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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三(下) 闻×清 未来 ...

  •   王施闻找到两个孩子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困境。

      两个孩子困在男厕里,而地面和门口之间裂开一条一米多宽的长缝。

      裂缝狭长而宽,钢筋水泥裸露变形,如同猛兽蓄势待发,只等着人从上方经过,而后拆骨入腹。

      怪不得老师在呼喊时他们不敢回应。

      年仅六岁的展康乐坐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生怕自己的一个微小动作就让地板彻底崩坏,而旁边则是被不知名物品砸破额角晕倒的同班同学王晓辉。

      他不敢跳过这条长缝。

      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因为那头的崩裂也许经不起他跨过去的重量。

      他能用十二万赌投资翻盘,可是生命不能赌。

      谁也不知道过了这条裂痕,反而导致更严重的坍塌。

      “哥哥救我……”展康乐跪坐在地上双眼通红,小男孩也不敢喊叫,只得呜咽着求救。

      王施闻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在这糟糕的环境里寻一条出路。

      教学楼和宿舍是一体,他先去宿舍费了些功夫找来一块床板链接长缝,引导展康乐先慢慢爬过来。

      可……王晓辉怎么办?

      一旁被救出的展康乐被吓得抽噎着坐在地上,因为腿软所以根本走不动道,既不可能将比他体格还大的王晓辉拖上木板,也无法自己下楼逃出生天。

      教学楼危机四伏,也不可能让孩子自己走。

      额上泛出细密的汗,顾不得衣袖染灰再蹭上额头更狼狈,他只顾飞速思考对策,只怕还有余震。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施闻!”

      他回头,撞上她迫切的眼神:“你怎么上来了?”

      “我来帮你!你怎么这么久……”石子清的话语在望见长缝另一侧后暂停,她只顿了一秒便明了,“我过去救他!”

      “不可以!太危险了,你没看见可能会塌吗?”王施闻一手就将女人的手腕捏住,区别于先前的牵手,他用了狠劲。

      他发誓,这是第二次对石子清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

      “我不过去他才会危险!”

      她一句话将所有堵死。

      固执只延续了几秒,他在脑海里疯了般推算实施的可能性。

      “我的体重比你的轻很多,或许呢?”王施闻在石子清的眼神里望见毅然决然的澄澈,还有如自己的勇气。

      ……

      他还是松了手,决意同她冒险到底。

      就像船长和舵手,她要冒险,他就替她掌舵前进。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宿舍找来被单临时做成长绳,好捆住她的腰已保万无一失。

      惊心盯着她跳过那边,在落地时周围抖下些墙皮,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缝有继续扩张的迹象,死死捏着绳不敢松懈。

      直到王冰清被放上木板小心转移到他这边,直到王施闻又一次牵住石子清的手,引她跳回来,来到身侧,他才算将心放回原位。

      可是命运却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几乎是庆幸冒出心头的下一秒,余震便悄然而至。

      震感甚至比在地面更强烈,可怕的预感突上王施闻心头。

      恐怕,这栋楼会难以幸免。

      他连忙背起王晓辉,而石子清则背着展康乐迅速下楼。

      摇晃难行,何况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孩,两人再没有多余言语,一路冲到操场。

      “快快,清清姐回来了!”

      楚子垣和陈明礼跑得最快,迅速将孩子扛过,和老师们接力般送回帐篷。

      两人都大喘气,方才余震里躲避障碍又下楼跑出,着实艰难危险,而更惊险的是,抵达帐篷处的同时,一声巨响激起平地尘土,朝众人挥扬涌来。

      “呸呸……咳,这什么情况?”尘土飞扬中,隐约听见莫捷小声惊呼。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塌了我靠!”“这栋也算老楼了,唉……”一阵骚动中有人震惊,有人惋惜,有孩子被吓得尖叫。

      王施闻哪有空管楼塌不塌,他只管搀着最在意的人往书堆做的凳子一屁股坐下。

      帐篷外,所有人都在围观余震后的塌陷。

      “我们幸运。”

