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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三十八章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罗恩大叫。他担忧地看着赫敏,后者眼下挂着两片清晰的黑眼圈。哈利顺着声音看过去,感觉她的眼袋比被韦斯莱双子的望远镜打出来的那次颜色还深。

      赫敏哼了两声权作回答,显然默认了。她手里还抱着那本又旧又重的《保密法》,因为一直被翻看,书籍上积攒了两百多年的蜘蛛网都蹭掉了。其他学生们显然也都注意到了赫敏奇怪的情绪和立场微妙的读物,但碍于级长身份,不敢惹事,现在一个个都躲着她走。

      “我觉得我可以找到点漏洞的,”赫敏气若游丝地说,罗恩手脚不停地往她盘子里添炒鸡蛋和焗豆,但她一口都没吃,“我看了一晚上,每一条都读过去了,但它们织成一张网,根本漏不掉……”

      “嗯……事实上网中间可全是漏洞啊。”

      “罗恩,说真的,我不觉得这很好笑。”赫敏说,她一边看起来很生气,一边又像是马上要睡着了,这幅模样像极了克鲁克山被吵醒时的表情,“你们知道吗?保密法让巫师无权对麻瓜进行任何方式的追责,除非当事人触犯到了保密法中的保密条例——也就是说如果除非那个麻瓜看到了魔法现象,或者认出了巫师身份——不然任何人都不能给他或她下咒……而且唯一能用的也只有遗忘咒。”

      “这不就是个漏洞么!”罗恩高兴地说,“我们让他忘了他女儿,不不不,我们让他忘掉所有事情,忘记自己是个人——”

      “他显然已经不当人了。”哈利说。

      “这是两回事,”罗恩说,“哎呀,我们让他忘记怎么说话走路,吃饭睡觉也通通忘记,然后他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那是犯法的,罗恩,不管是麻瓜的法律还是巫师的,”赫敏说,“而且正因为他是她的直系亲属,所以保密法管不到他——巫师的麻瓜父母拥有豁免权,在不透露魔法存在的情况下,他们可以随意出入巫师的世界,不用被施遗忘咒。”

      “不能剥夺他的监护权吗?”哈利问。这个问题他自己也盘算了很多年了,他真不知道弗农一家对自己的态度究竟为何没有人管。

      “可以,”赫敏神色郁郁地说,她的眼皮耷拉着,如果不是还在说话,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但得去麻瓜法庭上打官司,然后他们就会问为什么莎拉没有完成义务教育,这两年都哪儿去了等等……魔法部肯定要来出手阻挠。”

      “梅林的分岔胡须,我们拐进死胡同了!”

      “对,这就是为什么我看了一晚上,一直在里面兜圈子,绕啊绕……绕……”

      哈利惊恐地看着赫敏一头砸向盘子,她的脸直接埋进了炒蛋和焗豆里,就这么睡过去了。他转头看去,发现罗恩也惊恐地看着他,两眼瞪得奇大。

      这时他们身后的长桌上传来一阵杂乱的吵闹声,猫头鹰们滑翔着,精准地把早报和包裹丢进对应的收件人怀里,只有一只不知怎么的摔进了盘子里,弄得坐在长桌末端的低年级生们一阵嬉笑。哈利看见莎拉·弗里茨把那只掉进煎蘑菇堆里的小猫头鹰捞出来,从它腿上解下一封信,她展开信纸,忽然捂住脸,发出一声类似啜泣,又像苦笑的声音,接着她拿着信朝哈利这边跑来,因为伤才好不久而脚步踉跄。

      “天呐,她怎么了!”莎拉跑到近处才发现赫敏脸朝下扣在盘子里,她震惊得差点绊一跤,站稳后赶忙上前,想把赫敏从桌上扶起来。

      “她睡着了。”罗恩说,呆滞地看着焗豆酱汁顺着赫敏的头发滴下来。

      “发生了什么?”哈利问,帮莎拉一起把赫敏扶起来。她发出不满的嘟哝声,身体一歪,又靠着罗恩睡着了,把焗豆和碎鸡蛋蹭在他的袍子前襟上。哈利听到旁边传来几声窃笑,发现几个女生正掩着嘴对赫敏和罗恩指指点点,而远处的金妮对她们直皱眉头。

      莎拉抽了一口气,声音尖细地小声对哈利说:“我爸爸死啦!”

