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AD/GGSS]哈利波特与衔尾之蛇》薤里啼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他又看见了黑色的潮水。

　　他熟悉时间，它们就像一条永不息止的大河，从他出世前就已存在亿万年，此后也将往无尽而去，永远朝着一个方向，除去那些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泡沫和漩涡，没有什么能干扰它的流向。他的一生记载其中，他的预言附之其上，那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将下一刻的水舀起，倾注在此刻的溪流里。

　　而时隔数月后，他又一次在梦里动弹不得。大河轰鸣动荡，潮水失去方向，一切都在不安地碰撞，向各种方向奔逃，像一口将要煮开的锅，一艘正在倾覆的舟，万物溃散的时刻他的预言不分先后竟同时压来，失效的成真的避过的未至的，一座大山，令他在梦中气绝。

　　格林德沃惊喘着从梦中醒来，胸膛像一口失修的风箱。这一次他没能坐起来，他胸口吃了三颗子弹，断了五根肋骨，不知为何至今没能长好。奇怪了，治疗师们的效率不该如此低下，他们又不像麻瓜那些愚蠢可笑的“医生”……

　　格林德沃倒回枕头上，睁大眼睛望着暗沉沉的黑夜，静听着不明人士一声一声叩响时间之河紧闭的门扉。

　　.

　　哈利暑假第一周是在和小天狼星四处疯玩中度过的，还有罗恩和赫敏，他们显然被哈利在火车上莫名的失踪搞得很担心，又善解人意地没在小天狼星面前提起这件事。他们四个把全英国的巫师村落都逛了一边（数字少得可怜），最后哈利发现最有趣的店铺依然是霍格莫德和对角巷里的那几家。韦斯莱双子的魔法把戏访成功开了起来，生意火爆，里面挤满了假期出来玩的小巫师们和他们好奇又小心审视着每样产品的家长。双子白送了他们的大赞助商哈利一堆新产品，但一分钱都不给罗恩宽限，最后是小天狼星付的帐。

　　“我看小姑娘们都挺喜欢这个的，”他揽着罗恩的肩膀把他拽到侏儒蒲笼子前，“你可以送她一只试试。不要寄望于迷情剂，除非你想看心上人变成了一个头脑空空的傻瓜。”

　　“有那么明显吗？”罗恩的脸都吓白了。

　　“你现在看起来和五年级时看见莉莉的詹姆一样，眼睛都要被她勾走了，”小天狼星拍着胸脯，“相信我，我撮合的就没有不成功的！”

　　收到礼物的赫敏很惊喜（惊喜到怀疑罗恩被食死徒夺魂了），但这种惊喜很快又转变为焦虑：“这是刚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书上没有说怎么喂养！要是我在自己家那边买不到正确的饲料怎么办？它生病了也没有兽医能治疗呀！”

　　“你可以寄养在我家，”罗恩傻愣愣地说，“我看金妮一直挺想要一只的。”

　　赫敏脸一下就黑了。小天狼星躲在一叠拼字游戏包装盒后懊恼得不停拍额头。

　　哈利能感觉到小天狼星很努力想要让他们快乐起来，尤其是让哈利开心。但他也是第一次能和哈利那么长时间呆在一起，尤其是在不用遮遮掩掩的情况下，也没有迫在眉睫的生死之危，他在很多日常事情上反而生涩了起来（比如他根本搞不清哈利几点睡几点醒，清晨六点半就兴致勃勃地开始敲门），而哈利为了让他开心，也努力表现出同等的快乐。他们像一对错过了十几年的亲人，彼此的齿轮因为对方飞快转动着，但还没完全合上拍子。

　　“他们原本打算在那儿建一座巫师游乐场的，”有一次他们说到了霍格莫德村旁边一块一直空着的旷野，小天狼星回忆起来，“你知道，就像麻瓜的那种，有挂在轨道上飞上飞下的列车，高速水流冲下来的皮筏……器材就是从麻瓜那儿订购的，然后经过点魔法改造就能用啦。这件事从我们那一届毕业起就有传言，我还和你爸爸说过以后建成了可以带你去玩……结果到现在都没个影子。”