      女人头发略有散乱,带着轻微喘息,在一片哄闹中闭眼说出这句死里逃生后萃取的感叹。

      是你勇敢,他默默想。

      在堆叠的书山后,王施闻微微尝到了一丝甜。

      似是对他的嘉奖,她没松开和她逃跑时牵住的手。

      还好村里到学校的路没有受地震太多影响,在村长组织村民一起清理道路后勉强能够通行。

      稍晚些时候,许多家长都赶到学校将学生们领走,不少孩子一见到家长就哭天喊地。

      然而家长也有失控的,毕竟一场地震让通讯成了难题,只能靠纯人力传递信息,得不到自家孩子消息的家长心急如焚,重逢时的失态也情有可原。

      乌云蔽日,让人分不清时间过渡到何处。

      老师们能回家的都返家了,一时之间帐篷也腾出了空间。

      傍晚,校长风尘仆仆送来饭菜和过夜的一些物资。

      小老头确实辛苦,为了和村民抬物资,一把年纪也不知是急得还是被真会子古怪的山风吹得脸通红,赶到操场时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将最新消息告诉大家。

      石子清窝在书堆一角,抱着热腾腾的盒饭,支起耳朵听得认真。

      “首先是最困扰大家的信号问题。”

      她下意识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先前狂奔回学校后,王施闻就特意叮嘱她记得关机,因此当下电量还算充足。

      背包里还有她的主机,想来还是能撑很久的。

      “由于地震,山体滑坡冲倒了附近的基站,导致信号中断,国家已经派出工作人员进山加紧抢修,最快半夜能恢复通讯。”

      “其次是明天一早就会有直升飞机降到操场,毕竟这里是方圆几里地唯一一处够大的平地了……”

      “大家别灰心,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了,大家很快就能回家。”

      “还有,关于这次地震是否还有余震……”
      校长嘱咐后便离开,帐篷里又只剩下几个志愿者和两位家在镇上的老教师。

      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所有人都团结一心,大家都挤在帐篷里,饭后借着村民送的手电筒和扑克牌苦中作乐。

      天气古怪,没打几局就下起大雨,风刮得狠,好像今早的天晴只不过是伪装。

      两个老教师受不住寒,裹着被子去一旁休息,石子清从头就没心思参与,窝到书堆里听着他们打牌嬉笑。

      雨水隔着塑料膜不停敲打,黑暗里有脚步声缓缓靠近,合上书抬眼便见王施闻坐到她身侧,支起一条腿,言似随意:“怎么不去玩?”

      自从吃过饭,王施闻就不知去了哪里,如今才回来,他发梢还挂着些许雨滴,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望向她的眸子里蕴着温柔潮湿。

      “手上的绷带肯定都被感染了吧?”他叹气,窸窣中一只手朝她伸来,“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见她没有动作,男人宽慰:“放心,绷带和药都是村长才给的,村里够用,不耽误。”

      “我……”喉头发紧,开口第一个字便已哽咽,莫名地鼻酸。

      石子清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经历天灾,下午回望那块巨石从山头滚落总是触目惊心。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感受到离死亡的距离如此接近,以至于安全后,眼前还会反复重现那一瞬间的压迫感,久久难平。

      她不安定很久了,从下午的逃出生天到饭后,余震大大小小,她躲在帐篷之下肉身安定,可却难逃心灵余波。

      王施闻触及她手时,石子清被这阵冰凉刺得瑟缩了一下,他立即退开,而她却不舍,以食指勾住他最近的尾指。

      黑暗中有情丝拉扯:“上药吧。”

      有人轻叹,随后是纱布层层剥落,棉签滚双氧水,借着模糊的光为她小心擦拭。

      手心直至手掌边缘都被刮伤,视线有阻,他便更专心为她清理伤处。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是承村人吧?”王施闻话语泠泠,混着雨声反而酿出缓解疼痛的良药。

      她知道他是想分散注意力,好不让自己沉溺于悲伤中。

      石子清偏过头,视线久久缠在他的泪痣上:“我只知道你是祈镇人。”

      她还是承认自己当初点兵点将都混杂了私心。

      不过相遇一场确实是缘分。

      “小时候要砍柴,所以总会跑到山上,有时候会遇见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他静静地说,引她回到十几年前的梦境。

      “记得第一次遇见野兔的时候还被吓哭了……”

      倒是轮到石子清惊讶了:“兔子竟会怕兔子?”

