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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三十一章

      潘西·帕金森坐在黑暗的石室里,盯着自己的脚尖。外头应该已经天亮了,地牢尽头处的台阶上笼罩着一层冷淡的薄光——这儿唯一的光源——她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牢房内只有一张椅子,有一条腿比另外三条都短,稍微放松就会让坐着的人仰面摔倒,她疑心这是故意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囚犯睡着。谁想得到呢?霍格沃茨,这座学校的地下藏着比期末考试还折磨人的东西。

      一条人影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晚上好,哦,不对,应该是早上好了,小姐,”那人站在牢门外,挡住了大部分仅剩的微光,帕金森看不清他的脸,但那声音听起来就该属于某个惹人厌的老头子,“你的其他同伙都已经被移交给魔法部了,而你,幸运的未成年人,在你校长的一念之恩下,用不着去尝吐真剂的滋味了。你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然后我们来谈一谈。”

      谈一谈?帕金森心里不屑地嗤笑着,她的脚脖子不知为什么在发抖,大概是地下室太冷了……但是谈一谈?五岁小孩都不信这个。呸。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来人说,“摄神取念都用不着,你这年纪的小鬼,什么都写在脸上。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其实心底怕得要死。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烧成灰感觉怎么样啊?你真的不适合干这行,我看到你今天躲着火往后跑的样子就知道了,你成不了事的,没这胆识,回去读书吧。”

      “这是我第一次任务,”帕金森说,用另一边踢了一下自己抖个不停的右脚腕,努力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多几次就好了。”

      “哦,你还想多几次——你以为自己是炼金材料——多烧几次还能提纯?我原本以为你至少有枚杏仁那么大的脑子,还知道逃命。我来做回好人,帮忙把实话说出来吧:伏地魔根本没指望你能活下来,对他来说,你是一次性的。”

      这回帕金森全身都颤了一下,或许是因为那个名字,或许是因为她感觉到对方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然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在呢?和她一起加入的马尔福、诺特、罗齐尔,甚至是克拉布和高尔——她那些父辈就效忠于黑魔王的同学——为什么他们没有被派来……她祈望原因是因为她能力比他们都突出,但她心底明白这显然不是真相。

      “你的心声响得简直震耳欲聋,”牢房外的人嘲笑道,“是啊,怎么是你接了这个危险的差事呢?怎么挨到你在火圈里倒霉地上蹿下跳?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事实,这次和你一起来的大部分人,都是刚加入食死徒不久的年轻人,猜猜看,他们背后可都没有一个忠诚的食死徒家庭,就像你一样。你是来当炮灰的,小姐。”

      “不是……”帕金森想说点什么来反驳,但她张口结舌,对方已经把她看透了。她想起学期末神秘消失的德拉科,他父亲一向是黑魔王身边的红人,他当然没必要继续在这所破学校里蹉跎时光;还有蕾妮·罗齐尔(注1),祖父和叔叔都是英勇抵抗过魔法部追捕的食死徒,从不曾背叛黑魔王的意志——她加入时简直急不可耐,没两天就和父亲一起成为了黑魔王新的心腹——近来罗齐尔家族已然是黑魔王最为信任的世家了。

      “所以我很好奇,像你这样既没有坚定的信念,又没有资深背景的年轻人,加入这么一个日薄西山的组织究竟图什么呢?一时好奇?还是说因为你亲爱的好朋友们都去了,你不想被落下?我听说你们学院总以精明人自居,可我见过的斯莱特林怎么一个个都是蠢蛋?”