　　“怎么还没建好呢？”哈利切着培根问，有一根筋一直切不断，害他一不小心戳破了旁边的蛋黄。

　　“一开始是因为伏地魔的威胁。”一旁的邓布利多解答，放假后他依然繁忙（魔法部形势并不好），但经常拜访格里莫广场，主要就是看看哈利，还有楼上的那一位。眼下他正在用一枚巧克力布丁充当早餐：“伏地魔第一次落败后，因为战乱中巫师界的隐蔽已经脆弱不堪，所以之后保密法执行得前所未有的严格，而一个能飞起两百英尺高的升降机显然很难不被麻瓜们发现。”

　　“所以我说，去他的保密法。”楼上忽然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接着是拐杖敲击台阶的咚咚声，但似乎只是在原地踏步。

　　“有时候……”邓布利多有些忧虑地抬头看了看楼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说，“有时候承认自己做不到某件事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举措。”

　　“这不可能！”格林德沃更生气了，“我不过是要下个楼梯而已，我的腿又没断……”

　　“等你滚下去的时候它们就会断了，说不定还有你的脖子。” 斯莱特林的声音从楼上另一个角落传来，牠显然在试图和巴克比克做最后的感情联络。

　　楼梯上拐杖恶狠狠地咚了一声，邓布利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提起袍子往楼上走去，不一会儿上面传来了低声的交谈，听不太清晰，估计是邓布利多在劝病患乖乖回去静养。小天狼星手里的预言家日报被揉成一卷，他差点把它摁进茶杯里。

　　早饭过后韦斯莱先生顺路来了一趟，带来了许多不那么好的消息：禁止滥用麻瓜办公室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么多关注，尼尔森诺亚一案后，他们近一个月的访客是过去二十年间总和的十倍，人人都在问：麻瓜的武器对巫师是否有杀伤力？麻瓜的家电是否各个都危险无比？“电”是什么邪恶的能量？麻瓜科技是否就是黑魔法的一种？最近由几个纯血巫师家族牵头的请愿书已经递到魔法部部长办公桌上了，请愿书要求在巫师世界里“彻底清除麻瓜机械危险的痕迹”，他们甚至认为应该取消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因为让未成年巫师们定期暴露在这种麻瓜物品下“有损人格、危险不可估量”。

　　“另有传言说，魔法部最近十年因为神秘人的威胁而矫枉过正，现在魔法界人人歧视纯血统，让麻瓜出生者爬到了头顶上，”亚瑟韦斯莱有些尴尬地摸着头顶，对桌边的小天狼星苦笑，“他们抓住你最近平反的案例说，当年魔法部就是因为歧视纯血统，所以才不经审判就把你投入阿兹卡班……”

　　小天狼星捂着脸无声地仰面大笑起来，笑得都快断气了。

　　“我要去给《预言家日报》投稿，”小天狼星挥舞着餐巾，“给他们寄‘独家专访’，昭告天下我是因为听麻瓜摇滚乐队，对着麻瓜杂志上穿麻瓜比基尼的麻瓜女孩相思成疾才被扔进阿兹卡班的！”

　　“这太荒谬了，”哈利说，小心地观察着邓布利多的表情，“您明明说过尼尔森诺亚是为了抗议魔法部对麻瓜出身者的漠视……怎么会适得其反。”

　　“很遗憾，”邓布利多挖开最后一勺布丁，“世界有时就是这样充满了各种不同角度的思绪。”

　　韦斯莱先生离开不久后，一位提着一只古怪皮箱的瘦高老者从壁炉里走出来，他向邓布利多笑了笑，看起来有些紧张。当那抹略带羞涩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的时候，哈利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面对的还是一名与小天狼星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放心，”邓布利多说，“他还在楼上呢，暂时没法下楼……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只鹰马。哦，哈利，这位就是斯卡曼德先生，一位卓有成就的神奇动物学家。”

　　斯卡曼德先生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很奇怪地扭曲了一下，他和善地与哈利握握手。这时小天狼星牵着巴克比克从楼上下来了，它不得不收起自己过宽的翅膀，在狭窄的楼梯间蹭掉了几根羽毛，斯卡曼德先生发出了几声有些心疼的轻呼，迎了上去。