      这绝对是哈利听到的最诡异的死讯通报,听起来又遗憾又高兴,还混着点震惊和害怕,尤其当你想起死者与说这话的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哈利下意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仔细说来,莎拉的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这对她来说确实能算一个喜讯。

      “什么?那么快?”罗恩打了一个寒颤,同时因为挂在身上的赫敏而紧张得动也不敢动,“……我刚刚才说……天啊,不会真是我无意间把他咒死了……”

      “是昨晚因为意外事件离世的,哦,天呐!”莎拉说到一半,眼睛里忽然涌出泪来,好像刚刚回味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呐,他死了……”

      哈利味如嚼蜡地快速吃空自己的餐盘,站起身来,示意莎拉跟上他。一旁的罗恩手忙脚乱地拽着赫敏,先想抱,又在周围越来越响亮的起哄声中改成了背,拉文德·布朗不知为何突然哭了起来,而赫敏奇迹般地在一番折腾中醒都没醒。他们把两位女生送去了医疗翼,庞弗雷夫人很是生气,因为显然这两位都没有生病,莎拉可能需要一些欢欣剂和缓和剂,而赫敏纯粹只是需要个地方睡觉。趁她怒气冲冲地转身去找麦格教授时,哈利把藏在口袋里的半包速效逃课糖交给莎拉,让她赶紧给赫敏喂一颗,然后拉起罗恩就跑,他们的黑魔法防御课就快迟到了,而且这节是实战课,哈利可不想错过它。

      他们匆匆赶到前一周下课前通知过的场地上,两人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利甚至担心自己跑得太猛把王子的魔药课本颠散架了(和戈德里克有关的事件中总少不了跑步,哈利有时阴暗地猜测他是故意在整人)。但让哈利更不开心的是,他们拼命赶课的努力显然白费了:上一节课的三年级们甚至还没下课,戈德里克拖堂了。但那群学生明显也不想下课,他们在被改造出的丘陵间躲躲藏藏,四处乱窜,抓紧空子互相发射咒语,比起课堂或正经训练,这更像是一场打闹游戏。

      “我想时间到了,孩子们。”戈德里克——格兰德教授拍拍手,地上原本高低错落的小丘像漏气一样瘪下去,恢复平整,露出藏在背后的学生们的身影,“下课了,下课了!”

      “啊,我的三年级要是也有那么好玩就好了……”罗恩如痴如醉地说。

      “我们三年级时是卢平教的,”哈利提醒他,“他才是我们有过的最好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

      “但是他让我直面蜘蛛!”罗恩说,显然还记得那只六英尺高的大蜘蛛。

      三年级的学生们不情不愿地拿起被扔在草地边缘的书包,格兰德教授姿态自然地顺手拦住其中一个黑色卷发、面带雀斑的赫奇帕奇男孩:“表现不错,斯卡曼德先生。”(注1)

      “谢谢……”那个赫奇帕奇男孩低着脑袋,一只手很不自然地摁着自己的袍子口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

      “请不要把神奇动物带到课堂上来,它们容易被你的同学们误伤,而且我觉得它好像很想要我的吊坠,”格兰德教授笑了起来,“我可不想失去这个小玩意儿,好吗?它还挺贵重的。”

      “我很抱歉……”

      “没事,我不会因此给你扣分的。海格教授周末还跟我说起过你,他惊异于你那篇关于毒角兽的论文,没人想得到一名三年级学生对这样危险的生物能有如此深入的研究。”

      “这没什么,我主要是……我爷爷养着好几只,他经常带我去看。”

      “你显然继承了他的天赋和志向,有机会请替我向他问好。”格兰德教授微笑着收回目光,看向等在一旁的六年级学生们。就在这一瞬间,哈利忽然感觉很不舒服,他对戈德里克总有种说不清的排斥感,即使他们已经握手言和了。而就在刚才他好像明白了原因:戈德里克眼神中没有笑意,他总是在说谎,总是在说谎。

      罗恩则完全没有注意到任何事情,他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来:“先生,赫敏来不了这节课了!”