      “我有信念,”帕金森抢着说,“我有信念,我是、我是自愿加入的。那些洋洋得意的泥巴种要踩到我们头上来了,他们操控了魔法部,把火车、电器、枪□□些麻瓜的破玩意一件一件塞进巫师的生活里来,侵蚀我们的意志,蒙蔽我们的认知,让我们不知不觉中投靠他们肮脏卑鄙的麻瓜祖先,然后不出几代巫师就会开始崇拜麻瓜,忽视魔法的力量,鄙视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了,尤其是邓布利多,满口的爱与正义,但实际上他不正出卖着巫师吗?他才是那个恐怖制造者,分裂了巫师的罪魁祸首!在他的教育下巫师就要自我灭绝了!只有斯莱特林学院是最后的纯洁之地,我是为了巫师们未来的希望,我有信念!”

      她越说到的后面越顺畅。父母的、同学的、黑魔王本人说过的话从她脑中苏醒了,他们的话通过她的声带振动,用她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牢门对面的老人愣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地下室里,瘆人又冰冷,石板上惨白的日光似乎都震颤了起来。

      “这可真是报应!”老人鼓掌大笑道,“几十年后的年轻人对着我说这段话,内容简直一字不差。多么精准的因果报应!你真的知道你这次任务的目标吗?你真的知道伏地魔的目的吗?”

      “我们来抓捕波特,把他交给黑魔王处理掉。”帕金森肯定地回答。这时外面的天又亮了一点,她得以看清老人一部分面容,那棱角分明的面颊,还有锋利的五官……

      “那你可真是什么都知道了!”对方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他依然在笑,但显然是为了与之前不同的原因:“我敢说萨拉查·斯莱特林一定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含笑九泉!”

      帕金森皱起了眉头,惊慌和缺觉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疑惑的负鼠。忽然,她想起来了。没错,难怪她觉得面前的老人有些眼熟,在几个月前的报纸上,她明明见过这张脸,布雷斯还当着她的面把印着它的首版折成了一只蟾蜍……

      “我知道你是谁!”她赶紧抓住这丝机会,即使她根本瞧不上这个落后于时代的失败者,但这毕竟是个机会,“我愿意加入您!”

      老人——或者说格林德沃——端详了她一会儿,然后他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帕金森的心脏止不住狂跳,她在深渊里面看着另一个深渊。

      “你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格林德沃说,“年轻的小姑娘,看清楚世界之前就急不可耐地加入了我,为我布道,为我战斗。不不不,你比起她差远了,她至少有坚定的意志和真实的忠诚,你一样都及不上。你和她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都在太小的时候被我们骗了,被我们这种满口伟业,实则满心私欲的人骗惨了——虽然我至今不认为我当年作为全是错的,但我对她被毁的人生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想想看,你刚刚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你自己思考出来的,还是听着别人说了一遍遍后被灌进你脑袋里去的。而说这话的人为什么没有坐在这里呢?怎么只有你,听信了以后流落在这里,事实上还能在这儿已经够幸运了,你其他同伴不是烧成灰了,就是要和摄魂怪厮守终身了。

      “而你,小姐,你正站在悬崖边上,被你唾骂的校长是唯一站出来拉住你的人,这间冰冷的地牢是世上唯一能庇护你的地方,你该向他求救,而不是向我;你也该向他致谢,因为他早在你愚蠢的头脑意识到自己的罪恶前就宽恕了你。而我现在来回应你的请求:不,我不接受你的加入。

      “第一,我从不信任那些在审讯中向我投降的人。他们只是畏惧力量罢了,改天也能轻易背叛我;第二,我不要未成年人,你们混沌的脑袋里根本找不到路标,看到哪儿有亮光就盲目地跟着跑,多半一头撞进灯笼海蛇的血盆大口里。”

      他忽然扑上来,一把拽过帕金森的左胳膊,牢牢抓住她的前臂,那下面印着还未消肿的黑魔标记。帕金森痛得大声尖叫,她的胳膊好像烧起来了。就在她快要感受不到自己左半边身体时,格林德沃放开了她。她赶紧拉开袖子,左前臂上黑色的骷髅和蛇已经消失了,它们原本的位置上只剩一片丑陋的水泡。