　　“我已经在市郊买了一块地，远离麻瓜居住区，以后想把它养在那里，”小天狼星不舍地摸了摸它的背脊，“但邓布利多说这几年下来它的健康状况不太好——跟着我太委屈了——还要麻烦你先照看一段时间，让它养好身体。”

　　斯莱特林从二楼栏杆上直接翻了下来（不排除是故意气格林德沃），哗一声落在巴克比克身边。鹰马被牠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月，终于不会见面就揍牠了，但还是嫌弃地用翅膀把牠掸开了一点。斯卡曼德先生显然不知道牠就是那瓶奇怪毒液的样本贡献者，他大概以为这只是哈利某位对神奇动物研究抱有热情的同学。在对鹰首科神奇动物进行了愉快交流后，斯卡曼德先生送了牠几张会动的狮鹫明信片（他说自己1927年有幸照顾过一只受伤的狮鹫）。斯莱特林把这些明信片和那只碎掉的挂坠盒收在了一起。

　　哈利看着牠，只感到止不住的撕裂感，他总是会想起宝剑的话。你要怎么在如此热爱某些生命的同时，又随手夺去无数其他生命？这究竟是伪装出来的表里不一，还是每个人都有可能发展出那么多看起来互不相容的侧面？凤凰社成员曾经有人在战斗中夺去过敌方性命吗（即使是为了正义）？如果有一天他自己必须要杀人……

　　他抱着这样的思绪在老宅里游荡了剩下的上午。邓布利多和斯卡曼德先生一起离开了（他们肯定不能在斯莱特林面前讨论毒液的用处），小天狼星要去古灵阁处理一些财产问题，用他原话来讲是“搞清楚一家黑巫师给我留了多少钱”，而令人惊奇的是快午饭时斯内普来了，他只撇了哈利一眼，就径自往地下室走去。哈利的满腹好奇又一次占了上风，他掏出口袋中韦斯莱双子送的伸缩耳，悄声跟了上去。

　　“这样是在消耗他的生命，”这是斯莱特林的声音，“你明知道他身体已经衰弱无比，无法长期承受强力药剂，持续使用我们之前的药方只会更快燃尽他。”

　　“他的魔力本身就在随着年龄而持续衰弱，以这样缓慢的恢复速度，等他能再度使用魔法的时候力量也绝对不支持他对波特——”斯内普说，但被斯莱特林打断了。

　　“我说过那个男孩体内魂片多得是别的办法取出来，但是预言者只有他一个。即使没有魔力他们也可以进行预言，我过去见过。”

　　“容我提醒你一句，这边有魔力的黑巫师也只有他一个！”斯内普特别咬重了“有魔力”三个字，“按照邓布利多的意思，他是唯一有可能实验切除波特体内魂片而不用让他去送死的人！”

　　“由波特本人动手把魂片切出来比借他人之手可靠得多。”

　　“那个男孩没有这种天赋！”斯内普语气激烈地争辩，“让他自己动手才是死定了！”

　　“原来你那么珍惜波特先生的性命？”

　　哈利没听到斯内普的回答，他只听到有人正在快步往门口走来。哈利刚刚来得及卷起伸缩耳，魔药室的门就猛然被拉开了，斯内普铁青着一张脸瞪着他。

　　“你都听见了？”他一字一顿恶狠狠地问。

　　“不，先生，”哈利故作镇定地回答，反思为什么在校外还要叫先生，“我刚刚走下来。”

　　斯内普一眼就看穿了他，仿佛哈利之前一年的大脑封闭术都是白学的（早知道他应该随时保持警惕），接着他被拽着领子带进了楼上一间卧室里，床上躺着哈利在死亡厅匆匆一瞥见过的老人，以及在老校长八卦新闻（仅限凤凰社内部）里的风云人物——格林德沃。

　　“按照如今的道德规范来说，治疗师在通知病人本人这种沉痛消息之前，一般会先和他的家属商量，”斯莱特林煞有介事地翻了翻他的病历，“但鉴于你的家属目前不在场……”

