没看到，就像我报告过的，从夏天开始他就不怎么将它带在身边了。”
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合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校长室内沉寂下来，疲惫感像这座学校古旧的砖石一样倾压下来，所有人都一夜未睡，昏昏沉沉间，斯内普听到自己说：“你也该将我杀了。”
“为什么，西弗勒斯？”校长冷静地问，与外表的迟缓相反，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倦意。
“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斯内普说，他已经不可能再做安插进食死徒的间谍，霍格沃茨的魔药课堂上也站着一位比他资历更深的教师，他唯一爱过的人早已死在过去，没有任何事需要他去完成，没有任何人在等着他。
“或许这话听起来带有些许老年人的傲慢，”邓布利多说，“但在我们看来，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要为什么活着？”
“为了你自己，不是吗？”邓布利多说，他湛蓝的瞳孔几乎融化在光晕里。
等斯内普离去后——邓布利多让他直接去找斯拉格霍恩，估计能把还不知内情的老头子吓得够呛，不过聪明的斯莱特林们总会相互袒护——看似在打盹的格林德沃开口了。
“可怜人。”他脸朝着窗口，眼神却看着邓布利多，“从没勇气表露心迹。不过现在看来，有些话说出来了也没用。”
邓布利多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知道格林德沃心中那口气还没理顺。“格兰芬多在哪里？”他状似不经意问道。
“他把自己锁起来了，精神状况看来不好，”格林德沃意有所指地说，“或许他同样没能在昨晚得到想要的回答，终于发现自己的美梦做大了，或许对于斯莱特林来说，他早已没了价值。”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是那样的。你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格林德日渐稀疏的眉毛似乎要脱离额头飞出去，他无声地叹气。“我有个假设的问题，”他说，“假设你实现了我们年轻时的狂想，战胜了死神，获得了世间无可匹敌的力量，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早已不做这样的梦，”邓布利多回答，“也不会去想那些不可能成真的假设。”
他这样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转向放在桌沿的那双羊毛袜。他的小弟昨天给了他这双袜子，另一双还放在他们母亲与小妹的坟墓上。格林德沃注视着他，感受想象中的草蛉虫一口口啃噬自己的心脏，那隐痛是真实的，以及他越来越确信的某个猜测：无论希望多么渺茫，挽回死者的愿望从不死去。
“还是来谈一谈伏地魔吧，”邓布利多说，双手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福克斯欢快地清鸣一声，绕着他飞行，“他在几天之内辗转意大利中部多个城市，究竟是在找什么呢？”
“拿张地图来吧。”格林德沃说。
1996年12月26日，霍格沃茨从不令人失望的晚饭后。
“两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哈利烦躁地在壁炉边走来走去，“而我们就被关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魔法部已经派人去了，哈利，”小天狼星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他的心情看起来一点不比哈利好到哪去，但显然也认同看住自己的教子是首要大事，“金斯莱刚刚向社里传信，他们已经到欧洲大陆了。”
平安夜没过，他们就都紧急被塞回了霍格沃茨，这里毕竟仍是全英国魔法界公认的最安全堡垒——甚至强过魔法部本身，考虑到它已经被多次内外交加的袭击搞得千疮百孔了——小天狼星获得的意外之喜是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再次住进了阔别多年的格兰芬多寝室，按照邓布利多的意思来看，应该是让他来看住躁动的青少年的，此刻他们都围在公共休息室的壁炉前，看着橙红的火焰兀自跳动。
“为什么不让我们……”哈利截住话头，“邓布利多为什么不去。”
“魔法部至今没有公布伏地魔具体的出现地点，更没有向大众透露傲罗的动向。邓布利多现在就找过去实在太可疑了，金斯莱和朵拉会暴露的。”
“我不信。”哈利说，“邓布利多不会在意这些。”
“邓布利多现在去了也只能追着神秘人的踪迹跑，没人知道他此刻已经在哪里。”
哈利愤愤不平地坐在地毯上，仰头靠在沙发坐垫上。