      “伏地魔会以为你死了。”格林德沃直起身来,用乖戾的眼神盯着她。帕金森忽然感到自己的舌根一阵刺痛,像是被扎进了无形的锁,她还能说话,但在似乎哪里蛰伏着一条小虫,一旦她想要说起……

      “你大可以试试看,”格林德沃怪笑道,“现在滚回去,滚回你父母身边去哭泣吧。至于我们之间这场谈话,它会像你胳膊上的伤疤一样烙印在你心底,每当夜深人静你都得反复咀嚼它,好好思考——不过但凡你敢泄漏半个字,你余生都只能当个哑巴。恭喜你,小姐,你年轻的生命又是你自己的了,想清楚你到底要拿它做什么。”

      他转身走了,留着牢门大敞,像是无声地嘲笑,又像是警告。

      .

      哈利在陋居度过了平静的两周。说实在话,在经历了几番惊心动魄后,这段时间对哈利来说多少有点太平静了。稍微能称得上刺激的场景就是看芙蓉和金妮明枪暗箭的争吵(两位美女即使吵架也是一种视觉享受),赫敏被韦斯莱双子的望远镜打伤了,还有就是他们的OWLs成绩下来了。

      哈利的成绩都在意料之中,他的魔法史真的很烂,而且确实如格林德沃和斯莱特林画像嘲讽的那样,没有及格。但这也情有可原,毕竟他在考到一半的时候被伏地魔入侵了脑子。令他有些灰心的是魔药课的成绩,他只拿了一个E,这意味着他不能进入高级魔药课进修,也意味着他没法成为一名傲罗了……接着哈利才想起来,斯内普已经逃跑了,他的魔药学教师都不在了。这引起了一连串奇怪的感受,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又开始不自在起来。斯内普教的魔药课是纯粹的折磨,但他又习惯了这样的魔药课,哈利想象不出另一个老师教授的魔药学会是怎样的。

      而这两周对小天狼星来说反而充满了刺激。哈利偶尔用双面镜联系教父,但对方总是忙得脱不开身。他不是在来往于出席魔法部庭审的路上,就是在忙着应付那些纠缠不休的记者。哈利上周在吃早餐的时候看了一眼当天的《预言家日报》——他当时一定还没睡醒,头脑不清醒——首版赫然是小天狼星英武俊秀的身姿(他们甚至用了他年轻时的照片,毕竟现实中的小天狼星还坐着一只形状怪异的坦克轮椅),照片里他把玩着自己的魔杖,在指尖转了个圈,接着才抬头看向拍摄者,带着略微惊讶的神情,露出一抹桀骜不驯的笑容。

      “继袭击魔法部后,食死徒再度严重扰乱治安,以散布恐慌为目的攻击平民,以及各种公共设施。据魔法部调查,本周三时天狼星·布莱克三世遭食死徒入室袭击,这位英勇的战争英雄——尽管前几年饱受各界误会——坚定地站在正义一方,独身击退了数十名食死徒,并协助魔法部抓获了大部分在场恐怖分子。尽管布莱克先生本人也在战斗中负伤,但据可靠消息,他目前伤情稳定,并无生命危险。据被捕食死徒口供,他们攻击布莱克祖宅的目的为劫持当时居住在布莱克家中的‘大难不死的男孩’——哈利·波特——如各位所知,他正是布莱克先生的教子,也是食死徒恐怖主义的坚定反对者。年轻的波特先生在事发后被迅速转移,目前状况安全。

      “同时,在逃食死徒莱斯特兰奇闯入古灵阁,并且刻意激怒了看守古灵阁金库的巨龙,意图毁坏民众私人财产。因魔法部的快速反应和行动,此次袭击并无人员伤亡。已现任傲罗办公室主任金斯莱·沙克尔提醒各位特殊时期注重人身安全,坚守道德底线,对极端纯血恐怖主义保持警惕。魔法部部长斯克林杰的就一系列袭击事件发表讲话,指出几场袭击事件已暴露出神秘人以及食死徒组织真实本性,即以血统学说为幌子清除异己的恐怖主义,布莱克的遭遇已证明了纯血统同样会被攻击,而古灵阁遇袭事件更说明(下转第2版,第5栏)”

      另一张报纸被这张挡住了大半,露出来的一个小角上挤着加黑标题:“纯血论平等派孰是孰非?极端对抗是否殊途同归?”