      虽然市面上普遍将王施闻狗塑,但实际上石子清总觉得不如兔塑更形象。

      敏感敏锐,急了也会咬人,不过有时懵懵的倒是意外可爱。

      不过此话也尽是玩笑罢了……

      “唔……哈哈哈……”许是见她笑得肩膀都在抖,王施闻揉了揉耳垂,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意味在,石子清猜测在黑暗背后,他脸颊上是否会染上红晕。

      “你别笑我,我害怕是有原因的。”他一本正经解释起自己害怕的缘故,在石子清耳中是欲盖弥彰。

      绷带缠绕,他包扎得熟练:“因为我不明白它的眼睛和我们的不一样,是红色的。”

      “姐姐因此笑了我好久……”

      “嗯?”一句姐姐挑起她敏感神经,笑意敛起,下意识就追问,“姐姐?”

      对视着的目光沉下,石子清能感受到他情绪细微波动,在被风反复鼓胀的帐篷里,失落得尤为清晰:“嗯,我有一个亲生姐姐。”

      “之前从没听你说过?”她边说着,边在脑海里细数过往。

      曾经专门翻过王施闻的资料,显示家里有个瘫痪在床,失语的爷爷,爸爸在前几年也因意外去世,妈妈不了解,似乎也没听粉丝提过有姐姐的存在。

      她还算能忍痛,抹上药后,白色稳妥覆盖伤口,纱布圈圈扫过手腕,又绕回拇指间辅以固定,男人沉吟许久才风轻云淡为故事篇章掀开一角。

      “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去世了。”

      自王施闻懂事,他便明白在这个家庭里,不幸福是常态。

      爷爷王诫与奶奶许霄云都是知青,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然而一场意外让两人阴阳相隔。

      王诫痛失所爱,只能独自一人抚养当年两人在山里捡到的弃婴。

      他待这个孩子极好,起名为王悯仁,寓意为以怜悯之心待天下人,然而王悯仁的性子却与名字寓意背道而驰。

      于外人,他是脚踏实地的老实工友,于亲人,他是喜怒无常的家暴老手。

      王诫因病瘫痪又失语后,王悯仁在家中便更加肆无忌惮。

      在外受气便对母亲赵晨晨和姐姐王诗宜一顿打骂,每每看见母亲和姐姐受罪,王施闻都有心无力。

      “不是没有劝过,对抗过,”王施闻追忆落在母亲和姐姐身上的拳头,痛却落在他心上,时隔数年,疼痛却未减去丝毫,“只要我出声,王悯仁就会打得更狠。”

      他是重男轻女的产物,这意味着他来到世界的前四年,直到往后余生,姐姐王诗宜可能要吃比他更多的苦。

      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只是少挨点打罢了,又有何用呢?”

      尖锐辱骂依然一个不落,除了让他去上学,其他待遇和姐姐也没什么两样。

      “姐姐从未怪过我,她爱憎分明,知道将这个家弄得支离破碎的罪魁祸首是谁。”

      “我们相依为命,我会趁王悯仁不在的时候把学校学到的东西教给姐姐。”

      记忆中的王诗宜聪慧倔强,即便王悯仁粗暴地用剪刀剪去她的发,她也会笑得洒脱,将古怪的发化作不屈的意象,在漫山落日余晖中对他说要如野草般生长。

      她最要紧的是弟弟的学业。

      王施闻还记得九岁那年,他想以退学要挟王悯仁让姐姐上学,不料王诗宜却急忙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是姐姐说,我们力量太小,妈妈也劝不住,只有你好好读书,长大了才能带爷爷,妈妈和姐姐逃出这里。”

      她笃定的模样至今都留存在他心里,所以他好好长大了,也奋斗了,总想着有天一定要带着他们逃跑。

      只是他也太天真了,怎么会逃得掉呢?