      “哦!”格兰德教授关切地皱起眉头,“我希望她一切都好?”

      “她突然生了病,不严重的小毛病,我们已经把她送去医务室了!”

      “瞌睡病。”哈利在心底嘟囔了一句。

      “太可惜了,祝愿她尽快恢复。”格兰德教授说,一边指引着六年级的学生在场地边排好,接着一捆破破烂烂的学校扫帚凭空出现,像柴火一样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哈利看到教飞行课的霍琦女士正朝这边走来,其他学生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开始疑惑地窃窃私语。

      “这节课大概会是综合性课程,”格兰德教授解释道,指向那一叠扫帚,“你们要试着一边飞行、一边向对手发射咒语,同时还要留意周围向你飞来的咒语,我想在这样的混战中,你们对无声咒的优势能有更深刻的体验。为了保障安全,并且让每个人都得到足够锻炼(不准飞得太高逃跑了事,虽然实战中是个不错的选择),今天只允许低空飞行,负责飞行教学的霍琦教授也会在旁边指导。”

      “天呐!天呐!飞行!”罗恩叫道,哈利感觉他整个人快跳起来了,“我就说他肯定能教我们一些有意思的课的!”

      “是啊,但他不觉得太冒险了点吗?”哈利说。其实他心里也很喜欢这样的课,但他还不打算放弃自己排斥戈德里克的立场。

      “冒险?冒险!这才是格兰芬多!”罗恩说。不少其他学生也对着飞天扫帚一脸向往,只有少数不喜欢飞行的学生神色紧张。

      “跟飞天扫帚合不来的人怎么办呢?”纳威小声地问。

      “那当然是由我来努力使你们二者配合起来。”霍琦女士昂着头说,一手拄着扫帚,老鹰一样的目光看着纳威。

      “诚然,”格兰德教授说,“边飞行边施咒不是你们必须要学会的,但我认为掌握这门技巧在日后必然有用,况且明年你们将要参加的NEWTs考试也会测验你们在移动状态中准确使用咒语的能力,如果你们当中有想要进入傲罗部门的,这项技能的必要性就更不用说了。”

      话到此处,哈利的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点。

      “而且为了显得公平点,这一回我不当教授了,”格兰德又笑了起来,他朝霍琦女士看去,“我得跟你们一起学,因为——我不会用飞天扫帚。”

      这话一出口,学生中顿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为什么!”哈利听见迪安大声问道,“您在校时没学过吗?”

      “是啊,”格兰德教授说,“我年轻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飞天扫帚都很难用,所以我一直不肯学——多么短视啊,所以这点上你们可千万别学我。”(注2)

      罗恩在他身边大笑了起来,而哈利实在笑不出来。在他们一个个去领扫帚的时候,格兰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对他和罗恩说:“看来我今天得指望你们帮学院多加点分了?”他还有些滑稽地故意扮了个鬼脸,罗恩激动得浑身都在抖,哈利面无表情地握紧了学校的统一扫帚,感觉木柄上的刺有些扎手。

      事实证明,确实有不少学生做不到一边控制扫帚一边控制魔杖,还有一些单手把着扫帚就要失去平衡,非得双手都握紧才能正常飞行——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问题,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打魁地奇。他们很快就得按照对飞天扫帚的运用能力重新分组,和哈利一起留在格兰德教授监管场地的学生们几乎都有过魁地奇经验,而那些做不到自如飞行的学生们都去了霍琦女士那儿,她让他们一个个都单手握着扫帚柄,另一只手拿着魔杖。那些学生们战战兢兢地双腿夹紧扫帚,而纳威还是不幸掉了下来,好在两位教授提前在下面拉起了一大片蟹爪兰绕成的网,把他连人带扫帚兜住了。

      格兰德教授自己也骑在一把扫帚上,悬停在半空,一动不动地看着周围的学生们相互攻击追逐(哈利怀疑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叫扫帚前进和转向)。哈利暗地里朝他发射了好几个咒语,前三个无声的蝙蝠精咒不知怎么都没生效,哈利在避过罗恩朝他打来的石化咒后终于放弃了无声咒,用一个声响很大的软腿咒成功让格兰德教授从扫帚上掉了下去,后者似乎正在出神,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学生攻击。