      “天呐,他多么勇敢!”哈利听到背后传来芙蓉的声音,她正看着报纸首页上的小天狼星,眼泪汪汪的,“你看看他,奋不顾身,以一当十……”

      “亲爱的,你怎么把我的英语补习成果用在了这儿?”刚下楼的比尔一把搂过她的腰,在她头顶响亮的亲了一大口,开始旁若无人地说,“我以前向你展现我‘奋不顾身’、‘以一当十’的时候,你就夸不出这样的话来……”

      餐桌对面的金妮捂着耳朵,摆出一副要呕的表情,丢下没吃几口的早餐和愣在原地脸上发烧的哈利,跑出了餐厅。

      好在没过几天,小天狼星就前来将哈利从死水一潭的窘境里拯救出来。他和卢平一起出现在韦斯莱家门口(后者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或许安多米达·唐克斯很会照顾人),宣布凤凰社的新址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先带三位孩子去看一眼。韦斯莱太太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应该让成年人先确认过现场安全,再让最年轻的三位凤凰社成员进去冒险,但在听到小天狼星说邓布利多本人假期都会住在那里后,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憋着气小声抱怨。这让哈利想起去年他们对成年人什么都不让“孩子们”参与时的不满,现在情况竟然倒转了。

      让哈利没想到的是,他们去的地方是戈德里克山谷。

      那是一个安静的小村落,到处都是矮矮的小房子,从镇中心呈放射状向外蔓延,中间挤着古老曲折的窄巷。夏季清凉的风穿过弄堂,像是把脚浸入小溪里一样。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有巫师,也有麻瓜,这是一座混居的小镇,哈利不禁疑惑起这儿的麻瓜们何以从未留意过数量众多的巫师邻居?或许他们已经习惯有人穿着“睡袍”上街办事了?不过留在镇里的麻瓜们大多也年迈了(年轻人都去了城里),来到这儿就像是一脚踏入了五十年代的麻瓜世界。

      他们先去拜访了詹姆和莉莉的故居。哈利讨厌这样称呼它,他希望能称这所房子为自己的家,事实上这就是他的家,只是没有了亲人的家而已。他看着这栋被杂草和藤蔓掩埋的小楼,想象着另一种不同的生活,如果,如果当年伏地魔没有选择他的父母,如果根本没有那条预言,如果汤姆·里德尔根本没能得势……他的母亲会教他制作奇奇怪怪的魔药,父亲会带着他在后院玩魁地奇,哈利在这里会有一个真正的家。

      他在那个纪念莉莉和詹姆·波特的木牌下放下一束百合花,小天狼星和卢平默默站在他身后。他转过身去抱了抱他们,又抱了抱赫敏和罗恩。

      “我很抱歉。”罗恩低声说。哈利知道他想起了自己总和妈妈顶嘴的样子,但哈利永远不会有和母亲争吵的机会了。莉莉总是在回忆里微笑着,美丽、温柔、勇敢……但冰冷。

      小天狼星不肯多看被炸毁了的二楼,他驾驶着轮椅调了个头(实际上他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就是觉得轮椅好玩),带着他们前往凤凰社的新总部。

      新的联络处就在几条街开外,一间陈旧的老屋,坐落在一大片空地上,外墙满是岁月的痕迹,但不见破损,只是看上去毫不起眼。哈利知道它一定被几十种防御咒语保护成了最严实的堡垒,但直到他走进去才发觉里头仍是一片忙乱的景象。邓布利多在门厅迎接他们。