      “十七岁那年过生日,姐姐提着蛋糕到我学校门外,我们一起在超市外的塑胶凳上分食,我说我就要高考了,老师说我画得很好,文化课也不差,一定能考上个好学校。”

      “我说我们就快熬出头了,等高考结束,我们就逃出去吧,去找妈妈,去大城市里,那里会有我们更好的未来。”

      “姐姐积茧的手揉着我的脑袋,说我有出息了,然后感慨以后再也不用将打工的钱分一半给王悯仁。”

      “可没想到一个月后,我放假到了家才从邻居那里得知,就在四天前,姐姐去工地找王悯仁的时候发生争执,不慎摔下脚手架,人没了……”

      他疯了般到处找王悯仁的身影,最终在村里的麻将馆里找到他。

      麻将馆外的巷子深处,雨幕铺在整片夜里,王施闻掐着王悯仁的衣领,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她怎么没了?你说话啊!”

      “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关我什么事……”向来斯文隐忍的儿子忽然转了性,王悯仁显然被吓得不轻,又或者是心里有愧,他抓住王施闻胁迫的手终究没有彻底使劲。

      “那为什么他们说你是和她吵架了,她才掉下去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有她现在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他声音嘶吼着,在空巷里荡出回音。

      身后默默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是动静太大引人瞩目。

      王悯仁被儿子勒住衣领抵在墙上,颤动的眼神直到望到他身后围观的人时猛地改了怯懦,双□□换着奋力去踹王施闻:“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崽子!我把你拉扯大你还敢这么对我?如果不是我在那里都没人给她收尸!”
      王施闻只是任凭他怎么踹打都定如铁,王悯仁嚣张气焰被镇,见不论怎么撒泼都无用,他也累了,抿了抿生涩的唇终于停下谩骂,收敛音量。

      “我和那个娱乐公司签了合同,你毕业就能去当大明星了懂不懂?王诗宜不让你去……他妈的净知道挡我财路……她自己没站稳,听了我说之后就掉下去了,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我告诉你了你还要请假回家,一来一回多浪费钱?我还没说那个biao子死了还要我出棺材钱呢!费时费力……”

      得知姐姐故去“真相”的那夜,雨下得绵长,他渴望哪怕是一场大雨,湿了一身痛快,都好过如此折磨。

      他不信姐姐因失足离世,那个所谓父亲的口中谎话连篇,叫他怎么相信?至亲离世,到最后连自己也被出卖……

      这一趟人生全然被他人掌控,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绝望席卷他身体的每个角落,然而又在想到爷爷王诫时硬生生被勒在崖边。

      王悯仁恨王诫,恨他明明家中贫穷还要将他留下,还不如被野兽分食来得痛快。

      王诫恨王悯仁,恨他人品恶劣,恨他家暴妻子儿女,叫家人痛苦不已。

      王悯仁很早就与王诫不来往,只是偶尔有余钱会“施舍”给这个瘫痪失语的养父,免得落街坊邻里口舌。

      日常照顾王诫的是儿媳赵晨晨以及孙女王诗宜。

      而自从赵晨晨在王施闻九岁那年逃出大山——有王施闻和王诗宜的支持——照顾王诫的重担就落在王诗宜身上。

      “我只能答应王悯仁,答应和J娱乐签约,这样爷爷就能得到救治,”王施闻昂首望向帐篷顶,目之所及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雨声淅沥,打在布料上发出阵阵闷响。

      自那天起,所有日子遭受的苦难都不再锤入心底,在他四周似乎多了个玻璃罩子,如同这顶帐篷,将雨隔绝,却徒留钝感最锯人心。

      “抱歉,我好像说太多我的事情了。”王施闻轻叹,混杂着追忆长篇后的疲惫,又夹了一丝破开回忆清醒的迷茫。

      帐篷外电闪与惊雷同时降临,利光让彼此神态一览无余。

      王施闻努力辨别她眸里的透亮是关乎什么情绪,雨水掀起的尘草香泛滥,在平静中有什么在发生质变。

      她会理解什么呢?

      是理解他过去的脆弱与不堪,在家庭的茧中不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理解他被亲情缚住的崩溃与疯狂,最后在玻璃壳子中燃烧自己诞生的血泊。

      他狰狞着,颤抖着,最后塑造成如今的他,只是他并非一幅名为“王施闻”的悲壮艺术品。

      石子清为先前理解的片面感到挫败和惋惜。

      那句抱歉的余音还未消散完全。

      “刚才,我去找姐姐了,她的墓就在不远处,”王施闻依旧叙着,谈及姐姐,石子清在漆黑中感受他言语柔和,“王悯仁把她随便埋在一处荒地,我为她栽上了她最爱的桂树,还有其他的植物。”

      “她一定很喜欢,”石子清忍不住道,“人的归途总是那一处,我们终会相见。”

      王施闻换了个姿势倚靠书墙:“是的……我们总会再见。”

      一句话落在空气中,随雨意蒸腾,谁和谁会再次相见?