      “您没说不能攻击教授。”哈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很无辜地为自己辩解。

      “当然!”格兰德教授仰躺在蟹爪兰网上,“发现并抓住规则的漏洞,勇于挑战权威——格兰芬多加二十分。”他笑着向哈利眨眨眼睛。

      散课后,哈利拉着罗恩留了片刻,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戈德里克。“莎拉的父亲死了,”他说,注视着戈德里克的表情,“就在昨晚。”

      “这样?”戈德里克无声地张了张嘴,做出个吃惊表情,“这世上果然善恶有报。生效得还真快!”

      “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怎么说呢?”戈德里克挠了挠下巴,“有时候我也觉得它们可以起效得慢点。”

      .

      “部长正在里面,”一名黑头发的青年傲罗将他引至部长办公室外的等候间,“真的很抱歉,邓布利多校长,部长先生今天忽然要开一个紧急会议……”

      “我想我恰巧知道原因,谢谢你。”邓布利多欠了欠身,和蔼地说。他暗暗打量着这位青年——金斯莱特意派他来迎接邓布利多必有用意,明面上是傲罗办公室主任没有空余时间,实际上正好借故让邓布利多仔细观察他——这位黑发傲罗名叫菲利克斯·罗齐尔,此前因食死徒于他所在家族的传闻而被多次问话,只是至今未能发现异样。(注3)

      “您一直在看我。”菲利克斯笑了笑,低下头去,似乎在昔日校长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我似乎——原谅一位老人的记性吧——但我最近似乎在别处见过你。”

      “是这样的,当时古灵阁里那头龙发疯的时候,是您救了我呀!”菲利克斯热情地说,“如果不是您,我得在圣芒戈躺上好几个月,龙息的可怕就在于它会潜入你的皮肤下,在里面缓慢燃烧……抱歉,我好像太沉浸于专业知识……不,您研究过龙血!我怎么忘了呢!您知道的一定比我还多!”

      “这我可不敢说,”邓布利多笑呵呵地说,“我毕竟老了,连时间都记不清,我原本以为部长将会面时间定在十一点的,但我似乎记错了……”

      “其实……”坐在他对面的菲利克斯坐姿转了转,轻声咳了几下,犹豫着说,“其实您没有记错,部长故意要拖到您来再散会,这样其他部门的管理人员就都能看到您前来了,他们就会……这么说吧,您的到来能提高部长阁下的威望。”

      邓布利多挑了挑眉毛:“他太抬举我了。”

      就在这时,门锁咔哒一声转动,办公室的大门朝内打开了,几位部门负责人鱼贯而出,在看到等候室中的邓布利多时各个露出惊讶的表情,又迅速和身旁的人交换了眼神,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但邓布利多知道他们出门后肯定都会谈论这事儿:霍格沃茨的校长来了,全英国最厉害的巫师,斯克林杰怎么把他争取来了呢?魔法部的新政又有变化了吗?神秘人又有动作了?

      无外乎这些事情,邓布利多在多年前就知道了。

      可小算盘成功的斯克林杰显然并不开心。他甚至没有等到邓布利多走进办公室,就亲自冲了出来。邓布利多欣慰地看到他多少换了身衣服,没再穿着上周和麻瓜首相会面时的那身正装,但依然是一副缺觉的模样,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因为怒气而向下拧着。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冲邓布利多大叫。邓布利多听到身后房门合上的轻响,聪明的菲利克斯·罗齐尔见势不对,立刻溜了。

      “恐怕我并不明白。”

      “他死了!”斯克林杰说,“我专门开这个会,就是为了讨论周末你带来的那个问题,那个女孩儿禽兽不如的麻瓜父亲——我原本想认真讨论这件事,看看我们能不能逮捕他,创造一个先例,借此推动法条完善,这是正义之举——但是他居然已经死了!就在昨晚!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而我像一个傻子!”

      邓布利多缓缓站起身来,也是一脸震惊。“死了?”他轻声问。

      “你不知道?”斯克林杰狐疑地凑近脑袋,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向上盯着邓布利多,“你不知道!”