      “只是有些家具布局还没有好。这所房子原本不是为了一个大家族准备的,所以很多地方需要被扩大,家具也会改换一部分。哦,请不要上二楼最里间的卧室去,就当是我的私人请求。”邓布利多微笑着说,他身上带着一种怪异的气场,好像身处这间屋子里令他很不自在,但这只来自于哈利的直觉,当他想要找出证据时又无迹可寻。

      几个旧布艺沙发从他身后飘过去,嘭一声变成了崭新的软垫双人款。邓布利多被这声音吸引回头:“请不要变形上面的靠垫,你知道,那是……她织的。”

      哈利走进客厅,毫不意外地发现在那儿搞装潢的是格林德沃,他手上拿着一根极其眼熟的雪松木魔杖。格林德沃把那些沙发放下,五只颜色鲜艳的靠垫整齐码在上面,毛线罩子上织着有些幼稚的花草图案,看上去和沙发极其不搭调,格林德沃抿着嘴,小心地给它们清洗了一下,像是在供奉某件神圣的宝物。

      “你好啊,波特,”格林德沃睨着他,“别傻站在这儿,我担心一会儿茶几会砸你头上来。”

      “他在哪儿?”哈利问,他看着格林德沃手中的魔杖,对方一定听得懂他的意思。

      “楼上,阁楼,”格林德沃说,“小心了,上楼的时候别因为好奇就乱进房间,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于是哈利还没有踏上半级楼梯就收了两次警告,他开始愈发好奇二楼最里间到底有什么秘密了。难道那里藏着邓布利多对付伏地魔的最新武器?还是不可告人的隐秘计划?哈利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但他不会在今天就贸然违规,今天他还有另一件事。

      他走上阁楼。阁楼就像所有的阁楼一样,斜顶,越往外越逼仄,正中间开着一方天窗,阳光从窗口倾泻而下,在灰尘飞旋的室内像舞台灯一样铺开锥形的光柱。斯莱特林漂浮在光柱之间,像胎儿般蜷缩成一团,被包裹在清澈的液体里,血依然从牠的伤口处不断涌出,向着一个方向奋力奔去,却被包裹在外的液体柔和但坚决地往回推拒,重新挤回伤处,如此循环往复,像一只在空气中摆动着触须的水母,仿佛这样就能延长牠不断流失的生命。

      “即使隔得那么远,它们依然想要回到剑里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得把宝剑留在校内。”一个声音说,哈利转头,看到了格兰芬多。他的胡须剃短了,只在下巴留了一层胡茬,下面紧接着黑色高领,为了遮掩脖子上的伤口。但他又穿着一件猩红色的袍子,上面满是闪闪发光的金色羽毛图案,这让他看上去更像一把餐厅门口收起来的遮阳伞。

      “我知道,我知道,”格兰芬多举起手来,大概是察觉到了哈利的目光在他衣服上停留时间过长,“已经有三波人把我当成邓布利多校长了——所以我把胡子剃了,总不能到处都是衣着鲜艳的白胡子老头,对吧——不要把这话告诉格林德沃,他声称除了自己的爱人以外,谁穿成这样都像个马戏团帐篷。”说到这里,格兰芬多哈哈笑起来。

      哈利并没有跟着笑,于是格兰芬多也收起了笑容。

      “我有东西给你……先生。”哈利说,在称呼前犹豫了一会儿。他现在理解卢平当时对着斯莱特林叫不出口的感觉了。哈利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好的纸——从线圈本上撕下来了,都是写着有关魂器信息的那几页——中间包裹着损坏的挂坠盒。

      格兰芬多接过它们。他对着挂坠盒沉默了一会儿,哈利原本以为他会哀伤地感叹几句,但格兰芬多很快微笑着抬起头来,对他说:“请叫我戈德里克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你一直在那把剑里——你的灵魂——我知道灵魂是无法再现的,只有魂魄尚存于世才能‘复活’,”哈利犹豫片刻还是略去了称呼,“但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就是他,不,你就是你。”