      雨夜里短暂沉默,以留白勾勒更多情绪交融。

      他袒露自我剖析,她便逐字品味,进入他的视角走过一个个人生岔口,她首先觉得心痛。

      心痛是爱,是守护的决心,可正因隐蔽的爱尚未宣之于口,所以不能得到认可,也无从得知王施闻的真实想法。

      “只是我也会把你困住吗?”她只是轻问,似乎是承接王施闻的那句“再见”,又似乎是跳转至下个话题,任由意识猜测,胡乱又有规律地在平静氛围中叩开不安。

      “什么?”

      她本意并非将真心话说出口,忽地被听见有些局促,石子清犹豫是否将她的想法全盘托出,正咬着下唇,忽然男人又说,“该你了,”他再次转头望向她,似乎带着希翼,“说说你吧。”

      明明他温驯平和,石子清却无端听出蛊惑,吸引她讲真心道出。

      “第一次见你,你是被囚在牢笼里疲倦的鸟,第二次见你,察觉你挣扎破笼的决意,”石子清纠了许久,答得断断续续,不敢再望向他,“我想让你自由……阿闻,无关集团利益,我也不在乎他们要扯的传闻。”

      她只在床榻上唤过这个名字,彼时在清醒与朦胧之间斡旋。

      现在也是如此吗?可雨下得清晰,他们还活在清醒之地。

      “带你出国是想让你脱离痛苦的土壤,想让你做自己,主导自己的人生……”

      “阿闻,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你说我不懂你了……”

      石子清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哽咽,心酸到纠结,是为了他过去经历的一切?是为了她错过了太多又恐怕伤害了太多却不自知?更可能是两者都有。

      她自知是外热内冷那挂,善于奉迎,却极少人能踏入内心。对表达内心极为羞耻,更别说承认自己原来真的不懂他。

      “也许又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是对你们好,就像当初我以为不让小聆知道网上的事一样……我想让你自由,反而成了你的下一个牢笼吧?”

      “不,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泪水模糊之时,身侧忽然一阵窸窣,她正要揉去泪水,下一秒却忽然被紧紧拥住。

      泪滴毫无防备,落在了王施闻的肩上。

      石子清挨着王施闻的肩膀,兰花香将她包裹,神思踏入沉静,男人说话时从胸口还能听见共鸣:“是我该早说明白的……我也太自以为是……”

      “你在说什么?明明是我……”她拽住他腰间衣角,啜泣着不明所以。

      “我说……我以为你带我走只是因为把我当成制衡J集团的工具……”

      石子清又哭又笑,轻轻锤他:“你在乱想什么啊……”

      “我以为你只是对我顺带照顾……”他继续往下说,将过去的顾虑倾泻出来,彻底让她了解。

      “所以你的那句话是在说……”她记起故事的主题,是那夜争执得面红耳赤,而后他说出的那句话缠了她整个夏天。

      “我以为,你不懂我喜欢你。”

      他们静静地相拥,书本堆叠起的“山峰”,状似铠甲,被此刻袒露的秘密缓缓融化。

      听他说原来都是误会,两个人敏感的人无意将彼此越推越远的故事。

      原来曾经他们靠得这么近,眼前帷幕原来抬手就能掀开。

      告白来得突然,石子清攥紧了他的衣角,毛衫茸茸,捏在手心软而暖。

      “……是我会错意了?”男人闷声迟疑。

      “你是笨蛋……我也喜欢你,”她忍不住小声哭起来,他的臂膀安心,使她依靠。

      一个是外冷内热的人,一个是外热内冷的人,总是兜兜转转,总是会再见再爱。

      “我也喜欢你,只是我欠你也太多了……”
      “你欠我什么了?”她一下收声,可不记得除了金钱纠纷——不,金钱也都还清了——还有什么欠的,难不成是感情?