      邓布利多缓慢地摇了摇头,眉头紧皱,脸上一副困惑的神色。

      斯克林杰猛然倒吸一口冷气:“梅林在上!你真的不知道!你居然是真的不知道!”

      他夸张地、近乎癫狂地向后转去,混乱地挥舞着双手,又突然转回来大叫:“那是谁?我直到今天早上才把这条消息透露出去,显然有人比内阁成员更早知道!既然也不是你的人——对!我就知道你有个秘密社团——但这回居然也不是你的人!我们中间出了叛徒!要不就是有人在监视我的办公室!我的!”

      他大吼一声,用力拽着皱巴巴的袍子,夹紧双肩一头撞进办公室。邓布利多看着他甩上门,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声音,听上去斯克林杰可能把所有东西都扔到了地上。他叹了口气,转身向法律执行司走去——那儿或许还有一件魂器正等着他。

      .

      戈德里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有些惊讶地发现本该“生了一场小病”的格兰杰小姐正坐在沙发上,捧着那本保密法,而对面则是口若悬河的格林德沃。后者瞧见他进来了,得意地冲他一笑。

      “今天恐怕就得到这儿了,格兰杰小姐,”他对赫敏说,“你的前院长要不高兴了。”

      赫敏迅速回头看来,她的眼睛似乎肿了。“我今天没去上课,对不起!我、我睡着了,还流了点鼻血?”她向戈德里克道歉。

      “不,我很高兴你没事。”

      “谢谢,”赫敏向他短促一笑,又回过头去,从保密法里抽出一沓羊皮纸来,递给格林德沃,“斯莱特林……现在提牠的名字真奇怪……总之,牠提到过你也在读麻瓜物理学的著作,我认为你应该看看它。”

      戈德里克走向办公桌的脚步顿了一下。

      格林德沃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那份《以麻瓜经典物理实验求证魔力发生及施放的基础原理》的复制件:“学生论文?我可不爱读学生论文,这你就找错人了。”说着他就要把纸卷递回去。

      “这是魔法部枪击事件的肇事者写的,在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赫敏毫不退缩,“他就是根据这上面的理论造出了那把与魔咒结合的枪支,也就是差点杀了你的那一支。”

      格林德沃送还论文的手又收了回来,他满意地靠回沙发里,夸赞道:“说得好,这下我可要认真看看了。而且你学会了谈判的,很不错,小姐。”

      “而她的前院长真的要生气了。”戈德里克说,把公文包啪嗒一声放回桌上。

      赫敏一刻都没有耽搁,行云流水地收拾完笔记和书本离开了办公室。格林德沃笑眯眯地看戈德里克,仿佛在等他开口。

      “你到底想把格兰杰小姐往哪儿引导?”戈德里克问。他从身后的玻璃柜中端出茶具,一只水壶转着圈儿飞来,清水追着壶口向内灌去,等它飞到戈德里克手边时正好吱吱叫着烧开了。

      “一名优秀的改革者。她日后踏入政界一定能大有作为,要是进了魔法部,啊——”格林德沃用指节敲敲上唇,“也不是说非要进政府才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进入魔法部体系的话,不是她彻底改变魔法部,就是魔法部把她规训成下一个斯克林杰,或者更糟糕,下一个福吉!梅林保佑,她脑子至少聪明点!”

      “你就想出来两条路?”

      “对,当然还有一种:被魔法部驱逐,然后在某个荒郊野外冷得要命的牢房里度过余生,这是失败的改革者,”格林德沃嬉皮笑脸地说,“不过以她的能力,她至少能是个出名的失败者,在历史书里找到一席之地!”