      他想说的是: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事情可能就不会发展成这样。哈利望着漂浮在空气中沉眠不醒的斯莱特林这样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我不敢,这听上去很奇怪,是不是?”戈德里克说,“但我害怕打破你对格兰芬多创始人的印象。有些时候,我觉得我已经配不上这个名字了。”

      你确实已经打破很多印象了,但不至于那么糟糕。“为什么?”哈利问。

      “当人们提到格兰芬多时,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猩红色,”哈利说,那是挂满休息室的挂毯,还有每年期末学院杯时他最期望看到的旗帜的颜色,他想了想,“还有勇气,雄狮,我们学院的标志,对吗?”

      “当然,”戈德里克微笑着说,“你看,它已经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名字了。它是勇敢、正直、无畏……千年以来它已经变成了一种精神象征。而我,哈利,我不过是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凡人。”

      “可是你是它的来源,”哈利说,“是你赋予了它这些品质。”

      格兰芬多摇了摇头:“千年前我不过垒砌了几块砖瓦,千年后她是英国最伟大的魔法学校,而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我的功绩呢?你如今热爱的格兰芬多学院,乃至整个霍格沃茨,是靠着一代又一代教师、职工,还有学生们的维护和努力而成长起来的,靠着我们对学院特质的共识和热爱——这正是我乐见的。一种精神想要传承,它的源头必先死去(注2)。因为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但精神不能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哈利点点头。

      “谢谢,我想在成为勇者的道路上我也是永恒的学徒,”他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朝哈利伸出一只手,“请问我能否向你请求一次和好如初?”

      哈利看着他的眼睛。他们的眼睛是不同的绿色。哈利的如他母亲一般,是璀璨而明亮的翠绿。戈德里克站在阁楼中较暗的那一侧,偏光下眼珠呈现出一种近似浅棕的青茶色,让人想到林中沉稳的老树,有着葱茏的树冠,而土壤之下盘根错节。哈利伸出手,与他礼貌性地握了握。

      “我们和好了。”哈利说。

      他们一道留在凤凰社吃了晚饭。晚饭是卢平和戈德里克烧的,因为这个房子里没有家养小精灵。两位格兰芬多显然没什么下厨经验,而且卢平为了防止他的狼人口味影响到大家,把肉烤得有些太熟了,上桌时格林德沃带着他的假牙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或许我可以把克利切打发到这儿来,”小天狼星不停嚼着咬不烂的烤牛肉说,“反正它总是在凤凰社的秘密周围晃荡。但它离开布莱克祖宅不一会儿就要开始担心这担心那……平时也不见它对打扫那么上心。”

      赫敏皱起了眉头。哈利猜测她又开始为“家养小精灵对宅邸的依恋究竟是被驯化的陋习还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私人爱好”而纠结了。

      “我认为在你与克利切的岩洞冒险后,你们的关系已经大为改进了,”邓布利多谦和地建议道,“为什么不再更进一步呢?克利切对你的喜爱程度胜过对其他任何人的。”

      “那是因为它讨厌我们所有人。”

      “即使如此,你也不能说他是毫无感情的。”

      哈利又想起了抱着挂坠盒偷偷哭泣的克利切。家养小精灵在怀念小主人,而眼下他们把它唯一的纪念物也拿走了……他看着正在指挥着土豆泥盘子绕桌飞行的戈德里克,后者发现后朝他眨眨眼睛。

      “我们总会需要做出一点改变,尝试一下突破自己……”邓布利多说,转头看向格林德沃,“说到这件事,我上次拜访巴希达时告诉她你已经回来了,她没有明说什么,但你知道,她近来身体越来越不好……”

      格林德沃像是没听见一样,抓过正好飞到他面前的土豆泥,恶狠狠地往盘子里砸了两大勺。

      邓布利多宽容地笑了笑。哈利还没明白过来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这时邓布利多又对三位学生说:“饭后我想请你们与我一道去一个地方。”

      “什么?”