      “都是因为我,你才被迫进了J集团的局,回到Y集团,搅了你的生活……”王施闻的声音格外生涩,将错和纠结都揽入怀里。

      她这才豁然开朗:“你是不是傻,我是自愿的啊,就算那时候不入局,可能还会有别的时机……”

      石子清忽然记起来祈县的前因,只当是为他解困安抚,为前几句加码:“我这次来做志愿,就是因为家里让我去和什么‘WS2’见一面,参加什么晚宴……你看,我始终要参与的。”

      察觉怀抱自己的人一僵,石子清松手,两人拉开些许距离:“怎么了?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面对着的人微怔,在那头打牌的热闹声中,借着散落的昏黄,她甚至能看见他睫毛颤动的阴影:“其实,其实我是……”

      “其实……?”

      她预想过王施闻只是回国想回来为姐姐和爷爷扫墓,猜测过他借着做志愿再回老家一趟,实在不行……就当是他真的打听到她偷跑到这儿,虽然这个几率小而又小。

      “我就是‘WS2’……”他最终交了答案。

      然后换作她彻底石化。

      ……

      当天深夜,承村的救援通道就已全部清通,救援人员和通讯也全面跟上。

      石子清和王施闻自然不会闲着,两人只当为人民奉献就作第一次约会,也算是意义非凡,此生难忘。

      忙碌到清早,熬了大夜的他们终于迎来接他们回城的直升飞机。

      志愿小队历经一场灾难和第一轮救援,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几乎都到了极限。

      临上飞机,石子清最后……不,她还会再来,不管再一次做志愿,欣赏未来得及望过的景色,又或是再来正式拜访某个人的家人。

      她再望一眼这片山峦和因地震而崩塌一侧的教学楼,心中叹惋天灾无情。

      昨夜有信号后,她首先打开手机查看关于地震的信息。

      原来下午经历的地震不过只有十几秒,对于身处其中的人却如同一个世纪长,至今都畏惧回想当时动荡的瞬间。

      网络上都是各处反馈地震收到的影响,庆幸的是因为震中在深山,且地震发生时正是午后,人们能及时躲避,因而未见遇难人数相关报告。

      但刚过六级的地震还是造成不少人不同程度的受伤,还有建筑物的损伤,网友们都在祈福,只希望同胞们能度过难关。

      “阿清。”

      “怎么?”熟悉的男声将她拽回现实,石子清回头,对上一双眼,目光灼灼。

      王施闻去捞女朋友的手,十指紧扣,登上飞机时不自觉笑:“该走了。”

      她稍错身便见机舱内尽是数双透着八卦的眼,还有耐人寻味的笑,倒叫在人前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羞赧起来。

      任他的手主动交握,石子清顺着力登机。

      直升机缓缓升空,山川尽收眼底,独属救援的亮色不变,铺在绿意间,筑起生命通道。

      再回头,是王施闻捏捏与她交握的手,左手替她掖紧扣松的风衣领,而后盯住她,在狭窄的,被乱风和桨噪音填满的机舱里,嘴型一张一合,尽力表达些什么。

      她不再费力也能读出他的言语,一字一句,如此清晰:

      “带我走吧。”

      这场噩梦,该结束了。

      ——小花絮——

      告白那夜,王施闻的闷骚似乎得到缺口释放,面对石子清追问喜欢她的理由,他边面红耳赤,边打直球。

      石子清虽然在心底被懵小狗的直球攻击得溃不成军,但作为姐姐的面子一点也不想掉,于是强撑着继续调侃,越说越是心痒痒。

      “说说嘛,为什么说我是太阳啊?”虽然还是一片昏暗,她和他牵着的手却不曾放开,“倘若太阳也有冷却的那天……”

      其实只是故意为难,也不指望这个嘴笨的男人能说出些什么……

      “那我便扑火。”他却格外认真,以至于对上眼神的一瞬不自觉窒住呼吸。

      “点亮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番外三(下) 闻×清 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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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好久不见,尾巴带来新文啦,她叫《蓝色故事》,将于六月初和大家见面,欢迎点进专栏查看文案和绝美封面! 或许再求个收藏和作收……(戳手指),希望大家会喜欢即将诞生的她!感谢这段时日的等待!
    ……(全显)