      糖罐底被戈德里克用力敲到桌面上,仿佛底下垫着格林德沃的头盖骨。

      格林德沃丝毫不在意戈德里克的情绪,他微笑着,慢条斯理地卷好赫敏交给他的那份羊皮纸,还在软布包裹的扶手上轻敲两下,让边缘齐整。“我还听说了另一个很有趣的消息,”他状似无意地开口,“出事的那位学生的麻瓜父亲,今天早上被发生死在家里。麻瓜医生们说他喝多了酒,把清洁剂当水给误饮了。”

      “真不幸,”戈德里克说,“看来酗酒问题在哪儿都很严重。”

      “真不幸?还是‘真幸运’?”格林德沃瞥视他的神情,“弗里茨小姐的麻烦就这样解决了——她无亲无故,满足了领取教育部门补助金的条件,而善良的格兰杰学姐邀请她在学校关闭的假期里去自己家住——父亲一死,万事大吉!”

      “那就是真幸运,”戈德里克改口道,语气跟着变得轻松快活,他低头往茶杯里夹糖,“世间善恶终有报啊。”

      “我猜你和那群学生也是这么讲的,是吗?‘善恶有报’,这种鬼话我可是半句不信。”

      “显而易见,”戈德里克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你要是肯早点相信这句话,也不会有那么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了。”

      “恰恰相反,按照预言者们的逻辑:只有你相信的东西会成真。很有道理——”格林德沃坐直了些,“——只是不适合拿来教学生,你们这些搞教育的,偏要让少年人们傻乎乎地以为他们生活在一个讲道理的世界里。”

      “你不能总以为孩子会遵守每一条纪律,严格按照你设定的模版去长大。无论你做得多好,他们总会产生自己的想法,这也是教育的乐趣所在,”戈德里克说,“况且,既然我们已经教他们讲道理,而到社会上他们依然不讲道理;那假如我们教都不教了,以后世界岂不是乱得无法无天。”

      “更可怕的是另外一点:教导他们要遵纪守法的老师,人前满口金科玉律,人后不知道做着什么勾当。”

      “这样的人确实有不少,”戈德里克在杯沿敲了敲小勺,“这就是为什么学生们要有点独立思考和叛逆意识,免得被我们这种老头子骗进‘某个荒郊野外冷得要命的牢房’。”

      “我至少不会面不改色地用‘善恶有报’去糊弄学生,”格林德沃压低声音问,“说真的,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戈德里克从他的茶杯那儿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格林德沃,有一瞬间他的眼神极为空洞。“我不知道你还关系别人的私生活?”他说,转身去拿一份报纸。

      “我们直话直说吧,”格林德沃厉声催促,“究竟是不是你动的手!”

      戈德里克转头来看着他,就在格林德沃以为他不会给出任何回答时,他突然笑了起来。

      “天呐,”戈德里克边笑边说,现在他手里的茶杯都在抖,“我本来以为……在我的预想中,这种拷问场景会是由邓布利多校长来的。他生起气是个挺可怕的人,要知道1974年他听闻伏地魔的暴行时……总而言之,你们二位真的很……相配。”他咳嗽着勉强说完最后一个字。

      “我拷问你?”格林德沃站起身来,“我根本不是在拷问你,我手里连魔杖都没有!要是邓布利多知道了——”

      “他绝对已经知道了,”戈德里克摇着头,还在笑,“在这所学校内校长几乎是全知全能的,每一幅画像都是他的眼睛,而画像无处不在……”

      “这间办公室里就没有。”

      “没有吗?”戈德里克问,目光精明地望来,朝格林德沃举起茶杯,“不妨告知一声,我就是你的‘画像’,负责向邓布利多校长通报任何险情,因为我的同事是个‘很可能失控的风险’——我相信他给你的说辞也是这套。”

      “他不用给我任何说辞,”格林德沃说,“在这件事上我自愿帮他保障学校安全。而且我也确实很想知道是不是你干的。”

      戈德里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表情变幻了好几次。”我——绝对不可能做任何损害这所学校安全的事。它就像,不,它就是我的孩子,如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话,”他摇了摇头,“至于之前讨论的的‘意外身亡’——我见到那家伙最后一眼的时候,他还是个活人。”

      “这句话有很多种解读方式,你甚至可以直接说‘他就差一口气’。“

      “我当时在赶时间,”戈德里克说,“所以我不确定他还剩几口气——没空帮他计数——魔药起效很快,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起效慢点还能让他多受点苦。”

      这回换成了格林德沃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梅林啊,”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真的是你。”

      “你明明在我回答之前就已经认定了——”

      “但居然真的是你!你昨天还口口声声说着要‘遵循法律去改变’……然后两小时不到你就去把他杀了!”