      “霍格沃茨需要一位新的魔药课老师,”邓布利多说,“提前预习一下总是好的,是不是?”

      .

      邓布利多领着孩子们出门了,格林德沃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但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阿不思敢领着哈利去,就说明这趟任务没什么危险。哈,他多么珍惜孩子们啊。

      他爬上了楼,为自己又一次便捷起来的腿脚感到高兴。半死不活的小怪物漂浮在阁楼里,看来有人还不愿意接受牠已经死去的事实,做着徒劳的无用功。但话说回来,又有谁能在从容接受无法挽回的失去呢?

      格林德沃推开天窗,他少年时那个夏天经常从这儿偷溜进邓布利多家,被阿不思的弟弟发现过两次,被阿不思的妹妹发现过五次,但她从来没有向山羊小子告发过他。格林德沃发现自己开始有一点点想念她了,这实在太奇怪了,毕竟她是他间接害死的。

      接着他又发现自己看上的位置已经被捷足先登。格兰芬多站在屋顶上,面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那里有山峦起伏的脊背。他朝格林德沃伸出手,问:“要搭把手吗?”

      格林德沃没好气地拍开他,他至今不确定这位创始人是在尊老还是在爱幼。

      格兰芬多毫不介意地收回手,甚至好心地挪远了一点,为另一位观景者让出位置。

      “快一百年了,邓布利多家一点儿没变。”格林德沃撑着窗沿爬上来,他的力气倒是远不如十六岁了。邓布利多家为什么没变?格林德沃知道答案,因为在他走后邓布利多兄弟也再也没有回过这个伤心之地。阿不思用魔法将房子维持原样,作为对小妹的补偿和纪念,作为时刻拷问自己的墓碑和镣铐。但总有一天人需要做出改变……

      “对我来说什么都变了,”格兰芬多说,“那座山可能还和一千年前一样?哈,我不太确定。”

      “回到一个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地方感觉如何?”

      “被关在一所你自己建造出来的牢里感觉如何?”

      “你听听,这两件事有可比性吗?”

      格兰芬多侧过头来。“当然,”他说,指了指格林德沃和自己,“我们都被自己的过去囚禁了。”

      格林德沃坐在屋顶上,巴希达·巴沙特的房子就在他右前方的山脚下,他稍微偏过点视线就能看到,从这儿看去它小小的,记忆中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园已经被藤蔓野草占领,比他还要年长几十岁的女巫显然不可能有体力继续打理它们,他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在缓慢渗透那座小屋。

      “去看她吧,”格兰芬多说,并没有看着格林德沃,“你知道她会原谅你的,她是个历史学家,知道如何从历史的角度和私人的角度区别看待一个人。”

      “我不需要原谅,”格林德沃说,“我也不值得被原谅。”

      “那是你的想法,而不是她的选择,你不能以自己假设的立场为借口去逃避她,”格兰芬多说,“而且在我看来,还有亲人可走访是件幸福的事。无论到了多少岁,在长辈的身边,人都会感觉自己变年轻了一点。”

      他们一起看着夕阳被山脊完全吞没,然后天边的红霞也消失了,月亮和星星从云中露出笑脸,像阿不思袍子上的图案。

      第二天,格林德沃走过荒芜的小径,敲响了近百年未造访的姑婆的家门。

      Tbc.

      注1. 蕾妮·罗齐尔(Renée Rosier),本文原创人物,设定为原著中提过的老罗齐尔和埃文·罗齐尔的亲戚。Renée在法语中有“重生”的含义,如果之后大纲不变应该会写到她的故事。

      注2. 化用自“麦子为了萌芽,它的种子必须要死了才行。——【印】甘地。”

      格兰芬多只算□□的话年龄是87岁,格林德沃113岁了,所以这里确实是格兰芬多年轻一点,导致格林德沃产生了“不确定对方是在尊老还是在爱幼”的迷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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