“斯内普前天是在维泰博找到他的，昨天拉蒂纳又发生了恐怖袭击，”赫敏拿着一支笔，对着一张摊开的意大利地图，在两个城市间画了一条线，“傲罗办公室内部的最新消息说，拉奎拉（注4）也疑似有食死徒活动……你看！这是个近乎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她举起手中的地图向其余人展示，这时三座城市之间都被黑色水性笔的笔画连在一起，它们显示出——正如赫敏所说——一个近乎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哈利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端详着那个三角形，努力思考着，“某种符号吗？他的新标志？献祭仪式？”
“或者汤姆里德尔曾是个狂热的几何学爱好者。”赫敏说，用笔敲了敲地图，“这么一说……有意思，维泰博和拉奎纳之间那条线的中点，你瞧，正好是罗马。”
哈利抓过地图，对着壁炉的火光观察地图上这个小点，和它旁边的四个字母。他只在麻瓜世界接受过五年教育，汤姆里德尔也是同样，但这也足够他们意识到这座城市在麻瓜历史上的特殊性。伏地魔喜欢那些有特殊意义的物件，还有地点，但罗马对他有何意义呢？哈利不记得伏地魔在意大利境内留下过什么臭名昭著的传闻——至少三天前还没有。
“啊，罗马，我小时候去玩过，”小天狼星摊摊手，“虽然我不太喜欢那趟旅程——如果你以为英国魔法部的治安是一盘散沙的话，去一趟意大利就能感受到进阶版了——但纯血家族之间一直有个无法佐证的传言，他们认为魔法的起源是古罗马。想想看，你现在学的大部分咒语都还是拉丁文。”
哈利攥着地图，炉火很温暖，他手心却全是冷汗：“那里又能带给他什么？”
“不清楚，”赫敏把地图从他手中救出来，将揉皱的地方压平，“如果我们假设这是某种仪式，他框起一个等边三角，大概率是想要在中心点完成献祭，那么三条中线交于一点就会是……”
“等一下，”罗恩忽然喊停，这时赫敏刚将拉奎拉与罗马之间的线段画出来，“我感觉我好像见过这东西。”
所有人都看着他。
“我是说……如果你在三角形里再画一个圆圈的话，它就会像是……”罗恩敲了敲脑袋，忽然伸手从赫敏的书包里掏出那本他作为圣诞礼物送出的《诗翁彼豆故事集》，哗啦啦翻到接近末尾，疑惑出声，“嗯？怎么没了？”
罗恩手中的书摊开在《三兄弟的传说》首页，他指着标题旁的空白处：“这儿应该有个三角形符号的，我小时候妈妈给我们读的那一本上就有，我还问过她来着，但妈妈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标记。”
“我倒是想起来了，”小天狼星摸着下巴，“你家那本故事集应该很旧了吧。”
“是啊，”金妮说，“每到秋天它的书页就和树叶一样哗哗落下来。”
“布莱克家里那本传了几代的也一样，”小天狼星说，“对，包括掉页那部分。不过重点是这个标记，你大概只能在十九世纪或者更早出版的《诗翁彼豆故事集》里找到它了。”
“为什么？”哈利问。
“不知道，”小天狼星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过每当有什么从书上消失，那它一定被认为是‘敏感而邪恶’的。回头我去问问邓布利多，他肯定了解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情。”
不要告诉邓布利多。哈利想说，邓布利多一定也在密切关注伏地魔的行动轨迹，说不定早就明白了它与这个图案之间的联系，一旦小天狼星向他开口，他会立刻知道哈利也发现了。
哈利看着罗恩接过赫敏手中的笔，在地图上已成型的三角内部又画上一个圆，中间竖着一条直线——现在它看起来像一只畸形的蛇瞳，正回望着哈利。
公共休息室的通道就在这时忽然被打开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麦格教授从墙洞进入了休息室，以一种称不上优雅的姿势，然而她似乎已经没多余的力气关心此事了，只是在看到哈利等人时也愣了一下。
“你们还没睡……你们必须尽早回去休息。”她以不必要的严肃说，一边向小天狼星使了个眼色。
哈利立刻反应了过来，一下站了起来：“伏地魔又出现了，是不是！”
麦格教授抿紧嘴唇，斟酌了片刻，大概觉得此时隐瞒已无意义，她摇了摇头。
“是的，”麦格教授沉声说，“但比这严重多了。”
注1：马可·马里诺(Marco Marino)，原创人物，Marco在拉丁语中意为“好战的”，而Marino则意为“海洋的”，来源于水手。一个姓名充满冒险精神的人在城市中辛苦工作，讨口饭吃。
注2：拉蒂纳(Latina)，拉蒂纳省的首府，位于意大利中部的城市。
注3：维泰博(Viterbo)，意大利中部拉齐奥大区的一个城市，维泰博省的首府所在地，在罗马以北约100公里处。
注4：拉奎拉（L'Aquila）意大利中部城市，阿布鲁佐大区和拉奎拉省首府，城名意为“鹰”。
作者有话说第68章 六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