      “是的,说到这个问题,我完全明白这件事一点也不光荣——”

      “但你还是动手了,这才是问题所在。你的处理方法我倒是无所谓——这说明比起阿不思来,你实际上到底更像我——但说真的,你当时在想什么啊?”

      “从我们的出生顺序来看,”戈德里克揉着眼角,“你刚才那句话的逻辑很成问题……我当时在想什么呢?我其实什么都没想,正是因为我理智完全罢工了,才做出那种事来。”

      “但你的理智回来上班后却积极地帮你想办法掩盖真想?告诉学生们那是‘善恶有报’?你打算怎么对阿不思说。”

      “对邓布利多校长实话实话,但学生们无需知道那么多黑暗。”

      “为了维护在他们心中你身为创校伟人的形象?”

      “如果有可能,我宁可亲手撕碎它——我最怕的就是这一点,年轻人追随着我们这些老人虚幻的光辉,被迷惑,被利用,被我们推向深渊般的未来,用伟大的名义。他们需要学会自主思考,才能精神独立。”

      “你能不能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格林德沃站起身来,“你又不想告诉他们真实世界的残酷,又要他们思想独立?而且你很清楚世界上所有的战争起源都是因为独立的思想互相不兼容吧?”

      “但他们之间的碰撞才能带来新的发展。所以问题在于,我们要如何鼓励碰撞的同时不触发战争,不伤及人命。”

      “你在做白日梦吧?”

      “是很不切实际,但总得有人负责做梦啊。”戈德里克说,他双肩颓萎下去,现在已经捂着额头了。

      格林德沃步步紧逼,咄咄逼人地说:“我刚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斯莱特林——你的那位朋友——宁愿把真实身份对你瞒一辈子?因为牠身边总是有个以为别人好的名义而不停说谎的‘榜样’,不是吗?”

      这下戈德里克也站了起来。夕阳的余晖照进窗户,又一次落在他们身上,只可惜纵横交错的窗格将斜晖割裂成碎块,仿佛牢笼铁栅自天覆来。

      “我想你说得没错,”戈德里克在逐渐黯淡的霞光中镇静地回答,“说到教育问题,我最失败的例子,最成功的例子,尽是这同一位。”

      “你猜我现在是怎么想的?”格林德沃说,“我现在开心得不得了,阿不思对你的印象就此完全改变了,而你从今以后只能与我站同一边。”

      “我不站任何一边,只有时候赞同一些观点,不管它们是哪一边提出的。”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轻响,福克斯拖着绚烂的尾羽出现在室内。凤凰在见到格林德沃后快乐地鸣叫起来,优雅地绕着他飞了半圈,最终停在他的肩头,沐浴在与凤凰羽毛一般似火燃烧的晚照中。

      格林德沃笑了起来,轻抚着凤凰头冠:“恐怕由不得你了——阿不思要我们立即去他那儿,你选哪边?”

      戈德里克也走上前来,他注视着福克斯乌黑的眼眸,轻声说:“我当然选我自己这边。”

      格林德沃轻微皱起眉头。

      “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在他们一起抓住凤凰尾羽,消失在室内之前,戈德里克说,“明天你去上课的时候,会有一堆学生问你为什么不会骑飞天扫帚,你可以开始想想答案了。”

      Tbc.

      注1. 这里被拦住的是罗夫·斯卡曼德,纽特的孙子,还有他口袋里总偷人结婚证的嗅嗅。

      注2. 根据罗琳后来在《Quidditch Through the Ages》中补充的资料,巫师的飞天扫帚最早在公元962年出现,差不多也就是创始人青中年时期。而早期的飞天扫帚功能单一,只能上下飞或者停止,并且使用体验极差。在1107年,苏格兰巫师古特利·洛赫林在从蒙特罗斯飞到阿布罗斯后写道“满屁股都扎着尖刺儿,还长出了疙瘩。”我深刻怀疑戈德里克同志应该是……不太想用那时候的飞天扫帚。

      注3. 关于此人,详见三十四章注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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