　　“我可不敢说他是我的家属。”格林德沃说，语气里却分明藏着隐晦的得意。哈利开始有点理解“让人呆不下去的热恋温度”是什么意思了。

　　“是吗？根据你前段时间表现来看，我还以为你一醒来就会跟他求婚。”

　　斯内普的牙关又咬出了咯吱声，他无意间把哈利的领子攥得更紧了，哈利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来替你们总结吧，”还不等两位斯莱特林的院长（过去的和如今的）说完，格林德沃就笑了起来，嘲讽一般指了指过去的那位院长，“你想把我生命拖得越长越好，这样你就拥有了一台可以不断榨取预言的机器，借助我的天赋窥视时间——”

　　他又指向现任的斯莱特林院长：“而你，你只要我活到成功帮你怀里的宝贝男孩切除他脑子里的危险东西就好，然后我就像一个用完的垃圾，可以扔了。

　　听听，我该选哪边？我当然哪边都不想选。邓布利多呢？他对我的安排是什么样的？他想要我遵从哪种死法？”

　　斯内普冷着脸：“我可以保证，邓布利多一定希望这个男孩活着。”

　　“我也可以保证邓布利多确实是这么希望的，”斯莱特林对上格林德沃的视线，挂着一抹胜券在握的假笑，“但我觉得你内心已经有答案了。”

　　哈利夹在两位半黑巫师之间（梅林知道斯内普到底算哪边的），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被魔药课教授拽着领子。屋里引而不发的勾心斗角令人窒息，他很高兴小天狼星回家时嚷嚷午饭在哪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

　　当晚哈利怎么也睡不安稳，他在第二次醒来后听见房间外里有窸窣的脚步声，听起来倒是熟悉，小天狼星过去以阿尼玛格斯形态跟在他身边时总是用类似的步伐节奏。于是哈利干脆爬下床，推门走了出去，果然看见小天狼星站在二至三层的楼梯之间，只是他眉头紧皱，双眼空洞地看向脚下，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小天狼星，”哈利轻声呼唤，“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终于发现了他。他在昏暗中对哈利笑了笑，看起来有些疲惫，或许是半夜无法入睡的缘故。“我只是下楼喝口水。”他说。

　　“不可以叫克利切吗？”哈利问。

　　“哦，我怕它毒死我。”小天狼星故作轻松地调笑道。哈利陪他一起走到楼下，小天狼星自顾自进了厨房，里面传来倒水的声音。只是片刻他又忘了哈利的存在，好像陷入了一场异常清醒的梦里。

　　哈利看到客厅里还有火光未熄，他缓步走去，看到斯莱特林蜷缩在沙发的一角，靠着边几。桌台上燃烧着一支快要烧尽的旧式蜡烛，在黑夜里聚拢起一团氤氲的暖黄，牠正借着这点光读一本《致命草药和它们的天敌》。哈利走过来时火光跳动了几下，终于哧一声灭了。斯莱特林嘟哝了一声，熟练地擦亮一根火柴，又点燃一支蜡烛。

　　如果牠魔力还在的话，一个简单的荧光闪烁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哈利心头微动，他好像在这半梦半醒间获得了某种神秘的指引，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感觉？”

　　“什么？”

　　啃下伏地魔心脏是什么感觉？杀死千人万人是什么感觉？他盯着在微弱火光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斯莱特林，问：“突然失去魔法是什么感觉？”

　　“你十岁以前是怎么过来的？就和那时一样而已，”斯莱特林说，“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魔法的。”

　　“你是怎么学会的？那时候还没有魔法学校。”哈利追问。

　　“我比你们所有人开始得都要晚，直到十七岁才显露出魔法的迹象，”斯莱特林又翻过一页，“在那之前，我甚至以为我是个麻瓜，但之后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既然你曾经都自以为是麻瓜的一员，”哈利问，在睡意朦胧的大脑里努力搜寻着词语，“那你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们？”

　　“因为我终究不是他们的一员。”斯莱特林从书上抬眼看了看他，“你该去睡觉了，晚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